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起一旁的保溫杯,對著他的左腿就砸了過去。
「你再給我裝!」
「啊!!!!」
老東西疼得從床上彈了起來,雙手亂抓,眼睛瞪得要從眼眶裡掉出來。
我一看他演的還挺像那回事的,更來氣了。
又是一下砸過去。
「我讓你裝!」
這次,他直接失聲了。
抱著腿從床上滾了下去,在地上一拱一拱,往門口爬。
我大伯就站在門口。
看見他過來,一腳踩在他頭上,居高臨下:
「老畜生,你怎麼敢幹這種事?是當我們都死了嗎?」
大伯冷冷地看著他,足尖用力碾:「我他媽問你話呢,這個時候給我裝啞巴?!」
老東西看也不敢看他,一個勁地擺手求饒。
「隻知道窩裡橫的廢物!」
大伯一腳把他踢到一旁,習慣性地摸根煙,剛點燃,旁邊的護士虎目一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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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不讓抽煙!」
大伯連聲說不好意思,然後蹲下去,捏開老東西的嘴,一下子就按了進去。
老東西被燙得哇哇亂叫,手舞足蹈。
與此同時,我注意到一直縮在一旁的趙成才。
他爹被打,他不僅一個屁都沒敢放,還把頭塞進被子裡,企圖隱身。
我忽然想起姐姐剛帶他上門的情景,爸媽沒給他好臉色,吃飯也不肯上桌。
我給姐姐面子,陪著他吃了一頓晚飯。
席上,他和我保證:「我是真心喜歡你姐姐的,一輩子都會真心對她好。」
我說:「我沒有認可你,但是我不想姐姐左右為難,我不管你以前是什麼人,對其他人怎麼樣,我隻看一點:就是我姐姐過得幸不幸福,開不開心,要是她受委屈了,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趙成才拍著胸脯,讓我相信他。
錚錚誓言猶在耳畔,你食言了,我可不會。
09
我走過去,一把掀開趙成才的被子。
「少在那裡給我裝死?!」
趙成才被嚇得一哆嗦。
縮著頭說:「我可沒動手,都是我爸打的。」
我一陣犯惡心。
但凡這個時候,他肯為了老東西,跟我們反抗一下,我還覺得他算是有血性。
現在看到我們人多,馬上出賣親爹自保。
真是慫到家了。
見我不說話他又說:「昨天晚上是我不對,但自古忠孝不能兩全,我也有我的難處……」
他旁觀妻子受辱,是不忠,背刺父親是不孝。
這個忠孝兩不沾的東西,還給我整這一出。
人在極度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出來。
我都被氣笑了。
他看到我笑,以為事情有轉機,馬上拉著我的手跟我套近乎:「你姐姐沒有事吧,什麼時候回來?我保證今天的事情不會再發生,我保證一定會對她……」
我一巴掌抽在他臉上:「看見你這張嘴臉就惡心,你不如保證你全家早點暴斃,還想我姐姐回來?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我告訴你,出院就離婚,孩子歸我家!」
「不能離婚,不能離婚!」他急了,馬上翻下床,跪在我面前說,「真的沒有下次了,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我發誓!」
我剛準備把他打一頓的時候,忽然計上心頭。
「不想離婚?」
「嗯嗯嗯!」他點頭如搗蒜。
