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咳咳咳……」
眼前的濃霧慢慢散去,再次睜眼時,眼前的場景早已不是金碧輝煌的大殿和禁錮住人的鐵籠
而是一片幽森的森林,我此時正躺在充滿了陌生感的木屋中。
「這是哪兒……」我低啞開口,隻覺得渾身鑽心地疼,
「阿語,你醒了?」
這個聲音,真的是爹?我猛然抬頭
果然一張無比熟悉的臉出現在了我的眼前,還有那個給我換了十八年臉的老方士。
看著他們的臉,我卻一點也沒感覺到放松,隻感覺渾身寒涼,胃裡甚至開始翻江倒海,
我知道的,我在害怕。
「你們怎麼會突然出現?你們還要幹什麼?」
在經歷了無數打擊之後,我已經開始思維混亂,隻失控地尖叫著。
「阿語……好孩子,一切都過去了……雖然皇帝和安國國君正在大肆搜捕你的蹤跡,但沒事,他們不足為懼……」
我望著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父親,我在等待他的下文,他果然沒有停留多久,就又開了口,
「阿語,此刻,你終於成為了真正的神女……爹果然沒算錯!」
眼裡興奮的光擋也擋不住,和那日換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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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強忍著不是想要問出個所以然,在這一刻,我突然感覺我所認知的一切不過是冰山一角,我很想知道事情的全貌到底是什麼。
「阿語,你殺了阿言對嗎?」
我沒想到爹會這麼問,一時間我也不知道是否該回答,可爹看起來並沒有任何怒不可遏的模樣,
隻接著說道。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越言就是你殺的,你以為那一日你如何如此順利就可以去到你長姐的房內?又是為何如此順利就能迷暈所有的丫鬟和侍衛?這一切不過都在我意料之中吧,越語,你果然做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許是看著我不斷呆愣的神色,眼前的爹開始有耐心起來,眼裡奇異的光一點勝過一點,
又開始說道。
「這個法子還是我尋遍所有術士才知道的,確實,你也知道,當時你們倆一出生,方士就斷定你為天生福命,是真正的神女,可他也預料到你十八歲這一年必有大劫,你是神女啊,為了你的命格我也隻好故意稱越言為真正的神女,目的就是為了讓她為你擋劫!你是神女,我不允許一絲一毫的劫數出現在你的生命中!」
眼前的父親越說越癲狂,仿佛已經進入無人境地,我更加害怕了,此刻的他是比要打死我的皇帝和凌虐越言更可怕的東西!
我以為越言是他最愛的女兒,這才讓我有了這般畸形的人生,可是竟然是如今這個原因。
「我真的沒辦法啊,你雖然有神女命格但還不夠,我必須斂去你的鋒芒,這樣才不會引來覬覦者,就算他們爭搶也隻能搶到假的那個!終於,我和方士籌謀了十八年,終於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傳言都說,擁有神女的人會福澤綿延,心想事成,如果真將你嫁與那廢物皇帝,我可辦不到將寶物拱手相讓……」
所以……不是因為我的出身不高才當不上神女的,也不是因為成為不了神女我才被欺壓了十八年……
原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從出身就注定的,我以為是越言奪走了我的東西,殊不知「神女」二字才是導致我生不如死的真正根源!
望著眼前流露出貪婪目光的父親,我隻感覺到臉龐發熱,傷口又在隱隱作痛了,仿佛在提醒著我這十八年遭受的痛苦。
因為父親堅信我是神女和十八年後的劫數會發生,所以讓長姐成為招搖的靶子,代替我去受那個所謂的大劫……也正是因為這樣,我無法擁有我真正的臉,十八年來別人見到我這般模樣都會繞開走……原來,竟然都隻是因為神女這個身份。
這個我曾經是為無上至寶和聊以慰藉的身份,竟然就是我這麼些年來過得猶如過街老鼠一般的罪魁禍首!
想到這裡,我隻感覺大腦一片空白,都說神女天生的使命是庇佑萬民,可又有誰知道我這每一步錯位的人生呢?
「那爹……阿姐呢,爹你會難過嗎?我殺了她……我……」
我還是開了口,想要最後一次詢問眼前這個和我有著血緣關系的男人。
起碼曾經我以為他是個人,是個正常父親,隻是不喜我這個女兒罷了,可現在的種種好像都在提醒著我,他才是最大的瘋子!
他誰也不愛,他可以不管不顧我十八年隻為了所謂的擁有神女,也可以隨意地將另一個親生女兒推出去當最大的擋箭牌!
爹似乎已經料到了我還會這麼問,他看起來滿臉輕松,擺擺手回答道:
「呵,為父早已不在乎這些俗塵親緣之事,我剛剛也說過了,越言的存在不過是便利我用她替神女您擋災罷了……雖然你差點陷入危險境地她擋災的使命沒有完成,但是無論如何,現在的結果是好的,她?死了便死了吧,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溶祭品罷了,又有什麼好在乎的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放心阿語,你是神女,沒人能怪得了你,況且,有了你,走到哪裡,我們父女都會有一方天地,都會大有所為!」
說到這兒,爹的臉龐開始泛起紅光,似乎已經開始籌謀如何利用我的身份來實現他的願望了。
聽到這裡,我隻感覺一陣寒冷,心裡那唯一的一絲期盼終於還是熄滅了。
他,這個冷漠又自私地稱之為我們父親的男人,就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厲鬼!
無論是我還是越言,都不過是他所暢想的美夢人生的墊腳石罷了!
