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都知道。
越家有兩個女兒,但卻天差地別。
大女兒越言花容月貌,是上天選定的神女,擁有神女的人就會天降福祉。
小女兒越語卻面目醜陋,傳聞是神女身邊的醜奴。
不幸的是,我就是傳聞中的小女兒。
長姐欺壓,他人調笑,眾人忽視,人人都說我是天生的陪襯和惹人厭的醜八怪。
但是我知道的。
我才是真正的大家口中所謂的神女。
我臉上的醜陋面皮每年都會有人來幫我換一次。
1
「你在這兒磨磨唧唧地幹什麼呢?還不快點跟上來!」
面前這個花容月色顰眉不悅的女人是我的長姐,越言。
她也是我朝最尊貴的女人,即將嫁給新帝,成為皇後,據說她是從一出生就被選定的神女,坊間皆傳那日天降異象,流光溢彩,好不美麗。
聽到她的呼喊,我不由得緊張了起來,想要趕緊跟上去。
可是還是來不及了。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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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一聲響亮的聲響我的臉龐立刻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隨即便是那不耐煩的聲音。
「做什麼事都做不好!你到底有什麼用?這麼些年了也不知道將自己的臉擋著點,說出去我們是姐妹都會讓別人笑話!」
我此刻捂著臉不發一言,因為她說得確實沒錯,我的臉醜陋無比,滿目生瘡,別人隻瞧一眼都會連連搖頭。
「是……長姐」我沉悶地應了一聲,我沒打算反抗,因為我知道忍是可以忍過去的。
「大小姐!大小姐!老爺傳來口信,今日乃是中秋月圓佳節,老爺說應該按每年的習俗回家團圓一下……」
傳信來的丫鬟越說越小聲,因為她知道,我也知道。
中秋之夜回家意味著什麼,
面前的長姐聽到這話立馬收起了囂張的氣焰,臉色逐漸轉為慘白。
每年的中秋對於我們並不意味著團圓,而是新一輪痛苦的開始,
不一樣的是或許長姐樂在其中,但迎接我的隻有一輪又一輪的苦楚。
「你等著……醜奴永遠是醜奴,每年到這個時候你也應該知道,你永無翻身之日!不該想的永遠別想!」
越言狠狠地瞪著我,轉身牽著丫鬟回家了。
我依然沒有理會她的惡言惡語。
隻是放慢了腳步,也慢慢地往家中走去,但我的腳步猶如灌了鉛一般的沉重。
因為今夜子時,是我們姐妹倆新一輪的換臉時間。
沒錯,我們倆的臉都不是自己的臉,是方士每年給我們捏的臉,
世人都傳言越家出了個神女,但一開始是誰大家是不知道的,
我和越言出生時隻相差不到一刻鍾,隻因我是父親的外室女,這潑天的富貴絕對不可能輪到我,所以世人口中包括天子眼裡所認為的神女都是我的長姐,而我則被包裝成了長姐身邊默默無聞的醜奴。
但這件事父親知道,我知道,長姐也知道。
我根本無力反抗,每年的中秋時日,那位老方士就會給我換上一張新的醜陋臉皮,我想長姐也是如此。
今日過後,宮裡很快地就會傳來聖旨,封長姐為後。
而我永遠是那個人人厭棄的醜奴。
長姐說得對,無論我是不是真的那個神女,或許我都沒有翻身之日了。
2
「爹……我不想,我真的不想,我保證不會覬覦長姐的任何東西,況且……長姐即將入宮為後,我能不能不……」
已經十八年了,我還是無法忍受這樣的疼痛,為了讓這張醜陋的面皮貼在我的臉上更加牢固,總是要付出點代價和苦頭的,方士一般會輕輕刮去我原先的表皮一層,直到泛出血後再附上新的面皮,這樣才會讓人相信這是這具身體本該就有的臉。
「開始吧……」父親望著我,臉色並未有所波動,隻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隻是他今日的神色比以往更加不同,眸中閃著奇異的光,還夾雜著些許興奮。
「啊!」
我被老嬤嬤和方士緊緊地按著,任由他們在我的臉上刮來掠去,隻消片刻,我便發出了慘烈的尖叫,怎麼可能不疼呢?
痛到我即將失去意識,他們才慢慢停止,將我的臉包了一圈,囑咐我必須在放了藥物的浴桶裡泡著,明日才可解開。
我早已意識渙散,說不出別的任何,眼神迷茫地送走了他們。
「啊!」又是一悽厲的慘叫,但不是我的,是長姐的。
我聽著長姐的慘叫聲一聲高過一聲,年年都是如此,我要換上醜陋的臉皮,她也要蓋上嶄新的美麗面皮,有時我也想問問她,她開心嗎?
或許是開心的吧,畢竟她與我不同,她從一出生就被賦予神女稱號,無論她是與不是,他的臉無論經過多大的苦楚,通向的一定是康莊大道。
而我隻是為了證明和襯託她的存在罷了。
怎麼會不恨呢?無數個夜裡我都想將她殺了,一了百了,搏一搏,或許還有我新的路數。
明明生下來我才是美麗的那一個,為什麼我就沒有那樣的命呢?