「那你爸欺負了我姐,怎麼辦?」
「我保證下次再也不會……」
「停停停,我不要保證,我要你把他打一頓。」
他說行,然後衝過去,對著他爹的腦袋就是一腳。
沒有一點猶豫,毫不拖泥帶水。
我們都看愣了。
「這樣行嗎?」趙成才轉頭問我,嘴臉惡心。
我回過神來,搖了搖頭:「抽他這張老臉!」
趙成才伸手就是一巴掌:「這樣?」
「不夠響!」
「啪!」
「再用力一點!」
「啪!!」
他爹老臉漲紅,雙目含淚。
想來這種在大庭廣眾之下,被親兒子抽臉的事情,簡直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你就這樣讓你兒子隨便打?」我拱火,「這不讓人哄堂大孝了嗎?」
他反應過來,馬上抽了回去。
「我不叫停不能停啊!」我看著父子二人狗咬狗,扭打在一起。
堂哥湊過來,小聲說:「還是你小子鬼點子多啊。」
我嘿嘿一笑。
這時,留在家裡陪姐姐的表姐發微信,問我事情怎麼樣了。
我把這父慈子孝的名場面發了過去。
表姐一連回了幾個捶地大笑的表情包。
一刻鍾後,勝負已分。
到底是趙成才年輕,體力好一點。
他爹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大喘氣,眼睛翻得像死魚。
「1,2,3……」
堂哥俯下身檢查老東西的情況,直到數到三十,老東西也沒能爬起來。
於是,堂哥抓起趙成才的手,振臂高呼:
「我宣布,冠軍是小畜生!」
掌聲雷動,觀眾受到氣氛感染,紛紛豎起大拇指誇贊他們父子情深。
「不會離婚了吧?」趙成才滿懷希冀地望著我。
我點點頭:「我向來說話算話。」
他大喜。
我又道:「但是我答應的事情,關我姐姐什麼事?」
他疑惑。
「再說我又沒和你結婚,怎麼離?腦殘吧你。」
他呆滯,他醒悟,他盛怒,他又挨了一頓打。
09
回到家裡,已經是中午。
大家都半天沒吃飯,餓得不行。
於是,爸媽做了最快捷的火鍋。
熱辣鮮紅的牛油火鍋一煮開,頓時滿室生香。
丟一片毛肚,燙上三十秒鍾撈出。
裹上蘸料,送進口中。
微微發卷的毛肚緊實脆彈,紅油熱辣,麻醬鹹香……
嘴巴成了一方戰場,鮮、辣、麻、香……各路大軍旗幟分明,在味蕾上激烈廝殺。
這一口下去,頓時回到人間。
就好像勞累了一天的打工人,滑進了盛滿溫水的浴缸。
我一夜沒睡的疲憊瞬間一掃而空。
奇怪的是,今天的毛肚格外的多,好像會繁殖,怎麼也吃不完。
我伸筷子撈第十口的時候,一雙長筷架住了我。
表姐殺氣騰騰:「再撈我肚試試?」
不吃就不吃,小氣巴巴的。
菜過五味。
大家都來了精神。
一行人興致勃勃地說起醫院的事情。
大伯喝了點酒,面色酡紅,神採奕奕:「也就是現在年紀大了,要是年輕個二十歲,看我不打得他找不到北?!」
我媽捧場:「大哥年輕的時候,確實是十裡八鄉有名的俊俏後生,又高又帥。」
伯母皮笑肉不笑:「是啊,不然能把他初戀迷得神魂顛倒?二十多年過去了,前陣子還要單獨請他吃飯呢!」
大伯低頭,生硬地岔開話題:「這火鍋不錯呀,我吃點毛肚……咦,毛肚呢?」
我和表姐同時咽下最後一口,異口同聲:「不知道啊!」
父子連心,堂哥立馬替父分憂,把話題拉回趙成才一家。
他戲癮大發,學著趙成才,用誇張的語氣說:「別打了別打了,我錯了,我都快要把我爸打死了,你們就饒了我吧!」
大家被逗得哈哈大笑。
忽然,身邊傳來隱隱約約的抽泣聲。
姐姐哭了。
她抽抽噎噎地說:「對不起,我應該聽爸媽的話……」
表姐攬過姐姐的肩頭,溫言安慰。
大伯也柔聲道:「丫頭,我們沒有人怪你,做錯事的又不是你,你道什麼歉?」
