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被人將尊嚴踩到地上了,還要去愛他。
毫無底線,沒臉沒皮。
40
女孩插入心髒那一劍,我感同身受地痛起來,痛得我眼前發花,幾欲暈過去,眼前白茫茫一片煙霧。
我再睜眼時,一個女人正被幾個男人拖著外門外走,女人是昏迷的,即使常年的勞作使她的年齡看上去比實際的要大上幾歲,但在這窮鄉僻壤之中,這樣的容貌,也是難得的。
一個女童磕磕絆絆地跪倒在門口,求著數錢的男子。
「爹、爹,你別賣掉娘!求你了——爹——我會乖乖聽話的!」
女童哭得喘不上氣,被一腳踹中腹部,在地上翻了幾個圈,再說不出話。
41
「爹,你為什麼要賣掉我?」
女孩嘶吼著,一刀接著一刀。
「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血液濺滿她的臉,她抖著手,又哭又笑,第一次殺人讓她腿腳發軟,頭腦發暈。
……
女孩潛逃進宗門,機緣巧合之下,成了宗門最頂尖的存在——碧清仙尊的座下弟子。
不過女孩莫名有點討厭她這個便宜師尊,好在師尊並不怎麼搭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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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妖事件之後,師尊倒是偶爾會多看她兩眼。
……
女孩剛開始的時候並不喜歡寒牢,不過被關多了,也就習慣了。一次關押中,她太過無聊,便淌過刺骨的水走進了深處。
看見了牆角的字。
女孩覺得奇怪,翻遍了古籍,終於找到類似的功法——千字訣。
她覺得這是上天給她的禮物,虔心修煉起來。
她修為漲得快,與同門師兄弟的比試中不落下風,很快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師尊開始與她對話。關心她的修煉進度。
摸著她的頭:「栀兒不必太過刻苦,點到而止,為師會護著你。」
女孩心中有些高興,也疑惑:我好好修煉,自己保護自己,不是更好嗎?
女孩的手被俊美的仙尊牽住時,心中俗套地漫起甜蜜來,不過也有點莫名其妙的惡心。
她與師尊日久生情,心中既覺得滿足,也覺得害怕,他們是師徒,如果在一起的話,天下人肯定會詬病他們。
她旁敲側擊提醒師尊,師尊隻淡淡地說:「他們不敢。」
……
大典過後,女孩被迎進一塵不染的殿中,師尊好幹淨,女孩不知替他打掃過多少遍屋子。
夜晚,她與師尊溫存時,卻被一隻冰涼的手抓住了體內的內丹,她遍體生寒,生生嘔出血來。
師尊的目光憐憫又可惜,說她真是個傻子。
……
她竟被師尊煉成了爐鼎。
……
女孩要報仇。
她想起了看過的千字訣。
她走入寒牢,想起了一切。
她於寒牢再生。
也於寒牢再死。
……
42
我眼前震蕩一片,胸口被匕首插入的感覺猶在剛剛,沒給我時間思考,眼前霧氣散去,眼前是熟悉的木屋。
我看著小小的女孩洗完衣服,做好飯,她孤身一人,心中莫名湧上前所未有的害怕情緒,這情緒促使她慌不擇路地跑出家門。
……
「這個價,不能少啦,那好歹是我女兒哩。」
……
匕首再次插入心髒,我驚醒過來,發現眼前還是那個木屋。
……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我不知重復了多次。
看著「我」再生,又看著「我」再死。
……
「栀兒!!」
悽厲的男聲響在耳側。
……
「怯懦膽小,難成大器。」
……
「你以後就跟著本尊。」
……
「雖然我是個妖,但我也可以保護你呀。」
