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穆煜的第五年。
我精心打扮，偷偷買了花，準備在他的生日宴上告白。
那天聚會我晚到了一會兒。
站在門口為自己打氣時，正好聽到裡面他跟朋友的聊天。
有人問他：「突然交了女友，你那小青梅怎麼辦？」
穆煜慵懶的聲音響起：
「你說宋離啊，我又沒打算跟她處。」
「跟靠加分才能考上大學的藝術生談戀愛，有點丟人。」
包廂內爆發出一陣哄笑，有人打趣道：「宋離長得那麼好看，沒想到輸在學校上。」
穆煜笑著說：
「她就隻有皮囊而已。要是喜歡，那你去追啊。」
「學藝術的女生，很好追的。」
一個女生突然開口：「阿煜，別這樣說小離。說好的，我們戀愛這事先保密。」
那個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
我的表姐尤雪。
兩天前，她還在微信上鼓勵我向穆煜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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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好好好，都聽你的。」穆煜寵溺道。
門突然從裡面被打開，我發青的臉出現在眾人的視線裡，空氣瞬間凝固。
尤雪愣了幾秒，猛地甩開穆煜的手，神色慌張：「小、小離你聽我……」
我沒理她，徑直走到穆煜跟前，把花砸他頭上，又抬手扇了他一巴掌，一字一頓：「我學藝術不丟人，背後說人壞話的才丟人。」
那天晚上，我憋著淚，跑出了很遠才開始哭。
從高一到大二，我暗戀穆煜整整五年。
我們經常約飯，也曾整宿聊天，雙方的朋友都很熟悉。
舍友拿我們的關系開玩笑他從不反駁，我以為他也是喜歡我的。
沒想到從此至終，他都嫌棄我藝術生的身份。嫌棄我考不上慶大，隻能考旁邊的藝術學院。
不知道哭了多久，天空忽然下起小雨。
仰頭的瞬間，一把黑色大傘遮了過來，入目是林钺的大長腿。
「你還好嗎？」他輕聲道。
林钺是穆煜的舍友，慶大計算機系有名的冰山美男，「目中無人」慣了。
他還記得我，大概是因為我為他家新房畫過牆畫。
我倔強地抹掉眼淚，擠出一抹笑：「沒事，謝謝。」
「小離！」身後傳來尤雪焦急的聲音，她想甩開穆煜的手，但沒有成功。
穆煜一臉不悅，似乎還在為剛剛那一巴掌生氣。
「小離，你聽我解釋，我跟阿煜剛確定關系不久。」她再次發力甩開了穆煜，聲音裡似有說不盡的委屈，「我、我不知道你喜歡他，如果知道我肯定不會……」
「夠了。」
穆煜黑了臉，看向尤雪時眼神柔和了幾分：「你跟她解釋那麼多幹嘛？」
「她有什麼權力過問我的感情？」
尤雪捂著臉，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如果不是看到她得逞的眼神，我都要被她情真意切的表演打動。
她是我大姨的女兒，隻比我大半個月，從小到大我們都是同學。
她成績能與穆煜比肩，考入慶大後自告奮勇要幫我追他。
起初我與穆煜關系更好，後來她加入進來。
在得知我想告白時，她還說我日子選得好，告白完第二天剛好可以一起過情人節。
她信誓旦旦給我打氣：「據我觀察，他肯定是喜歡你的。」
現在看來，她無非是想讓我在眾人面前丟臉。
向表姐的男友表白被拒，直接社死的程度。
尤雪還哭著「幫我」說話：「阿煜，小離今天帶著花，肯定是想向你告白，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可以讓……」
穆煜溫柔撫上她的頭發，出聲打斷：「傻瓜，我又不喜歡她。」
我正要爆發，林钺突然開口：「她的花，是我送的。」
他攬過我的肩，柔聲道：「寶寶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氣了，好嗎？」