「就是下次有事,早點和我們說。我們是一家人,我們永遠都會支持你的任何決定。」
姐姐鄭重點頭。
10
這時,有人狂敲我家門。
是鄰居阿姨。
「快去門口看看,你女兒老公在那裡鬧自殺呢!」
我一驚,趕緊衝出去。
果然在門口看到了趙成才父子兩人。
都跪在單元樓門口,外面圍了幾圈看熱鬧的人。
我一走進,他們就哭喊起來。
老東西扇自己老臉,說自己那天就是酒喝多了,犯渾了,以後保證不會再做這種事,求姐姐回去。
又說什麼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不能因為他發一次酒瘋,就把這個家拆散了。
他本來就老,加上滿身繃帶,看上去頗有些悽慘。
已經有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動了惻隱之心,勸我家得饒人處且饒人。
趙成才則哭著喊著要見姐姐一面,說什麼軒軒不能沒有媽媽,他還深愛著姐姐。
隻要姐姐能跟她回去,讓他上刀山下火海也願意。
他還當著眾人的面發誓,要是以後再讓姐姐受委屈,就讓他全家出門被車撞死。
我爸皺著眉,讓他們趕緊回去。
他們反而來勁了,說姐姐不答應,他們就一直跪在這裡。
我那個火氣騰地就上來了。
這父子兩在這搞道德綁架呢。
我這人最不怕這個了。
喜歡演戲是吧。
我就讓你們演個夠。
姐姐心軟,我可不心軟。
我回家找來一個喇叭,塞到老東西手裡:
「來,把你幹的事情,都說出來。」
老東西立馬語塞,剛才還哭天搶地,現在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說:「說啊,你不是想讓大家幫你嗎?你不說清楚大家怎麼幫你?」
吃瓜群眾覺得有理,紛紛催促他快說。
老東西面露尷尬,拉著我的袖子小聲說:「家醜不可外揚……」
我說:「滾,我就問你一句,今天姐姐不回去,你們就一直跪著是不是?」
父子二人一起耍無賴:「對,不答應我就不走了!」
我笑:「喜歡跪,那我就讓你們跪個夠。」
與此同時,堂哥租到了一輛皮卡。
我們把他們駕到車廂。
我開車,堂哥在後面看著他們,用大喇叭喊:「都來看看這對不要臉的父子,都來猜猜他們幹了什麼事。」
在小區繞了幾圈,我嫌不夠過癮。
直接往趙成才單位開。
演戲,演給熟人看才有意思嘛。
趙成才一看事態不對,趁我減速轉彎的時候,從車廂上翻下來跑了。
留下他那單腿殘疾的父親和我堂哥面面相覷。
堂哥大喇叭喊話:「那個誰,你爹不要啦?」
趙成才頭也不回。
11
解決了這個事情,我回到家裡。
剛一進門,姐姐就抓著我的手,哭著說:「快救軒軒!」
我一驚:「軒軒怎麼了?」
她給我看趙成才發來的微信:「敢離婚,這輩子就別想見兒子了!」
軟的不行來硬的。
剛才還痛哭流涕,現在就變成這幅嘴臉。
我一拍大腿,頗有些後悔:之前盡顧著打人,把我大外甥落下了。
轉念一想,怪不得這老太婆一直沒出現,估計是帶著軒軒躲起來了。
萬幸,一天時間也跑不了多遠。
當下決定兵分兩路。
我爸媽大伯大姨,留在城裡,盯著趙成才和老東西的動向。
我和表姐堂哥開車去趙成才老家。
事不宜遲,我們三個馬上出發。
車程三個小時。
堂哥開車,我眯了一會。
到了村子,我們一問村頭情報組大媽。
老太婆果然帶著軒軒回來了。
我們立刻往她家趕,卻在她家門口看見七八個不懷好意的壯漢。
想來是老太婆找的外援。
老太婆看見我們來了,倒也不意外,叉著腰喊:「快滾!敢離婚,孩子以後就跟你們沒關系了!」
我小聲問:「兩個對八個,勝算幾成?」
堂哥搖頭:「完全沒有呢。」
我咬牙切齒,要不回孩子,我怎麼和姐姐交代?