破碎的思考間,日光已經慢慢爬上山頭,天亮了。
我剛要穿好衣服趕去越言身邊服侍她時。
一陣響亮又尖細的聲音傳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越家人速速來接旨!」
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我眸色暗了暗,我知道的,今天怕是來宣布封後旨意的。
聽到這話,我爹,還有戴著滿頭珠翠的長姐都趕忙迎了上來。
長姐的腳步輕快,眉眼間是擋不住的傲氣,整張臉龐周圍還泛著些紅,我甚至能看出整張臉底下泛出的血氣。
「讓開點,這事兒可沒你的份!」越言輕蔑地瞥了我一眼,語氣也滿是不屑。
「阿語,到爹這兒來。」
這時,父親突然張了口,輕輕地拽了拽我,好像是示意我別觸了長姐的霉頭,
我用盡全力掙開,我不喜歡爹觸碰我,十八年來我的痛苦他又何嘗沒參與過?
「接旨吧,神女……」大太監笑眯眯地徑直開口,他並不會管我家的家務事,他隻是為了傳達皇帝的旨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越氏嫡女溫柔淑慧,端莊賢德,天賜鳳鳴,上天恩澤,神女降世,朕恐憂於我朝社稷,明日例行舉行加冕儀式,望與之共創盛世,安德民心,順應天意,欽此!」
什麼?不應該是封後旨意嗎?為什麼僅僅隻是神女加冕儀式詔書?
我一時怔住了,長姐也怔住了,笑容即刻就僵在了臉上。但我爹似乎還笑著,面色如常,仿佛預料到了一般。
皇帝這是什麼意思,他的心思讓我們都一時難以捉摸了。
「神女,接旨啊……」大太監適時出聲,點醒了尚在呆愣的長姐。
一陣行禮答謝之後,大太監笑眯眯地將聖旨遞給長姐,在陛下面前,長姐的地位是僅次於他的,所以就連甚至都是直接給她。
望著那金黃的聖旨,我一時出了神,這道不是封後的旨意好像處處透露著奇怪。
「看什麼!」長姐似乎瞟見了我的目光,發怒的耳光就迎了上來。
「啪」
又是一聲響亮的聲響,父親早已離去,身邊隻有看好戲的下人和此刻已經怒發衝冠的越言,
我瞬間頭暈目眩,這對於我來說是常事,但確實很痛,我捂著此刻已經腫起的臉和落下鮮血的嘴角,可長姐似乎沒打算放過我,白皙的手緊緊捏住我的下巴,不讓我掙脫。
「你捂什麼呢?你這張臉還有愛惜的必要嗎?你給我記住了,給我收起你的目光!下次再讓我看到你這種莫名其妙的眼神,我能立刻打死你!生下來美的是你又如何?你也看到了這些東西隻會自發地往我身邊來,我就是真正的神女!」
「真是可惜了……我若成為中宮之主,身邊沒了你這玩意兒說笑逗唱還真有些舍不得呢,阿語,你可願意陪長姐一同去中宮啊?放心……長姐會好好對待你的。」
我望著長姐菩薩一般的臉龐,可她說的每一句話卻仿佛淬著劇毒。
我此刻還被她捏著脖子,身體已經控制不住地發抖,我是害怕她的,我曾經也以為忍耐是有期限的,我以為我終將可以熬到盡頭,不止她在等這一日,我也在等,我甚至隻想等她嫁去中宮之後,我就可以過我的安穩人生。
但為什麼?
為什麼她還是不放過我呢?
此刻我的心如死灰,我自以為的唯一希望也破滅了,我隻能死死盯著越言。
再狠狠一口咬上了她在我嘴邊的手,無論她怎麼打罵我都不放。
「啊!你們快上來呀!打死她,打死她這個賤人!」
隨著更加慘烈的一聲叫聲,我的牙連帶著她手上的一塊血肉一起松開了,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或許有些嚇人。
可能是真的太痛了,越言跌跌撞撞的,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往屋內走去。
走之前還吩咐人狠狠地打。
我自嘲地笑了笑,雖然此刻被人橫七豎八地毆打著,但挨打又怎麼樣呢?今日我即使沒有被她打死,後面再受他十幾年的折磨也是一樣痛苦,是她不願意放過我的,從我撕下她那塊血肉開始,我也沒打算讓她好過了。
神女是誰已經不重要了?就算是象徵著善良與希望的神女也無法忍受無邊的地獄。
3
此刻的我正坐在銅鏡之前,望著鏡子裡的滿是傷口的我扯了扯嘴角。
好像更難看了。
我不禁想象這面皮之下,我原本的臉到底長什麼模樣?它能擔得起神女的名號嗎?
是否也會為眾人驚豔呢?
「那賤人呢?怎麼還不來?本小姐還在越府呢,怎麼就使喚不動她了?醜奴難道還沒有個醜奴樣嗎?」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摔打東西的聲音,我隻聽了一些便知道這是越言在找我。
她抓狂的每一日都以凌虐我為快樂。
或許她一直不甘真正的神女其實是我,或許她也不甘美麗的臉龐是偷來的,但這些痛苦又與我何幹呢?
我聽著她越來越急切的聲音和周圍丫鬟即將應付不住的聲音,最後再望了一眼銅鏡裡面目全非的自己,確實十分醜陋,看得惹人生厭。
最後我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朝越言房裡走去,明日的加冕儀式是嗎?
恐怕她沒有去的必要了。
因為今日,我一定會殺了她!
中宮之位我本是不稀罕的,但那是靠我的神女身份才能拿到的東西,我一定要拿回來!
就算要回不得,越言也必須得死!
「小蓮啊,怎麼打個水還磨磨唧唧的?快來幫我卸了釵環……」
鏡子前的越言手忙腳亂地拆著那些玉石,聽著她放松的聲音,好像並未發現我的到來,
她院子裡的丫鬟已經都被我下了蒙汗藥,早已經神志不清了,這麼想讓我伺候,今天就讓我來伺候她個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