2
尤雪的啜泣聲戛然而止。
穆煜雙目驟然一縮，語氣有些不爽：「林钺，別開這種玩笑。」
林钺的眼角彎成了月牙，清冷的眸子裡浮動起柔和的波光：「阿離，你告訴他們呢。」
對上他坦蕩的眼神，我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尤雪顯然不信：「既然你們是情侶，那明天情人節我們一起過吧。氣象臺預報明晚有百年一遇的流星，我和阿煜準備去西郊觀星臺露營。」
見我們面面相覷，她故意道：「你們不會是騙我們的吧？」
「去。」林钺輕輕挑眉一笑。
……
待與二人拉開距離，我向林钺道謝。
謝謝他挺身而出，護住我快要碎掉的自尊。
至於露營，我準備直接推掉。
不想去看他們秀恩愛，也不想浪費林钺的時間。
「如果說，我想去看流星呢。」路燈下，林钺漆黑的眸子裡滿是笑意，「你陪我去，當是答謝了。」
我答應下來。
也不怪尤雪懷疑，我跟林钺確實不熟悉。
給他家新房畫牆畫將近一周的時間，我們隻說過幾句話。
此刻並肩走著，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所幸距離不遠。
他把我送到寢室樓下，一直看著我走進去才轉身離開。
宿管阿姨嗑著瓜子，冷不丁冒了句：「男朋友不錯。」
第二天中午，我拉開後座車門，就對上尤雪楚楚可憐的目光。
她往邊上挪了挪，低低喚了我一聲表妹。
想起昨日她挑釁的表情，如今又這般裝模作樣，真令人作嘔。
我突然後悔跟來了。
駕駛座的林钺突然出聲：「穆煜，去後面挨你女朋友坐。」
他彎腰指了指副駕前邊嶄新的貼紙，上面赫然印著「女朋友專座」幾個大字。
穆煜黑著臉去了後排。
3
不想理會瘋狂秀恩愛的二人，我上車後就閉目養神，結果很快睡著了。
醒來時，身上搭著一件黑色襯衣。
「山上溫度低，怕你著涼。」林钺出聲解釋。
兩個男生扎帳篷之際，尤雪突然把我叫到一旁。
「宋離，沒想到你真的會跟來，還不死心嗎？」
我深吸一口氣，反問她：「怎麼，你不準備裝了？」
「能搶走你最在意的東西，我很開心。」她厚厚的鏡片下，狹長的眼睛閃耀著得逞的光芒。
「能告訴我為什麼嗎？」我不死心地追問。
明明在此之前，我跟她親密無間。
連暗戀穆煜這件事，她也是最先知道的那個人。
尤雪的語氣冷得像冰：「因為我討厭你。」
「宋離，明明你學習沒我好，為什麼從小到大他們都更喜歡你？」
「家裡的親戚，學校的老師同學，還有那些託我給你帶情書的男生，憑什麼你可以如此輕易地獲得所有人的喜歡，就因為你長得好看？」
看著眼前被憤怒充斥的人，和二十年記憶中總是溫柔笑著的表姐判若兩人，我隻當過往的情意都喂了狗。
尤雪陰冷地笑著：「宋離，你猜猜，如果我冤枉你，穆煜他會相信誰？」
說完，她猛拍一下巴掌，然後捂著臉倒在地上。
穆煜用最快的速度衝過來將她扶起，轉頭朝我怒吼道：「宋離，你別太過分！」
尤雪眼裡精光一閃，唇角勾起一絲冷笑。
你看，她還什麼都沒說，穆煜就堅定站在了她那邊。
我疲憊開口：「我說我沒打她，你信嗎？」
穆煜用眼神告訴我，他一個字都不信。
他憤怒地瞪著我，用命令的口吻：「向她道歉。」
當年為幫我擺脫黃毛糾纏被打進醫院，堅定說著會保護我的正義少年，此刻為心上人顛倒了黑白。
愛情果然使人盲目。
我笑著說好，上前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扇了她一巴掌：「這才是我打的。」
尤雪眼鏡被扇飛，呆呆捂臉看著我，半晌才哭出聲。
穆煜惱羞成怒，揚起的手臂卻被人鉗制住。
林钺站在我身後，陽光從側面傾灑在他的臉上，那雙好看的桃花眼染上一層溫柔的潤澤，也掩蓋不住眸中的厲色。
他甩開穆煜，雙手隨意插回褲袋裡，面無表情地說：「你女朋友冤枉人在先，這一巴掌她挨得不委屈。」
穆煜一怔，扭頭看向身後人。
尤雪剛被扇得半邊臉有些紅腫，另一邊連個紅印子都沒有。而那邊，是她最初捂著的。
被盯著的尤雪有些心虛，流著淚跑開了。
