我對那個腳步聲還心有餘悸,這種時候,就沒必要推託了。
「多謝,改天請你吃飯。」
「來看我比賽吧,姐姐是我的 lucky star。」
他雙指並攏,虔誠地點了點我的額頭。
回到宿舍時,我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
在我看來,那個動作著實有點曖昧了。
「江瑤,實驗室好像有跟蹤狂,你小心點。」我囑咐道。
「我說你怎麼給我打電話,還不出聲,」她晃了晃手機,「我得把這事兒掛出去,在學校就敢幹這種事,膽子不小。」
我精疲力盡地爬上床,同宿舍考研的 1 號床還沒回來,2 號床還在其他宿舍闲逛。
「明天我們等你一起吧。」
「好好談你的戀愛,賀樓最近練球,剛好送我。」
「我就說,他喜歡你。」江瑤說得信誓旦旦。
我就不該多這一句嘴,就因為這句話,我在床上顛來倒去地睡不踏實。
夢裡大雨傾盆,搖曳的玫瑰花幾次被壓彎了花枝。
罪惡,太罪惡了。
他還是個孩子啊!
Advertisement
從那之後,我都不敢對上他那過於純情的眼睛,總是找借口早早溜回宿舍。
直到那天,我剛下樓就看到了一個颀長的身影。
「姐姐是在躲我嗎?」他換上了 11 號球衣,笑容苦澀地開口。
「沒有,怎麼會?」我躲閃著他的目光,「和平大道的燈已經修好了。」
我的意思不言而喻。
「嗯,我知道」,他垂頭,腳尖摩挲著不規則的石子,「是我找的學校後勤。」
江瑤寫的長篇小作文投稿的第二天,路燈就修好了。
我還在感慨,學校的效率怎麼變得這麼高?
「你注意安全就好,姐姐不想見我,我就不來了。」
賀樓說得楚楚可憐,把腳下的石子踢到旁邊的花壇裡,微塵飛揚,留下了一片狼籍。
他轉身離開,背影被路燈拉得修長落寞。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好像又搞砸了。
那天之後,他真的再沒出現過,實驗樓下燈火通明,卻再也沒有他的身影。
心中一團亂麻,越想越煩,幹脆把自己一頭扎進實驗室裡。
「诶,你怎麼還在這裡,不去看你家賀樓比賽?」江瑤一進門就打趣我。
「什麼你家……等等,是今天比賽嗎?」
「嗯,聽江砚說的,就在隔壁學校,他早就去了。」
賀樓進球後四下尋找我的眼神,驟然浮現在了眼前。
「幫我把東西放在 4 度冰箱,我先走了。」
我急匆匆地脫下實驗服,拎起手機就跑去了隔壁學校。
尋著喧鬧的聲音來到球場時,賽程已經過半。
雙方的比分咬得很緊,賀樓正圍著一位身形瘦小的教練商量戰術。
「姐姐怎麼來了?」江砚不知何時挪到了我的身側。
「哦,隨便看看。」
專門跑到隔壁學校來看籃球賽,這話實在是沒有什麼說服力。
「那八萬我沒收,私房錢你自己藏好。」
我提起了那條久遠的朋友圈,江砚微微一愣才反應過來。
他埋頭扯出一抹苦笑:「本來想用全部身家求一件寶貝。」
場內躁動起來,賀樓晦暗不明地望向人群,最終停留在了我的身上。
我目不轉睛地側頭問道:「啊,什麼什麼寶貝?」
「沒什麼。」江砚苦笑著搖搖頭。
江砚這個樣子,不像談戀愛,倒更像是失戀了。
7
到後程,比賽愈發激烈膠著。
比分被人群擋住,我掏出手機對準了更遠處的計分牌。
鏡頭裡的人影,怎麼有些眼熟?
