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祁焱叮囑我:
「有什麼事兒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他勾起嘴角:
「別怕,有我在。」
5
小店慢慢開始走上正軌了,裝修都是按照我喜歡的風格來的,店裡桌椅不多,因為目前暫時就我一個人照顧不過來。
我打算整理好菜單以後挑個好日子開業。
忙菜單的日子很充實,等手機監控跳出通知的時候,我才突然發覺我已經很久都沒想起過陸束銘了。
監控提示家裡進了陌生人,我順手點進去看了看。
何琳琳正扶著喝醉的陸束銘,艱難地把他撐進沙發裡。
陸束銘眉頭緊鎖,微微弓起身子。
他胃病又犯了。
「疼……」
他喃喃道:「藥。」
何琳琳翻箱倒櫃也不知道藥在哪裡,實在沒辦法叫了個外賣送藥。
她給陸束銘喂了點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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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藥就到了,你等等啊。」
結果藥到了以後又不是陸束銘吃的那種,喂下去以後他臉上痛苦一分都沒減。
何琳琳不知道,陸束銘的胃藥是一家醫院特制的藥,遠在千裡之外。
那是我好不容易打聽到的地方,每三個月我就去給他開一次藥存在家裡,七年了,風雨無阻,沒間斷過一次。
他胃病發作時,我還會煲一盅養胃湯給他喝,喝了湯吃了藥,胃疼也就緩過來了。
其實前幾年他的胃已經被我調理得差不多好了,隻是這一年他回家次數越來越少,吃得也越來越不規律,胃病又開始犯了。
現在我走了,沒人給他開藥,那藥應該是已經吃完了。
湯也沒人給他煲了。
陸束銘一把把何琳琳拽了過去,俯身在她頸窩裡。
何琳琳一開始還臉上緋紅,羞赧地伸手打算抱住他。
卻在聽到陸束銘的呢喃時頓住,臉色沉了下來。
陸束銘叫的是:
「顧萊。」
我垂眸看著手機屏幕,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兒。
「我不是顧萊。」
何琳琳掙扎道:
「束銘——束銘,你認錯人了!」
陸束銘勉強睜眼,在看到她時下意識把她推了出去。
「你是誰,顧萊呢?
「滾出去!顧萊,顧萊——」
何琳琳臉上黑得能滴下水來,她狼狽起身,拿起包氣呼呼地離開了!
我放下手機,閉上眼。
凌晨的時候外面的大車吵醒了我,我迷迷糊糊睜眼,拿起手機看時間的時候,發現陸束銘居然還坐在客廳裡。
他看起來酒醒了,就這麼一直靜靜地坐在漆黑的客廳裡,顯得沒來由的有些……落寞。
坐了一會兒,他起身去抽屜裡翻胃藥。
隻是……果然藥已經吃完了,裡頭空蕩蕩的。
他就這麼蹲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
許久後他幹脆坐在了地上,點上了一支煙。
他的胃疼抽煙的時候會更加劇,可他看起來已經不在乎了。
我沒覺得心裡多痛快,甚至興致缺缺,看了一會兒就放下手機。
直到第二天早上醒來時,我才發現陸束銘居然還坐在客廳裡。
他身邊滿是煙頭。
一夜未眠。
6
接到何琳琳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客廳裡看電視劇。
夏夜的雨痛快淋漓,雨點兒撞在玻璃上碎裂蜿蜒,變成一道道水痕。
年年趴在我身邊打著小呼嚕。
「顧萊姐。」
她說:「我們談談吧。」
我吃著祁焱買來的榴蓮,忍不住皺眉。
「我跟你有什麼好談的。」
「你既然已經打算跟他離婚了,還這麼纏著他有什麼意思呢?
「還是說你隻是欲擒故縱,又打算反悔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正打算掛電話,何琳琳卻惱怒起來:
「你裝什麼,要不是你纏著他,束銘怎麼會這幾天突然對我冷淡下來了?
「我告訴你,你這樣是沒用的!
