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夢

第8章

字數:4103

發佈時間:2025-01-27 12:04:16

  • 20

我無法揣度路澤謙以此強迫沈京墨做了多少事。


娶路秋月,算不算一件?


我將刀比在脖子上,沈京墨隻能看著,算不算一件?


牢獄外,沈京墨親手將我記憶重新封死,抹掉自己的存在,算不算一件?


寒冬之日,辎重糧草難行,沈京墨在我大婚之日,出兵邊城又算不算一件?


 


今生


「沅芗,天亮了。」


我蜷縮在沈京墨懷裡,滿身疲憊,卻不想閉眼睡去。


「我都記起來了。」


沈京墨輕輕吻著我,纏綿悱惻,


「嗯,吃了許多藥,該想起來了。從今往後,我的沅芗,再也不是跟我拴在一起的了。」


我想起那一年,京中傳聞沈將軍受了傷。


我連病數月,才慢慢養好。


真是……休戚與共。


「就喝了半個月……」

Advertisement


沈京墨轉為細碎的輕吻,「不止。」


「Ṭū́₄難道還要……早?」


「嗯,路澤謙養不好你,我看不慣他。」


我撲哧笑了,眼淚往下掉。


沈京墨說:「道軒大師的咒術,原本隻想把你與路澤謙送回去。可是我們有孩子,這層血脈關系把我也拽回去了,所以從很小的時候,我就記得你。」


「比我們前世還要早。知道路澤謙為何帶你騎馬,你卻嚇哭了嗎?」


沈京墨緊緊環住我腰,「對喜歡的姑娘,不能太保守,要像這樣,緊緊攬著。我那時遠遠瞧,看你嚇得直掉眼淚,心裡把路澤謙罵了個百八十遍。」


沈京墨似乎要一下子把怨念都吐出來:


「誰會喜歡千紙鶴?待我的姑娘適應了騎馬,我會帶她去遠郊,在林間疾馳,讓風吹起頭發,和我交織在一起,然後在山頂,狠狠地吻她。」


「然後,她會淚汪汪地給我一巴掌,罵我混蛋,悄悄勾起嘴角,讓我背她下山。我會在花燈節的時候,拉著她,看好哪個,就讓她替我贏回來,看她羞紅了臉,罵我粗人莽夫。」


我靜靜聽他說著我們的過往,半晌接話:


「你丟下我,跑到北邊半個月怎麼不說了?隻會跟別人說京城有掛念者,不敢戀戰,卻對我閉口不談。」


沈京墨說:「我想拿戰功來,娶你回ƭųₛ家。又怕回不來,害你掛念。」


「我的將軍啊……」我勾住了沈京墨的脖子,低低嘆息一聲,吻住了他的唇。


「沅芗,你該睡了。」


「不困……我想給你——」


沈京墨低低喘著,翻身過來,「你知道我受不得這個……你最知道如何拿捏我……」


我笑著,附在他耳邊:「還有更受不住的,你想不想聽?」


「說。」沈京墨咬著牙,「還有什麼叫我受不住?」


「我想、生個孩子——」


沈京墨的理智徹底被擊潰,低罵一聲,拉著我沉入欲海。


……


邊城一年,一晃而過。


這邊春,我生下了一個女兒,沈京墨視若珍寶,取名沈如初。


小名念念。


同年,京城來了一個人。


那日路澤謙被念念拉進來時,我有剎那的愣怔,旋即回過神,急忙把念念拉過來。


「主子,沈將軍還等著呢。」


路拾成熟了不少,站在路澤謙身後,恭恭敬敬提醒。


路澤謙看了我一會兒,一言未發,轉身離去。


這一世,他已拜相,足足比前世早了一年。


鐵雲臺,也在數月前戰死,比前世早了一年。


他們兩個,誰都不讓誰。


念念對此十分不解,「那個叔叔是誰?」


「不是好人。」我哄著她午睡,「你不要管。」


有人輕輕搭在我肩頭,沈京墨不知何時回來了,看著念念時,眼中是化不開的柔情。


他示意我換個地方說話,見念念睡得熟,我悄悄放下她走出屋。


「辎重補給都解決了,這次路澤謙想幹什麼?」我低著頭,由沈京墨拉著往前走。


「不清楚,聖上要他督軍。」


「鐵雲臺死了,他們部族正召集人手,攻打邊城,惡戰將至,路澤謙在這個節骨眼上來,不是好事。」


前世,沈京墨便折在這場戰役裡。


沈京墨說:「當年戰死,我總覺得有蹊蹺。」


「你是說,細作?」


「嗯。」沈京墨神色凝重,「有人動了馬匹,以至於馬奔跑滯澀。」


「路澤謙?」


「倒不至於,他雖然瘋,卻沒這麼卑鄙。」


隔日,我在門口撞上了路澤謙。


念念一蹦一跳地對路澤謙招手,想過去,「路叔叔!」


路澤謙一愣,抬起手,想摸摸她,我不著痕跡地擋在他身前,「路公子。」


路澤謙晃了神,好一會兒才慢慢開口,「沅芗,你精神頭好了不少。」


「主子,該用飯了。」路拾冷著臉,「您一日沒吃了,身子吃不消。」


路澤謙輕輕咳了一聲,「我沒讓路拾這麼說,我不是——」


「我知道。快些吃飯吧。」我打斷了他的解釋。


路澤謙最後看了眼念念,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紅色漆皮的撥浪鼓,


「京城的東西,她喜歡便拿著玩吧。」


念念一把接過,甜甜地笑著:「謝謝叔叔。」


路澤謙又出神了,被路拾冷著臉拉走。


他的背影瘦了一些。


我低頭,板著臉對念念說:「下次要問過我再拿!」


念念天真無邪地問:「那我可以拿嗎?」


我氣笑了,真是跟她爹一個德行,先斬後奏,「拿著吧。」


敵人來得很快,某個深夜,一簇簇火箭竄上了城牆。


敵襲警報傳進院子,沈京墨早已穿戴好。


臨走前,我緊緊拉住他,心揪在一起:「小心!鐵甲穿厚一點!自己別親自上!」


沈京墨嗯了一聲,回頭在我額前落下一吻,「沅芗,等我回來。」


我似乎怕他執念不夠,搖醒了念念,一句句教她說:「爹爹,不要受傷,早點回來,念念等你。」


沈京墨眼中有什麼東西在閃爍,轉身離去。


這一仗沒想象中的那麼輕松。


我在院子裡等了三日,沒有捷報。


第五日,院子被人封了。


路拾守在院子門口。


我守著念念,照常陪她玩鬧。


第十日,城沒有破,百姓沒有被屠殺。


路拾闖進門來,撲通跪在我面前,哆哆嗦嗦地說:「求你,去看看我們主子。」


戚月渾身是血,心口被捅了一刀,刀柄被路澤謙握在手裡。


戚月的長劍,扎穿了路澤謙的肩胛骨。


戚月斷了氣。


路澤謙跪著,一動不動,血順著嘴角,往下滴。


路拾眼眶通紅,「主子受了傷,昨夜才從戰場下來,發現這個叛徒,將其誅殺,如今城裡亂了,都說出了叛徒,邊城早晚得破。沈將軍還在戰場上,主子……主子……隻怕是……」


他哽咽幾聲,強忍著悲慟,「請白姑娘主事!穩住百姓!別讓我主子白……白……」


他說到最後,泣不成聲。


「大夫呢?」


「大夫說,如今劍插著,還能有一口氣在,拔了,挺不挺得過,就不好說了。主子想跟您說說話。」


我走過去,跪在路澤謙身邊。


他緩緩睜眼:「沅芗,你看,前世沒找到,我兩個都殺了……這一次,我找到了。」


我心頭一澀。


路澤謙繼續道:「我沒想死……可不殺他,沈京墨死了,你就會怪我……」


我沒忍住眼眶發紅。


「我隻是瘋,但我愛你。」路澤謙握住劍,慢慢拔出來,身子晃了晃,俯身超前倒。


我伸手撐住,一邊摁住他獻血噴湧的傷口,喝道:「找大夫!別愣著!」


路澤謙笑著,「大師死了,誰都回不去了。沅芗,於我來說,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他眼中的光,一寸寸湮滅,