正皺眉仔細分辨時,球場不知為何亂成了一團。
賀樓和一位對方球員扭打在了一起,三個裁判才勉強將二人拉開。
我和江砚小跑上去,賀樓嘴角帶傷,坐在地上喘著粗氣。
賀樓落寞地掃過我和江砚二人,很快又躲開了目光。
大家拉開各自的球員,怒目圓睜,球場上火藥味十足。
「X 大先打人,這件事情很惡劣。」裁判低聲商討。
但我無意間錄下的視頻反而成了有力的證據:「他們先犯規的,我有視頻。」
我和裁判爭辯再三,按照平局處理,這件事草草了事。
總歸是兩個學校的比賽,面子上總要做得好看些,事情也不會這麼簡單。
回頭張望時,賀樓正獨自坐在操場看臺。
「別用手碰傷口,先消毒。」我把超市的小瓶酒精遞到他面前。
賀樓嘴角和手上都帶了傷,猩紅的鮮血有些駭人。
他抬頭看我,眼神中卻盡是躲閃。
「怎麼,我不躲你了,你開始躲我了?」我拉過他的手,用棉籤輕撥著碎屑。
「你也看到了,我就是這樣的人,暴力衝動,還有我打斷別人肋骨的事情也是真的,你躲我遠點才好……」
「他就是那天跟蹤我的人吧。」賀樓愣住,那些破罐子破摔的話被我堵在了嘴裡。
「江瑤把這件事爆出來後,有人拍到他了。」
我將浸滿酒精的棉籤塗在傷口上,他縮縮手又被我強勢地拉了回來。
「那兩根肋骨,是怎麼回事?」
「也是他,我們是高中同學,他在球場上惡意犯規,我們隊的教練再也不能上場打球了。」
我回想起了球場上那個身形瘦小的教練,每場比賽,他似乎都在。
熱愛就像野草,隻要有滋生的土壤,就會永遠向上生長。
「所以,今天為什麼打人?」我歪頭問他。
「你也拍到了,他犯規,我是氣不過。」
「好好說。」
賀樓抿了抿唇,帶著鮮血的嘴角微微地戰慄:「因為喜歡姐姐。」
8
賀樓每天雷打不動地接送我,實驗室和宿舍的林間小路成了浸滿秘密的青春碎片。
樹冠間細碎的陽光灑在他頭頂時,我覺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實。
這就抓住大學的尾巴了?
但好景不長,賀樓的課程步入正軌,我的實驗也越來越忙。
大概有一周的時間,我們都沒有機會碰面。
我在實驗間隙,摸出手機準備給賀樓發消息,看到了表白牆上一條熱帖。
——賀樓抬頭看著鏡頭,前排的女生笑容甜美地比了個「耶」。
樓下的回復疊了一層又一層。
「我去,那可是新傳的林霖,樓哥也太牛 X 了。」
「我錯過了什麼,晚姐已經是過去式了嗎?」
「……」
甚至還有人開啟了我和林霖的投票,新傳學院投票最為積極。
無聊,我把手機丟回口袋,心裡卻沒來由地煩躁。
煩死了,他是說喜歡我,可又沒有說隻喜歡我。
我們甚至連一個正式的告白都沒有,這算什麼,CP 粉嗑誰他就去追誰嗎?
手下的仙人掌被我薅禿時,我才慢慢回過神來。
刪除拉黑一條龍後,手機收到的第一條消息,來自江瑤。
「?」
「謝邀,談過。」
「6,要不要把我弟介紹給你?原來小時候你給他補課時他就惦記上你了,臭小子終於坦白了。」
「多少年前的事了?」
「考慮一下嘛,弟妹~」
好想把她也拉黑啊!
那天,江瑤正扯著嗓子喊我「弟妹」的時候,正好碰到了賀樓。
幾天沒見,再次看到他,竟然會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時間,真是奇妙啊。
「我帶了早餐。」賀樓看到我後,慌亂地把煙頭掐滅在垃圾桶上。
好像,很久沒有見過他抽煙了,那個桀骜不馴的校霸形象似乎已經慢慢褪去。
「不用,吃過了。」我抱臂,防備地看著他。
「我買了兩張高鐵票,中秋一起回家吧。」
下周就可以陸續離校了,我搶了兩天都沒搶到,難道這就是「鈔能力」嗎?