「禾栀仙子,你不知好歹,碧清仙尊願意與你結為道侶乃是你幾世才修來的福分。」
「你真惡心。」
「栀兒,我要怎麼做,你才能愛我。」
「我要你死。」
……
43
秋日的落葉紛紛揚揚,劃過女孩桌案上層層疊疊的紙。
女孩形銷骨立,手腕細得可怕。
她極其認真地,一筆一畫地寫著字,再往那些字裡面注入靈力。
一遍失敗就再來一遍,直至千遍萬遍。
「我禾栀絕不妥協!」
女孩眉眼沉靜,凝著難言的風霜。
……
她拖著病體走入寒牢,終於刻下最後一個字。
在臨死前,她似乎看見了靈體的我,嘴巴動了動,無聲道:「夠了。」
我早已淚流滿面,我知道她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受的罪夠了。
44
心口猛地一疼,我睜開眼睛,頭頂是簡單的帏帳:
「禾栀姐姐,你睡了一個月, 終於醒了!」
桃花妖驚喜的聲音響在我的耳邊。
我轉頭看向她,她驚訝道:
「禾栀姐姐, 你怎麼哭了?」
……
45
我休養好了以後,帶著桃花妖一起上路。
各大宗門都派了人來找我,我與碧清一戰, 聲名大噪,碧清逼迫弟子的事也傳遍天下。
碧清現在的名聲就如陰溝老鼠一般臭。
我?自然沒人敢議論我。
挑戰者有之,慕名而來者有之,皆敗在我的劍下。
兩年時光轉隨即逝, 天下熙熙攘攘, 往來依舊, 一兩個人的逝去如同早晨消弭的霧氣,並不引人注意,即使成為談資,那也是一時的。
死者已逝, 生者猶存。
當今天下。
無人不知禾栀仙尊。
無人可與禾栀仙尊一戰。
這便夠了。
番外:
遊蕩天下許久,我再次回了宗門。
長老們言笑晏晏, 每一句話都在不著痕跡地恭維我,我無甚表情地聽著, 打量一圈殿內的人, 忽然想起什麼, 問:
「負責新弟子入門的長老呢?」
我發了話,很快就有人將那老頭找來。
他想與我套近乎。
「當初見仙尊, 仙尊還隻是個孩童,沒想到百年時光過去, 仙尊已經譽滿天下。」
他恭敬地微笑。
我盯著他片刻,隻說:
「這麼久了還毫無長進,實在是難成大器。」
長老的笑滯在嘴邊:「仙尊這是什麼意思?」
我看著他:「誰準你站著與本尊說話?」
他徹底笑不出來了。
「當初入山,我寒微出身, 並無什麼靈石法器可孝奉給你,便被你趕到後山打雜,不知這麼多年過去,你遣了多少弟子入後山。」
「一派胡言!」
長老明明據理力爭,額上卻溢出汗水來。
我彈了彈手指,長老的膝蓋便如千斤重, 壓得他再直不起身,伏在地上, 微微發抖。
「仙尊不要欺人太甚!」
有人拍案而起。
我隻輕飄飄投了個視線過去, 他便如被掐住脖子的雞一般,說不出話。
此事實在是好處理不過, 既要壓我的怒火,就不能做樣子。
那個長老無論是否貪汙,都受了懲罰。
他苟延殘喘地躺在地上看著我時。
我想起來他當初評價我的話。
他向來不管我,現在就算我處於輿論中心,他也不向我投一個多餘的眼神,隻是喝著自己的茶,旁人偶有疑問,他便隨便答上兩句,與其他人仿佛處於兩個世界。
「我我」「膽小怯懦, 難成大器。」
真有意思, 一個長老怎麼會無緣無故如此去打壓一個新入門的弟子,他不知他一句話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也許他知道,但他不在乎。
一個被長老批評的新弟子會被其他人怎麼看?
他到底是自作主張還是有人背後授意?
為何會有匪徒敢在宗門山下行兇?
怎麼偏偏就是我著了道?
我現在很少再去想從前的事,偶爾想通了一些, 也隻覺得諷刺。
隻是偶爾午夜夢回,我會陷入秋日裡看見的那雙眸子。
平靜,幽深。
駭人的同時卻也給予我無限的安全感。
我確實誰也不愛。
我隻憐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