「謀算兩世,求而不得。沅芗你啊,是我的劫,幸好不是死在冬天,窗花我忘記怎麼剪了,你卻不肯再教我。」


那日很亂,人們七手八腳地往路澤謙身上撒止血藥。


隻有我,抱著他,一小段話,聽得清清楚楚。


不知怎麼的,就突然落了淚。


「何至於此?」我問了。


他閉上眼,身子一點點冷下去,再也沒回答。


人們撤去了,我緩緩起身,扶著門框,


「傳令下去,兒郎尚在戰場,婦孺老少不降,不撤,不退,城一日不破,就要保證供給,城中鬧事者,不問緣由,杖斃!有功者,戰後論功行賞。」


「戚風的頭,割下來,懸在城牆上,以示眾人。」


這一日,城中杖斃了數十人。


我站在城牆下,聽著震天的喊殺聲,一動不動。


熬過了三日,援軍至。


又過一個月,敵人兵敗如山倒,我軍北上十裡,奪下一城。


此後數年,奪取敵人十四州將如探囊取物。


沈京墨凱旋那日,舉城歡呼。


他下了馬,一把將我攬住。


我怔怔地站著,突然哭出聲來。


四周的百姓也有哭的,有些男兒,已埋入黃土,長眠不起,人世間最殘酷的是戰爭,最遺憾的是生離死別。


我抱住沈京墨的腰,他的鐵甲千瘡百孔,身上傷痕累累。


「沈京墨,回家了。」


這一年,丞相路澤謙於北地遭受重創,某天清晨,坐上了回京的馬車。


他說:「能不能活,看命,有些事沒做完,拖不得。」


幾年後,那時我朝疆土已然北擴,再冷的地方,也有朝官和將士駐守。


朝官皆是路澤謙一手提拔,清正廉潔,他為相多年,百姓安居樂業。


我偶爾想起路澤謙同我所說:


「我吃過苦,自然不想旁人落入相似境地。待我來日位極人臣,必將以福澤萬民為己任。」


路拾途徑邊城,帶來了路澤謙的口信:


「路某兩世為人,不愧對萬民,獨做過一樣虧心事,如今爭不過,便也不爭了。」


次年春,路澤謙故。


享年三十八。


那時,邊城桃花爛漫,沈京墨抱著走一雙兒女,摸了摸我的頭,


「沅芗,想哭就哭吧。人有感情,才稱之為人。」


他抱著我,坐在窗前輕輕說:


「他啊,還是不夠心狠,鎖住你的記憶,而不是徹底抹掉。倘若他做絕一些,今日陪在你身邊的,未必是我。」


「沒有如果。倘若這一世我選擇陪在他身邊,那個人,也未必是原來的我了。」


沈京墨淺淺笑開,仰頭看向高高的樹梢,「今年花開得真燦爛啊。」


夕陽的光輝穿透樹枝,落在手腕,多年前的疤痕早已淡去。


我牽住沈京墨的手,輕聲說:「慢慢看,還要看很多年。」


番外


十五歲那年,乾州大雪。


路邊凍死者,十之八九。


爹娘在某日清晨沒了氣,秋月年僅八歲,坐在爹娘的屍體邊大哭。


我用僅剩的半個包子哄好秋月,抱住她,說:「哥哥帶你去京城,讓咱們秋月吃飽飯。」


 


上京途中,難啊……


路上除了我們,還有很多人。


數九寒冬,草鞋破了,我背著秋月,冰冷的雪茬扎進肉裡,每走一步,是鑽心地疼。


家中並不富裕,隻叫我在書塾中跟讀兩年,如今,才真正懂了什麼叫「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