穆煜目光復雜地看了我一眼，猶豫片刻後選擇追了上去。
4
盛夏時節，山頂的風卻格外溫柔。
我坐在松樹下，聽著頭頂的蟬噪鳥鳴，看林钺用狗尾巴草編著花環。
微風執筆，以樹影為墨，在他俊美的臉上刻畫著。
林钺突然抬手，將花環戴在我頭上，笑著說好看。
他伸直大長腿，頭往後仰了仰，跟我說起牆畫。
「你的畫很有靈性。」他聲音裡帶著笑意。
我歪頭道謝，問他：「靠專業課加分才考上藝大，你不會覺得我笨嗎？」
林钺笑了笑，輕聲說：「除了文化課還要騰出精力學習其他的，我隻會覺得你厲害。」
他頓了頓，繼續道：「知識沒有高下之分。」
眼前的男生，唇邊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漆黑的眸子盛滿光芒，仿佛墜入一捧星屑。
他的形象瞬間高大起來。
夜幕降臨，流星劃過天際。
幾米開外，尤雪大聲許著願望：「希望阿煜一直陪在我身邊，餘生我們永不分離。」
穆煜寵溺地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傻瓜，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你許了什麼願望？」林钺回眸，低聲問我。
我淡淡道：「我不信流星，隻信自己。你呢？」
他的聲音很輕很淡，卻格外清晰：「我希望一見鍾情的那個女生，能早點喜歡上我。」
原來，他這樣清冷自持的人，也會有那麼濃烈的喜歡。
之前穆煜還開玩笑說他是不是喜歡男人，不然面對那麼多主動的女生，很難做到無動於衷。
我突然有點羨慕那個女生。
看完流星回去，尤雪不願回帳篷。她眼眶紅紅撲倒在穆煜的懷中，訴說著對我的害怕。
穆煜的視線在我和林钺之間來回了幾次，最終定格在我身上：「宋離，你不會再鬧了，對吧？」
「再」字他咬得尤為重。
我二話沒說，把帳篷裡尤雪的東西全部丟了出去，唇角勾出一個嘲諷的笑：「二位既然分不開，那就一起睡吧。」
穆煜的面色陰沉下來，又看向林钺，似乎希望他能出言拒絕。
林钺抓起我的手，笑著開口：「好啊，我也想抱著女朋友睡。」
穆煜卻猛地衝上來將我們分開，疾聲厲色道：「戲別演過了，我知道你們不是情侶關系。」
他目光微轉，定定落在我身上。
「宋離，不喜歡你是我的問題，你不應該遷怒小雪。更不應該為了面子，找林钺陪你演戲。」
尤雪接過話來：「小離，我知道你不甘心，但你也不能因為阿煜跟我在一起，就隨便跟人……」
她的音量很低，卻像蒼蠅一樣刺耳。
我簡直氣笑了：「滾你們的床單去吧，管我們幹嘛？」
穆煜突然發了怒，拽住我的胳膊晃了晃：「宋離，你就是這麼隨便的女人嗎？」
「穆煜，我再隨便，也不會吃著碗裡看著鍋裡。」
我不動聲色甩開他，翻出聊天界面：「要把你給我發的曖昧信息，當著你女朋友的面念出來嗎？」
頁面停留在不久前，我來大姨媽不舒服的時候。
穆煜：「肚子痛就多喝紅糖水啊，不然我給你揉揉嗎？害羞.jpg。」
我是喜歡他很多年。
但若不是他積極回應，給我一種他也喜歡我的錯覺，我也不會自作多情，守著他這一棵歪脖子樹不放。
穆煜怔了怔，臉上的憤怒情緒突然消失了。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解釋什麼，但林钺已經拉著我走開。
帳篷裡，尷尬的空氣凝固了片刻，林钺拿上毯子說去車上睡。
我內心充滿愧疚，還是低低嗯了聲。
5
清晨我正整理東西，抬頭看見眼底烏青的穆煜，他開門見山道：「你跟林钺不是一路人。」
見我不回答，他加重了語氣：「林钺他家境好，長得好，能力也強，喜歡他的女生很多。就算他同意跟你談，也不過是玩玩而已。」
「宋離，本科學校不好，你可以考研來慶大，沒必要為了氣我隨便找個男人。你就不能上進點嗎？」他語氣裡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我淡漠地抬頭，把那句話還給他：「你有什麼權力過問我的感情？」