這麼多年,他是真的不知道嗎?越言對我的凌虐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他覺得隻要我活著,那麼他始終還是緊握著神女的身份,其他的都無關緊要。
如今他恭恭敬敬地稱呼我為神女,說我是寶物,又可以大張旗鼓地將整整捧在手掌心十八年的大女兒輕易丟棄掉,隻因她的價值殆盡了。
越言也應該看看,她也是蠢得可笑,當然我更蠢,我們姐妹倆竟然為了一個苦難根源的神女稱號活成了這般模樣。
可笑至極啊。
6
「阿語啊,快過來陪爹喝兩杯,雖然你是神女,但到底也是爹的女兒,不是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今日高興,咱們多喝幾杯,有了你這個神女,外界無敢不從,我也不用再向任何人稱臣了,什麼狗屁皇帝老子自己當!來,敬爹一杯!」
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以為興奮,喝多了酒的模樣,我隻感覺到一陣惡心。
什麼父親,虛偽自私的假面人罷了!
我隻冷冷地看著他,最終還是在他的目光下拿起了酒杯。
「爹,這杯酒敬你,感謝你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
我木木地開口,仿佛已經被抽走了全部意識。
他擺了擺手,訕笑張嘴:
「咳,我啊……確實也是養你和越言不容易,好在你爭氣,竟然是高高在上的神女!……你放心,等到了別國,我立馬找張美麗的面皮送給你,再讓方士給你接上,怎麼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新的美麗面皮?
呵,可笑,所以這具身體還有什麼是能由得了我自己的?
聽著父親哄笑的話語此刻我的心已經冷到了極點,看著他終於將酒杯裡的酒一飲而盡。
真是……厲鬼啊!
既然是厲鬼……那就必須死!
我狠狠地盯著眼前的人,從他灌下那杯酒的那一刻起,他就必死無疑了。
果然,酒才下肚不消半刻,就聽到一聲呼喊:
「啊……我這是怎麼了……啊……嘔!」
還未聽他說完半句話,一攤濃重的黑血已經從口鼻處瞬間湧出,然後是眼睛。
七竅流血也無非如此了。
我沒有絲毫吃驚,看著眼前這人痛苦掙扎,終於……成功了。
「你!你做了什麼?!你可是神女啊……竟然還殺害自己的親生父親……你給我吃了什麼?到底……是什麼?」
眼前的人止不住往外湧著鮮血,用盡最後力氣拽住了我的衣角,一句又一句地質問著我。
是,沒錯,確實是我動的手腳,我說過了, 厲鬼就應該待在地獄裡!
「是那酒……是酒對不對?方士!方士!快來……救我!」
眼前這個稱之為我父親的男人早已開始面目全非,他開始懷疑一切, 也開始抓住一切救命稻草,他竟然在賭隨行而來的老方士會來救他。
呵。
我輕輕扯了扯嘴角,甩掉了他牽著我衣角的手, 抬手朝門外一揮。
開口道:
「老方士,進來吧……他要死就讓他死個明白吧……」
聽到這話的老方士立刻走了進來,面上滿是恭敬。
「是,神女。」
沒錯, 老方士早已經是我的人了, 所有的我謀劃的一切他都有幫我。
越言凌虐了我十八年她當然死不足惜。
但這個借著神女名分自私涼薄的父親也不該活!
從我探究到了他所有的本性的那一刻, 我就已經決定了。
他必須死!他才是最大的令人作嘔的厲鬼!
聽到老方士態度的轉變,我爹眼裡的光終於還是慢慢地淡了下去,瞬間心如死灰。
他好像也明白了自己如今隻有死路一條了,隻輕飄飄甩來最後一句話:
「你……為什麼要殺我?」
我仿佛聽到了最大的笑話, 他竟然沒有意識到任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多可笑你知道嗎?到現在連這個也沒想通,實話和你說吧, 殺你的不是那杯酒,而是你身體裡日積月累的毒素!」
我沒有錯過對面虛弱的人的每一個表情, 聽到這裡他瞬間滿臉驚愕, 滿是不可思議。
「別不相信, 因為我早就已經恨毒了你!越言是我殺得沒錯啊,因為我被她侮辱凌虐了十八年!她該死!但別以為你就能逃得掉, 你也該死……」
「是……長姐」我沉悶地應了一聲,我沒打算反抗,因為我知道忍是可以忍過去的。
「(我」「至於老方士,你也很好奇吧, 我是什麼時候和他串通上的……事實就是,不用串通, 因為我是他認定的神女!你說過的, 隻要神女在,自然會有人聽從他發現我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自然對我百般信服!」
我回頭望了眼還在地上的父親,想看看他的反應,想看看他知道了一切的表情。
但是就在此刻我才發現他已經徹底沒了呼吸,沒了一切動靜,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 我剛剛說的那些他又聽到了多少。
望著他被血糊住分不清神色的臉,我不禁喃喃自語起來。
不知道說給誰聽的。
「如果可以選擇,我再也不要成為活在神女這兩個字印記下的人……」
再也不要。
7
爹死了,越言死了。
我曾經戰戰兢兢努力求生活的人生終於成為了過往。
盡管那老方士執意跟著我想要為我換回臉皮, 仍然稱呼我為神女,但我早已無心追求這些。
到底有沒有神女我也不確定了。
這兩個字於他人是追求的實現地。
於我卻是我錯綜復雜的人生苦難的發源。
終於。
十八年的黑暗還是過去了。
我也終於迎來了我的十九歲,我的嶄新人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