埋於荒野的凍死骨連綿成片,飢荒之年,把路旁的禿鷲養得油光水滑。


秋月怕極了這種東西,夢裡都在喊:「走開!別啄我!」


禿鷲是真不怕人,夜裡會悄悄靠近,冷不丁狠啄一下,剜塊皮肉。


我渾身上下數不清的坑,後來都爛了。


於我和秋月,能活下來,不是上天垂憐,是我路澤謙爭氣。


路邊的樹皮野草難吃,雪化成的水難喝,我硬著頭皮往嘴裡灌,人在世上走一遭,命各不相同,我想爭一爭。


待到京城,我和秋月骨瘦如柴,若不是為了秋月,怕是一口氣都提不住了。


守城的士兵攔住我,一臉嫌棄:「京城要地,豈是爾等低賤之人能進的?」


這副嘴臉,一路走來,我見過不知不少。


秋月嚇得大哭,低弱地蜷縮在我身邊,「哥……我好餓啊……」


我靠在牆邊,沒有說,我也很餓,恨不得生剜人肉、喝人血。


我盯著士兵白嫩的脖頸,出了神,倘若一口咬下,滾燙炙熱的血灌進喉嚨,會不會驅散寒冬徹骨的冷?


一陣清脆的馬鈴將我拉回,高聳的天空下,馬車自遠處駛來,富麗堂皇,駿馬矯健風光,是我此生難以觸及的光鮮。


守城的士兵推了我一把。


我猝不及防,跌在地上。


原本,兩不相幹,它偏偏在我面Ťŭ⁵前停下來。


「乾州遭災了嗎?這是難民?」那個聲音天真稚嫩,仿佛在問今日的衣裙是否好看。


「小姐,快些進城吧,難民刁鑽,莫嚇著您。」

暢銷精選

如珠似玉
如珠似玉 "很多人以為,顧家二姑娘長相甜美,一定是個溫婉似水,善良無害的軟和人。 然而,事實有時候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太醫院打工人
太醫院打工人 "我是宮鬥文裡醫術頂級的太醫,唯唯諾諾,但做盡誅九族的事情。 皇後殺人我給藥,貴妃屠龍我遞刀。"
聽竹詞
聽竹詞 "因為我和姐姐掉下懸崖後,最後走上來的是我。 所以袁谡一輩子恨我。 所以他當眾退了我的婚約。 在圍獵中斷了我一條腿,叫我此生隻能跛行。 甚至最後將我送往敵營和親。 然而我終於在敵國有家之後,他舉兵千裡毀了這一切。 「竹子,和我回去。」 他幡然悔悟。 而我早就苦海回身。"
聽到哈士奇的心聲後
聽到哈士奇的心聲後 一覺醒來,我聽到了我家哈士奇的心聲。【今天是個沉痛的日子,我的狗兄 狗弟基本都被他們的爸媽揍了。】
為救男友當了三年植物人,我醒後他卻有了未婚妻
為救男友當了三年植物人,我醒後他卻有了未婚妻 "成為植物人的第三年,我醒了。 醒來後我發現男朋友有了未婚妻,爸媽有了新女兒。"
男友偷我三金
男友偷我三金 "訂婚前夕,男友妹妹帶孩子看病,暫住我家。 她離開後,男友送我的三金不見了,我告訴男友,他卻說我冤枉她妹妹,和我冷戰。"
女巫與魚
女巫與魚 在我和楮景的盛世婚禮上,他收留的小 啞巴跳海了。楮景說,小啞巴其實是美人魚,如果得不到他的愛,她就會變
仙門炮灰
仙門炮灰 "我是修仙文的炮灰女配,為了活下去而討好主角團。 「大師兄,我心悅於你!」 「小師弟,我隻喜歡你!」 策略失敗,第十二次重生後,我選擇擺爛。 「其實我早已成家,家中還有三個孩子,我無心仙道,我隻想回家奶孩子。」"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