穆煜語氣裡似有幾分著急：「我也是怕你受傷。我們畢竟是多年的同學，而且你還——」
「喜歡我」三個字卡在喉頭，他嘴唇緊緊抿著，眼神閃躲。
聰明如他，怎麼會看不出來我喜歡他呢？
他隻是裝瞎罷了。
懶得跟他廢話，我提起背包往外走，被他拉住了手。
「宋離，昨天看到你跟林钺在一起，我心裡很難受。我想了一晚上，我可能是喜歡你的。」
「你給我點時間，讓我認清自己的內心，好嗎？」
我忍不住笑了。
這大概是我這幾年聽過的，最可笑的一番話。
「那尤雪呢？你是不是也喜歡她？」
他似乎在認真思考，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我應該更喜歡你。」
「哦——」我拉長聲調，「更喜歡隻有皮囊的我，看來你也是膚淺的人嘛。」
「穆煜，你真讓我覺得惡心。」
他還想解釋，林钺擋在了我身前。
穆煜眉頭微微蹙起，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悅。
「林钺，陪她演戲也要有個限度，別忘了你是我的朋友，不是她的。」
林钺笑了笑：「如果我說，喜歡她呢？」
穆煜面色一變，眼中快速閃過一抹驚愕與懷疑，「不可能。而且，你明知道她喜歡我……」
林钺唇角勾著輕淺地笑，溫柔地看向我：「她喜歡你是她的事，我喜歡她是我的事。」
我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局促地把目光移開，看到旁邊站著一臉落寞的尤雪。
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
「阿煜，我們打車回去吧。」她眼神有些黯然，低聲道，「別打擾他們約會。」
車上，我朝林钺豎起大拇指：
「你演技真好，剛剛太解氣了！」
林钺雙手撫著方向盤，嘴角微微上揚，輕飄飄地來了句：「你怎麼確定我一定是開玩笑呢？」
我直勾勾盯著他看了半晌，他才紅著臉承認剛是玩笑話。
沒有那兩個煩人精，一路上我們聊得很開心。
他似乎也沒有傳說中那麼高冷。
從某些方面來說，他還有些貼心。比如遞水過來前會把蓋子擰開，我搓搓手臂，他會主動調高空調溫度，還非要把我送到寢室門口。
我朝他揮手：「大恩不言謝，改天請你吃飯。」
「宋離。」林钺突然喊住我，「明天有場籃球比賽，你能來為我加油嗎？」
「好！」
6
籃球場上人頭攢動，我一不留神就對上尤雪幽怨的眼神。
她目光在我手中的水上停留了幾秒，嘲笑道：「表妹，你這是來給我男朋友送水嗎？」
我沒理她，朝場上看了又看，沒有發現林钺的身影。
中場休息，穆煜滿頭大汗下場，看見我時明顯愣了愣。
他的舍友周齊認識我，打趣道：「女朋友和小青梅都來給你送水，穆煜你好福氣啊。」
穆煜沒有回他，走到我們中間時還猶豫了一下，朝我伸出手。
謝字還沒說完，我把水挪到另一邊，嘴角勾勒出一個諷刺的笑：「不是給你買的。」
穆煜的表情明顯凝固了，直到尤雪替他解圍：「隻是戴了帽子，你就認不出自己女朋友了？」
他沒有說話，沉默好一會兒才生硬地說：「宋離，謝謝你來看我比賽。」
「她是來給我加油的。」林钺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伸手接過我手裡的水，笑了笑，「對不起阿離，我有事耽擱了。」
旁邊吃瓜的一個男生忍不住出聲：「隊長，這位是？」
被無數雙八卦的眼睛盯著，林钺溫聲道：「女朋友。」
「哦——」
在一陣哄笑聲，我的臉染上緋紅，別過頭不敢看他。
風似乎大了些，心跟著樹葉一起晃蕩著。
哨聲響起，林钺彎腰與我對視，嘴上掛著笑：「我上場了，替我加油。」
比賽熱火朝天，每次進球，他都會朝我投來求表揚的目光，我豎起大拇指回應他。
穆煜的臉更黑了。
比賽結束，他下場後第一件事就是將我拉到一邊，質問道：「你跟他真在一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