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咳一聲，話語輕緩卻帶著一股興奮。
「三日之後，仙帝陛下將映照修仙界，對眾生進行傳道。諸位可要好生準備，好好抓住這份機緣！」
原本毫無生氣的大殿隨著這段話一下子喧鬧了起來。
「天吶，仙帝陛下親自傳道？我不是在做夢吧，還是掌門老糊塗了？」
「掌門親自說的，還動用了帝鍾，這件事情肯定是真的。」
「我聽說是老祖宗的神像主動顯靈，告訴掌門這件事情的，當時還有好幾位長老在場，不可能是假的。」
「那太好了，仙帝親自傳道，我等飛仙可期啊！」
「剛剛那個說掌門老糊塗的是哪個，你的事發了，趕緊站出來挨打，竟敢這麼說我們和藹可親的掌門！」
6
我斜靠殿外石柱之上，並未進入大殿湊這個熱鬧。
仙帝傳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別人不知道，但我十分清楚，仙界早已無仙，又怎麼會有仙帝！
這些年我的眼睛看到的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清晰。
我遙望仙界，一片寂無。
那曾經仙人齊聚一堂的天庭早已空無一仙。
破裂的牌匾被隨意地丟棄在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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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到處都是殘破的仙家建築，像是發生了一場曠世大戰，整個仙界已經被打得殘破不堪。
曾經濃鬱的仙靈之氣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黑色的氣體。
即便是遠遠地看著，我都能感受到一股瘋狂扭曲的意志。
普通的修仙者若是被侵染，怕是頃刻間便會化為與他們一樣的怪物！
越過殘垣斷壁，我看到了仙帝寶座。
寶座之上，有著一道扭曲的怪影端坐在上。
他頭戴十二行珠冠冕旒，身披九龍暗袍，威風凜凜，睥睨天下。
還未仔細看清他的面貌，一雙赤紅色的豎瞳便向我看來。
危險！恐懼侵染了我的全身，我急忙斷開了視角。
可惜已經遲了，我感受到一股惡意充滿貪欲的目光注視在我的身上。
我的頭好痒，我舉起了尖銳的指甲撓了撓頭皮，帶出了大量的鮮血。
眼白逐漸消失，如墨般的黑色侵佔了整個眼球。
嘴角撕裂到了耳根處，露出了一顆顆比法寶還要堅硬的利齒。
這是，進食的最佳狀態！
看著眼前一個個移動的食物，嘴角流出了涎水。
那顆大大的、水靈靈的眼珠子一定非常的美味吧，咬起來一定汁水飛濺非常的鮮美。
就在我忍不住準備衝上去享受美味的時候。
一股清涼之感從我的元神深處傳出，將我從無盡的深淵之中拉回。
我看著自己潔白如玉的雙手，冷汗直流。
就差那麼一點點，我就變成了那樣的怪物，這，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啊！
那股清涼之感並未消退，反而多出了一股股的記憶。
很雜，很亂，更像是一種碎片。
在那朦朧的記憶碎片之中，我看到了一道偉岸的身影。
他站立在無盡星空之中，諸天日月星辰圍繞其身。
他抬頭仰望，像是在注視著什麼。
隻是誰也不知道，世間還有什麼存在，值得這樣的人物仰望。
隻聽他輕嘆：「劫難將至，不知道眾生能否逃過此劫。」
話語中帶著無盡的憂愁，周圍像是有其他人影，卻看不清，隻能聽到斷斷續續的回應。
「陛下神威天下，定可化劫於凡。」
「我等，當與陛下共赴此劫……」
「是否，啟動天道……計劃。」
「不行！」
偉岸男子像是知道那計劃是什麼，毫不猶豫地便拒絕了，沒有絲毫的餘地。
記憶翻轉，思緒回歸現實。
「陛下。」我喃喃著，對這段記憶中的男子帶著股天然的親切之感，就好似，曾經見過一般。
7
修仙無歲月，三日之期彈指而過。
天下所有的修士都期待著一天，仙帝，天庭之主，天下群仙的統帥，今日便要映照修仙界，傳道天下修士。
如何不興奮？如何不激動？
哪怕隻是領悟一絲絲的皮毛，就夠他們受用一生的了。
三日之間，天下修士大肆屠戮天下生靈，哀鴻遍野。
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一縷縷的黑氣從大地之上飄起，透過仙凡壁壘湧入那仙界之中。