「你知不知道他之前怎麼跟我說你,他說你隻會一天到晚圍著他轉,他早就膩煩了,他說我讓他想起他年輕的時候,說跟我在一起很開心——」
我忍不住嗤笑:「哦?他這麼喜歡你,你怎麼不去找他?」
「他人呢?」
門突然被敲響,我以為是剛叫的奶茶,踩著拖鞋去開門。
何琳琳沒說話,半天後咬牙道:
「他去找你了!你滿意了吧!
「顧萊,你把他搶回去也沒用,很快他就會再次膩了你,他能出軌一次就能出軌兩次三次,他遲早會想明白他喜歡的到底是誰!」
她說得這樣厚顏無恥,簡直叫我大開眼界。
不過我也不覺得陸束銘會來找我,我們分開這麼久也沒見他跟我聯系過,我懶得和何琳琳糾纏,吐了幾個字給她:
「別放屁了,你不嫌臭我還嫌惡心呢。」
然後掛了電話。
然而開門的瞬間,我愣住了。
陸束銘渾身湿透地站在外面,嘴唇一絲血色也沒有,直直地看向我,狼狽極了。
他居然真來了。
「你來幹什麼?」我有些不解。
「離婚協議書我讓你寄給我就行了,你不會非得親手送來吧?」
陸束銘看了我很久,突然道:
「顧萊,回來吧。」
我突然覺得很荒謬。
在長達一年的吵架,半年的冷戰,還有離婚拉鋸的這兩個月後。
他突然出現在我門前,讓我回去。
「你有病吧。」我不想多說,就要掛門。
趕巧樓上的鄰居大媽下來了:「哎喲怎麼突然下雨了,我電動車還在外頭呢!」
她一眼看到了陸束銘,有些警惕道:
「小顧,這人誰啊?」
「我跟你說,之前尾隨撬你門的那個男的被警察抓了,聽說拘留了已經。」
她盯著陸束銘,話裡帶著警告。
我心裡一暖:「這是我——之前的朋友。」
「謝謝啊王姨。」
「哦,那就好。」
王姨轉過來看到了陸束銘的臉,臉上的懷疑一下子就消失了,眼睛一亮:
「哎呀小顧,你這個朋友長得可真好看,有沒有對象啊,我侄女——」
「他已經結婚了。」
「哦。」王姨吧咂了一下嘴,戀戀不舍地又看了一眼陸束銘才下去。
「可惜了喔。」
陸束銘抵住門,有些錯愕道:
「那天你說的是真的?真有人撬你門?」
我冷冷地抬頭:「不然呢?」
「我以為你在——」他眼神有些復雜。
「抱歉。」
「得了吧。」
我扯了扯嘴角:「要真指望你的話,估計我現在早就涼了,留著你不值錢的道歉吧。」
「顧萊。」陸束銘一把拽住我的手,水滴從他黑色的額發上滴落。
他抿了抿唇:
「我是認真的,之前是我太過分了,我們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沒必要鬧得這麼難看。
「你回來的話,我可以把何琳琳調去分公司,以後不讓她再出現在你面前,怎麼樣?」
我看著眼前這個我從十幾歲就開始愛的男人,有些恍惚。
陸束銘的意思是要粉飾太平,我繼續像以前一樣圍著他轉。
他的遊離,他的變心,都讓我假裝沒發生過。
可是怎麼可能呢?
愛一個人,怎麼可能容忍他的背叛呢?