「多謝,多少錢?」我鬼使神差地在身上摸著現金,一毛錢都沒有。
賀樓委屈地抿著唇,無措地握著手裡的雞蛋:「就……不能把微信加回來嗎?」
「她課間拍的照片,我不知道這回事,已經和她解釋清楚了。」
「沒事,挺般配的。」我嘴硬,醋意十足。
大一的小姑娘,臉蛋嫩得能掐出水來,挺好的,挺般配的。
我沒吃醋啊!我挺正常的啊!我每天做實驗都很快樂啊!
看著他們郎才女貌很合適啊!我祝福他們啊!
在失控之前,我轉身跑上了樓,賀樓看著門禁望而卻步。
我需要假期,我得好好休息一下。
9
在坐上高鐵前,我的心情都是平靜而美麗的。
從學校到高鐵站,我躲了一路,還是被他堵在了高鐵窗口。
賀樓一路跟在我的身後,自然地接過了我手中的行李箱。
落座後才發現,我和賀樓的座位緊挨著,我 F 他 D。
賀樓高高抬手,把行李箱放到了架子上。
其實我本來想放在腳下的,這樣下車時就不用和他講話了。
「你在哪站下?」說來慚愧,我好像從沒問過他家在哪裡。
「杭城,我們同一站下。」
原來還是老鄉嗎?
「你喝水嗎?」
「……」
「那聽歌嗎?」賀樓附身遞過來一隻耳機。
也好,至少這樣就聽不到他說話了。
「我肯定在幾百年前就說過愛你
隻是你忘了 我也沒記起
走過 路過 沒遇過」
耳中傳來告五人的歌聲,似是道歉又好像告白。
我斜靠在窗戶上,不自覺地刷到了表白牆的投票。
650∶31,31 是我,果然。
再向下滑,看到了那張照片的原帖。
時隔幾天,熱一已經換了人。
「我正在追莫晚,大家不要亂嗑。」消息來自賀樓。
底下的回復已經從搖搖擺擺的投票變成了尖叫雞。
「樓哥投了莫晚姐,我們還投啥呀?」
「樓哥,是你嗎樓哥,你又出現了?」
「好好學習才配得上我姐妹,不然我弟可不會手下留情。」發這條的是江瑤。
耳機裡的歌聲還在繼續:
「本來今天好好的
愛人就錯過
愛人就錯過。」
我歪過頭看向賀樓,他鼻梁高挺,眉目清冷。
「賀樓,你喜歡我什麼?」
「啊?喜歡你什麼?」賀樓褪下耳機,昂頭認真思考了起來。
「姐姐大我三歲……」
算了算了,沒有一個字是我愛聽的。
站內廣播響起,我戳戳胳膊,打斷了他的話:「走了,下車了。」
他抿抿唇,乖乖替我拿行李,抬手時,古銅色的腹肌若隱若現……
我擦擦口水轉過頭來,又想起了那個荒唐無措的夢。
「好了,到這兒就散了吧,車票錢我回頭還你。」我背過身,朝他揮揮手。
剛到家,老媽就把我打包送去了高中學校批改試卷。
「你這是僱佣童工!」我抗議。
「忙完帶你去看燈會,诶呦,忘了,有個學生說今天來看我。」
老媽在杭城一中執教十幾年,我就是她一手帶出來的。
我去門口找紅筆時,恰巧響起了敲門聲:「來了,請進。」
我拉開門,看到賀樓拎著螃蟹筆直地站在門口。
我條件反射地將門關上,不確定,再看看?
「小樓來啦?快進來坐。」
我屏住呼吸,看老媽和賀樓敘舊時,有種時空錯位的感覺。
「對了,晚晚,小樓也在 X 大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