道不可輕傳，哪怕是仙帝自願。
各宗派神像紛紛顯靈，告知宗門後輩子弟，仙帝映照，需要海量血氣，衝淡仙凡兩界壁壘，道，才可傳。
為此，我曾出面阻止。
但奈何沒有人聽，甚至有人對我拔劍相向。
我展露了自己青雲門的身份，卻招來了恥笑。
「我道是誰，原來是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青雲門大師姐啊。我們的師叔祖都飛升了，你還在元嬰境界，真是活到了狗的身上。你自己不行還要阻止我們成仙？跟你一樣當一輩子的廢物嗎？」
甚至門內的弟子都對我怒目而視，但礙於我的身份卻不敢說什麼。
隻是私下裡不停地指指點點。
「看，那個就是我們青雲門曾經的輝煌，年輕一輩的領軍人物。」
「什麼領軍人物，我看是廢物才對，自己草包一個，還阻止其他人獲得機緣，白瞎了這麼一張漂亮的臉蛋，真是蛇蠍心腸。」
我苦笑，沒有再阻止，畢竟他們的刀沒有伸向普通人……
畢竟阻人成仙與殺人父母無異。
小三有句話說得沒有錯，我輩修士，如不成仙，意義何在？
隻是這仙，我抬頭望著有些暗紅的天空。
真的是他們所想的那般嗎？
整個修仙界彌漫著一股血腥氣，若有若無的哀號聲絲絲傳入每個人的耳中，他們卻仿若未聞。
8
天空之中，一道龐大的身影由虛漸實。
沒有人能看清他的樣貌，隻知道看到他的那一眼就知道，這便是那仙界至高無上的存在。
他，出現的剎那，天地間異象頓生，無數的聖賢在吟唱他的功德，聖獸齊鳴，祥瑞齊現。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仿佛天地之間因為殺戮帶來的血腥味也逐漸地淡化了。
所有人都在高呼：
「天帝！」
仙帝是一種境界，但天帝是尊稱，對天地做過大功德的人才可配天帝之稱。
這一刻，所有人都願稱九天之上那道偉岸身影的存在為天帝。
我從青雲門的密室之中走了出來，仰望著那不可直視的存在。
絲毫沒有記憶中的那股親切感，因為，他是假的。
一個竊居天帝寶座的怪物！
青雲門的現任掌門看見我出來對我拱手施禮，眼神中閃過一絲不屑。
明明也想聆聽天帝的傳道，還裝得這麼聖潔。
我雖然修為倒退，但眼力還在，他的眼神我自然看見了，卻沒有說什麼。
自從夢醒之後，我的元神之中經常蹦出一些記憶的碎片。
每次與這種詭異存在相觸，元神便更加地激烈。
它們仿佛急不可耐地在給我傳遞著信息。
他端坐在九天之上，看著修仙界這些可口美食，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當他的目光看向我時，我能感覺到，他更加地興奮了。
就像是，看到了一盤無上的珍馐。
但他並沒有任何的動作，反而將聲音傳遍修仙界。
「此次映照，隻為兩件事：其一，便是傳道修仙界。修仙界乃仙界之根基，可以說，所有的仙人都是從修仙界飛升上去的。此次傳道便是反哺下界，希望將來有更多的道友飛升。其二，便是吾想在此挑選一批具有仙根之人，吾將度他們入仙界。」
此言一出天下大驚，所有的修士目光灼熱地看向天上那道身影，希望自己就是那位身具仙根之人，從而一步飛升。
天帝的目光注視著所有人，似乎怕自己的眼睛不夠用，那顆怪異的頭顱中一陣扭動，長出了密密麻麻的細小眼睛，眼睛不停地轉動著，尋找著那些仙根。
「司馬昭雲、凌雲、姬長空……」
被叫到名字的人全都興奮不已，沒被叫到的則失望至極。
「最後一個，穆青瑤。」
話音落下，有人震驚。有人理所當然，有人嫉妒。
穆青瑤是誰？當年年輕一輩第一人，但也是最墮落的一個。
明明有成仙的天賦，卻自甘墮落整日酗酒度日。
但最讓人震驚的是——
我拒絕了。
「清瑤多謝天帝的好意，隻是青瑤胸無大志，無成仙之意。」
「哦？為何，修仙界人人都想成仙，為何，你不想成仙？」
「青瑤，你可是為師最疼愛的弟子，你為什麼遲遲不飛升來看我呢？為師，在仙界等你等得好苦啊。」
不知何時，他的身邊出現了師尊的身影。
我恍若未聞，依舊弓著身體回道。
「仙，人在前，後有仙。青瑤連做人的道理都還未曾明白，如何有資格做這仙呢？」
我咬著牙，依舊回絕。
可顫抖的身軀出賣了我，我能感受到上面那人的氣息，他真的是師尊！
可是，為什麼……
「夠了，穆青瑤，我敬你是長輩，對你禮遇三分，可是你呢，怎麼對天帝陛下說話的？怎麼跟師祖說話的？」