這時,堂哥說:「你們拖住他們,我從後面翻過去。」
這是農村自建的小樓房,已經有些年頭了,院子圍牆並不算高,翻過去倒也不難。
我剛想說其實也不用這麼麻煩。
扭頭已經找不到堂哥的蹤影。
我讓表姐去小賣部一趟。
一個人大搖大擺地走過去。
老太婆看我並不怕她,臉色一變,指揮著青年們:「快給嬸子攔住他!」
於是,一個壯漢擋在我面前。
我笑:「想打架?」
他瓮聲瓮氣:「你回去吧。」
我搖頭:「不可能。」
順手把帶在身上的水果刀遞過去:「來,捅了我。」
他往後一退,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我。
我拔高聲調:「看來大家都不想打架,這很好。這是我家的私事,軒軒是我外甥,於情於理,我今天都要把孩子接回家。」
「我在小賣部存了兩條華子,就是給各位的辛苦費。所以,現在擺在各位面前就隻有兩條路,要麼今天你們把我打死,然後你們去坐牢,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要麼你們去村口拿上煙回家吃晚飯,明天該上班上班,該上學上學。享受人生,享受青春。」
話音剛落,面前的壯漢就眼神閃爍,顯然是猶豫了。
我接著往前走,這次沒有一個人攔我。
老太婆慌了:「你們幹嘛?快打他啊?!我找你們幹什麼的?!」
沒有人動彈。
她推了跟前的青年一把:「柱子,你上啊!你愣著幹嘛?」
那個叫柱子的年輕人,不耐煩道:「算了吧嬸子,你就是叫我們來充場面,可沒說打人,現在是法治社會,我可不想坐牢,我媽還要我養呢……再說,在你這呆半天,一碗稀飯都沒得吃,你也太摳了……還是這個小哥辦事敞亮,第一次見面都知道散煙。」
一言激起千層浪。
壯漢們紛紛撂挑子不幹了。
我走到老太婆跟前,笑呵呵地看著她:「你也是真不會做人。」
老太婆拽著我的衣服,垂死掙扎:「休想搶走軒軒!」
我掰開她的手:「你算老幾?」
老太婆見不是我的對手,大叫道:「來人啊,搶小孩了!有沒有人管管啊,人販子來了!」
吵死了。
我反手就是一巴掌,物理降音。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哭著說:「你打我,我要報警,把你抓起來!」
我說:「好啊, 你報唄, 就這程度都夠不上量刑,最多罰兩百塊錢,我現在身上就有兩千, 先他媽打你十巴掌再說。」
這個法盲果然被我唬住,連滾帶爬地遠離我。
這時,堂哥從裡面衝了出來, 一手夾著軒軒,一手握著不知道從哪裡拿的叉子,大喝:「你帶著孩子先走, 我殿後!!!」
戲癮又犯了。
軒軒被夾在腋下, 喘不上氣,小臉憋得通紅,黑溜溜地眼睛委屈巴巴地看著我。
表姐黑著臉說:「你快把孩子放下, 都要岔氣了都!」
堂哥四下一看,大漢們已經不見了,靈感乍現:「他們埋伏起來了?!」
我:「……大伯不讓你學表演是對的。」
12
回家路上。
堂哥和姐姐報了平安,那邊的人總算松了一口氣。
我透過後視鏡, 發現軒軒一直盯著我。
小臉上怨氣騰騰。
我心中有愧, 摸了摸鼻子:「軒軒啊, 現在咱就回家哈, 你想不想媽媽呀?」
軒軒說:「舅舅, 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我說:「沒有,怎麼可能,我就你一個外甥,我怎麼可能忘了你呢!」
「那我昨天晚上喊你,嗓子都喊啞了, 你也不回頭看看我。」
堂哥表姐掃了我一眼,面露鄙夷。
我:「……舅舅回去就後悔了,茶飯不思,想你想的眼淚都流了三斤……」
小家伙手腳並用地爬過來,在我身上聞了聞:「騙人,你還吃火鍋了!」
我:「對呀,沒喝茶也沒吃飯, 可不就是茶飯不思嘛!」
他嘴一撇, 眼看就要哭出來。
我不再貧嘴:「行行行,這周帶你去海洋館,能把這事放下不?」
「還要一整套鎧甲勇士!」
「你小子!」
結局
姐姐很快和趙成才離了婚。
他家不肯放撫養權。
我們就去打官司,離婚緣由一說, 法院很快就把孩子判給了我們家。
我從床上彈起來,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跑。
「完就」老兩口牌不打了,舞不跳了,天天圍著小家伙轉。
日子過得平靜又幸福。
就是有一點。
那天我留給軒軒的印象太過深刻。
以至於我和他解釋了無數次, 「其實舅舅是個很儒雅隨和的人」, 他都打死不信。
於是,姐姐將錯就錯。
他不好好吃飯,不寫作業, 不想上學時,就說:「把你送到舅舅那去。」
然後,他馬上乖巧。
導致他現在看到我還是怕怕的。
就很無奈。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