可他就這麼輕描淡寫地說出來了,好像篤定我會繼續為了他忍受。
因為他知道,我愛他。
他在用我的愛,當作挾持我的武器。
我從來沒有一刻這樣清楚地意識到,那些年少時那樣澄澈熱烈的愛意,已經在歲月裡被燒得扭曲惡臭,面目全非。
「滾開——」我要關門,可被他死死抵住。
「顧萊,」他似乎有些不解。
「你不就是在意何琳琳嗎,你到底想要什麼,還要我怎樣?」
男女之間力氣差距太大,他輕易就要把門打開,然而我背後卻傳來了一道聲音。
「顧萊,這誰啊?」
我回頭,祁焱渾身隻圍了一條浴巾,正拿毛巾擦著滴水的頭發,腰側漂亮的肌肉線條匯成人魚線。
陸束銘動作僵住了。
少頃,他低頭看向我,眼裡湧動著震怒。
「顧萊,他是誰!」
7
我剛想說話,祁焱卻走過來一把摟住了我,笑嘻嘻伸手道:
「是萊萊前夫吧,哎喲久聞大名了,前輩你好,我是萊萊現任。」
扯淡。
他是家裡熱水器壞了來借浴室的。
但鬼使神差的,我沒把這話說出口,默認了祁焱的說辭。
陸束銘臉色鐵青,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他馬上就要掉頭就走了。
可他居然生生忍了,深吸一口氣後勉強平復了面容。
「顧萊,你傷心的時候出去玩玩我可以理解,我——不介意。」
這句不介意怎麼聽怎麼帶著股咬牙切齒的味道。
陸束銘閉了閉眼:「你現在回來,這事兒我就當沒發生。」
一瞬間我簡直要給他鼓掌了。
這是怎樣大度的大房態度啊!
我嘲弄道:「陸束銘,你該不會是想說你也出軌了,正好這事兒就算扯平了,以後咱倆就繼續一床大被蓋了當什麼事兒都沒有吧?」
陸束銘沒說話,眼神的意思是他就是這麼想的。
我覺得可笑極了,我突然不知道這些年來,我守護的感情到底是什麼東西了。
好像它在我不知不覺的時候,已經長成了一個不堪又醜陋的怪物。
祁焱卻突然笑了。
他上下打量了陸束銘幾眼,似笑非笑道:
「聽說前輩是又找了個年輕的?確實,誰不喜歡年輕的啊,又新鮮又有活力。」
「萊萊也喜歡啊。」他把我摟得更緊。
「我今年才 21,萊萊都有我了,怎麼可能還會回頭找你這個老白菜幫子,你有的我都有,你沒有的我也有,醒醒吧前輩。」
他一口一個前輩,說出來的話卻句句戳人心肝兒,我看著陸束銘難看到極致的臉色,都有點兒害怕他被氣得厥過去了。
「行了,我們要休息了,前輩你有錢嗎,沒錢我給你轉點你去住個酒店吧。」
他箍在我腰上的手緊了緊,神色曖昧:
「大晚上的,我們還要忙呢。」
他沒說完,臉上已經挨了陸束銘一拳!
好家伙,嘴這麼賤,挨打也是應該的。
祁焱不怒反笑,擦了一下嘴角溢出的血,轉身一拳砸在陸束銘腹部。
陸束銘本來胃就不好,悶哼一聲面露痛苦。
兩個高大的男人就這麼你一拳我一腳,在狹小的樓道裡打了起來。
「夠了!」我衝上去擋在祁焱身前怒視陸束銘。
「陸束銘,你瘋了?」
祁焱剛才打人的時候那股狠勁兒霎時消散,握著我的手臂搖晃委屈道:
「萊萊,你看他打我,好疼啊。」
「你護著他?」
陸束銘好像覺得荒謬極了,連臉上的血也顧不得擦一下,突然爆發道:
「顧萊,我們他媽的在一起十年了,你當著我的面護著他?
「你跟他才認識了幾天!」
「是啊,你之前不也當著我的面護著何琳琳嗎?」我輕笑。
「陸束銘,別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
「我們已經……結束了。」
陸束銘怔怔地看了我,分明剛才祁焱打了他好幾下他也沒怎麼樣,可在我說完這句話後,他的身子卻突然彎了下來,就好像渾身的精氣神兒都被抽走了一樣。
「行。」
許久後,他扯開嘴角,慘笑道:
「顧萊,你牛逼。
「我走。」
說著他踉跄下樓,樓道昏暗的燈光隨著他的額發在面容上不斷晃動著陰影。
我站在原地,心裡卻細細密密地疼了起來。
「今天謝謝了。」我用力維持著平靜,聲音卻還是有些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