那個新任白胡子掌門訓斥完我，隨後向天帝和師尊拱手道：「不如讓小子青雲子上去侍奉天帝陛下和師祖？」
「不可！」
我想也沒想脫口而出，對方雖然不敬我，但依舊是我的後輩，明知仙界是個大坑，我又怎麼可能眼睜睜看他去送菜。
「為什麼不可？你不想成仙，為什麼也不讓別人成仙，你究竟是安的什麼心！」
青雲子怒目而睜，充滿紅色血絲的眼球死死地盯著我，像是要擇人而噬。
這一刻，他的身影與那些怪物莫名地相似。
我嘆氣，沒有再說什麼，好言難勸該死鬼。
「你真的決定替她成仙？」
那個像是師尊又不是師尊的人影一臉玩味地看著青雲子，細細地打量著他的腿。
畢竟，他最喜歡的部位就是腿了。
青雲子欣喜若狂，看樣子，成了。
他一臉嘲諷地看向我，好似得了天大的便宜一般。
9
最終，這批仙根人選被定了下來。
我看著他們一個個登上被天帝開闢出來的仙門。
一個個從喜悅的表情最後變得驚恐。
他們想逃，可連仙人都逃不掉，更何況是他們。
他們被當成了新鮮的嫩菜，被怪物囫囵地吞進血盆大口中，血液在飛濺……
我看到了青雲子，原本喜悅的眼神，變成了恐懼，再到怨恨。
雙眼死死地瞪著仙門，像是要望穿什麼，卻被摳下了眼珠。
天帝的目光一直注視著我，良久才咧嘴一笑收回了目光，開始了他的傳道。
我細細地聽著，卻什麼也聽不出。
周圍的靈氣卻不受控制般地瘋狂地想湧入我的毛孔之中，卻被我避之門外，因為那股靈氣之中夾雜著一抹黑色的氣。
那股帶著扭曲瘋狂的意志的氣四處彌漫，所有人都滿臉享受地一般吸收著，境界肉眼可見地飛速提升著。
良久，傳道結束。
所有的修士都意猶未盡，期望天帝再次「傳道」，那股境界飛升的快感讓他們迷戀。
可天帝什麼也沒說，虛影淡淡散去，隻留下了一句話。
「十日之後，繼續傳道，祭祀翻倍。」
天地之間的黑氣，好像更濃重了一些。
元神中已經不噴吐記憶碎片，這，也是我一直留下來聽他傳道的原因。
留下蠢蠢欲動的修士們，我回到了自己的閉關之地中。
一切的謎底，或許即將揭曉。
10
我看到了一個充滿惡意的世界。
無數的修士互相殘殺著，為了爭奪天材地寶，不惜屠城滅國，生靈塗炭。
而一些高高在上的仙人更是奴役著數十個國度，日夜供奉，民怨四起。
殺戮與暴亂充斥著整個世界。
後來，有一個男子橫空出世，一人鎮壓了所有的動亂。
他制定了秩序，修仙者不得隨意對凡人出手。
他開闢出了新的世界，所有仙人級以上的高手全部轉移到了新世界之中，名為仙界。
從此仙凡兩隔，仙人無法下凡，而凡人若想進入仙界，隻有度過天劫，洗淨肉身雜質，方可進入仙界。
就這樣，世界少了不少暴亂，那些修仙者再也不敢隨意地對凡人出手，仙人龐大的力量也無法幹預下界。
世間，得到了短暫的和平。
可是誰都沒有注意到，每一次殺戮與暴亂，那些人的身上就會出現黑色的氣體，它看不見摸不著。
它緩緩地飄向最上空，飄向那不可知存在的地方，慢慢地匯聚著。
和平，總是短暫的。
千百年過後，那群曾經殘暴的仙人，便按捺不住那顆躁動的心，他們曾是人間的神，無數人畏懼敬畏的存在，他們，要下界。
無數的仙人瘋狂地攻擊著仙凡兩界最為薄弱的壁壘，他們充滿著狂熱，心中幻想著重新進入凡界稱王稱霸，奴役萬民。
那個因為開闢仙界而陷入虛弱的男人，再次出手了，這次他的身邊多了一位身披銀甲的女子，赫然是我自己的臉，而我的意識也徹底進入了她的視角之中。
隻是這一次，他遭遇了幾乎所有人強烈的抵抗，當然，也有人支持他，兩邊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曠世大戰。
無數的仙人喋血，龐大的黑氣帶著扭曲瘋狂嗜殺等等負面情緒，向天空的最高處匯去。天空飄起了血雨，似是上蒼在哀泣。
這一戰，終究是贏了。
英武男子創立了天庭，管控天下所有的仙人，號天帝。
而也是在這一日，他快成形了。
他張開了血紅色的豎瞳，充滿欲望的眼神打量著這個世界。
「還差一點……」
11
英武男子的目光深邃而悠遠，在他睜眼的一剎那，仿佛有所覺。
他遙望天道，在推算著什麼。
銀甲女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身邊，默默地注視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錯了，我做錯了啊，青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