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確是在這場遊戲中,無意愛上了我。
而且根據 Ali 給出的信息,我似乎在陸行初次接近我的理由裡,隱約窺探出他心底的渴望。
8
兩年前,我第一次遇見陸行。
他可憐兮兮躺在地上拽著我褲腳,像被雨淋湿的小狗:
「姐姐,我媽不要我了。」
好巧。
我媽也不要我。
她在我小的時候把我騙到遊樂園,然後轉身進了一輛黑色車子,在我此後的人生裡,一次也沒出現過。
相同的經歷,讓我不自禁同情陸行。
我把他撿回家,替他擦傷。
我不知道他這些傷是從哪來的,陸行沒說,我也不問。
從一開始,我隻知道他是一所高校的貧困生。
還有抑鬱症。
愛賭的爸,離家的媽,破碎的我硬是為了他轉成小太陽。
我變得開朗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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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我把陸行當親弟弟看待,每月給他生活費,供他吃供他住。
就在我以為我會和他一直以姐弟的身份相處下去時,熱心同事給我介紹了對象。
相親回來後,沒開燈的屋子充斥酒精味。
陸行第一次抱住了我。
他緊張得環在我脖子上的手都有點抖,帶著酒氣:
「姐姐,讓我當你男朋友好不好,你不要和別的男人接觸,求你了!」
我想開燈。
他阻止:
「不要,本來被拒絕就難受,開了燈讓你看見我哭,我更別活了。」
我被他孩子氣的語言逗笑,輕拍他手背,連說兩聲:
「我答應你。
「我答應你。」
陸行抱著我,轉圈。
在一起兩年,我對他分外照顧。
有愛人的柔情,有姐姐的包容,彌補了陸行的情感需求,使他不自知地越陷越深。
我冷笑一聲。
陸行。
愛,我統統給你。
隻是必然會像你母親當年一樣,決然轉身。
要你痛不欲生!
9
凌晨一點鍾,陸行姍姍來遲,帶著渾身的酒氣,滿臉通紅。
應該是和郝音睡完,又趕往下一場 party。
我迎上去。
「姐姐,你怎麼還沒睡?」
陸行詫異。
他知道我有偏頭痛,熬不了夜的。
我故意開了一盞昏黃的小夜燈,又故意模仿著陸母早年的發型。
氛圍加持。
我抿唇,憨然神態自然流露,輕聲細語道:
「我在等你,你沒回家,我不放心。」
「家」字被我咬得空靈婉轉。
許是酒精上頭,陸行久久凝著我,眼眶泛紅,他踉跄幾步上前抱住我,低啞喚我:
「姐姐。」
我回應著他熱烈的擁抱。
在陸行滾燙的手從我腰間一路上移時,我制止了他。
我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對老女人的身體來了興致,但我萬萬是沒有這個想法的。
髒死了。
陸行。
他錯愕,不明白我的拒絕。
「宿醉不好,我去給你煮醒酒湯,再下碗面,你去沙發躺著先。」
我拍拍他的臉,嫣然一笑,進了廚房。
這幅場景,真的太像小時候生日時,媽媽刻意守著零點為自己做長壽面了。
陸行的眼神盯在我身上。
灼熱。
挪不開。
在我把面端上,小心吹著醒酒湯喂他時,陸行再次失控地抱住我。
「嗯?」
我小心攤開雙臂,右手還拿著調羹。
他把我頭埋進我脖頸,如脆弱的幼崽,瓮聲道:
「姐姐,長大後,還沒有人像你這樣愛過我。」
我隻笑,不答。
10
深夜睡下。
我悄悄挪開身旁人的手臂,起身下床,輕輕推開窗戶。
月光透亮。
我坐在書桌前,開始寫日記。
完畢,壓在層層疊疊書籍的最下層,仿佛是不可被人窺得的秘密。
陸行一定是醒了。
被母親拋棄後,他多疑敏感,對小動靜格外敏銳。
但沒關系,我要的,就是他醒來。
我裝作不知情,重新躺回他身邊。
11
第二早,陸行已經將早餐準備好。
連地板也擦得锃亮。
洗漱時,我往書桌看了一眼,花瓶中的枯葉少了一瓣,在垃圾桶裡。
我滿意勾唇,認真品嘗著陸行做的愛心早餐,焦了。
畢竟往常起一大早在廚房裡忙碌的人,是我。
臨出門上班時,陸行喊住我。
日光照得他英俊的臉一半陰影一半光鮮。
他捏著拳頭:
「姐姐,我能照顧好你,也能養活你的,相信我,我今天就去找更多的兼職!」
我訝然,笑著點點頭。
陸行果然看了那頁日記。
一個普通人,在為了另一個人,即使是愛人而變賣祖屋、尊嚴了無,錢包全空的情況下,很難不抱怨。
這是人性。
陸行懂的。
所以我在給過他甜蜜後,寫下了那行文字:
【看著陸行的笑容很解壓很治愈,隻是一無所有的我,還能承擔起兩個人的生活嗎?
【或許分手,是對彼此最好的選擇?】
這一行,被我刻意劃掉。
凌亂,但依舊能捕捉字跡。
隻是我沒想到,陸行比我預料得還要急。
他太害怕再次被拋棄。
然而人設是貧困大學生,斷然無法像往常一樣隨意拿出錢財補貼。
為了戲更真,來錢快,他居然去了碼頭扛沙包。
當時,項目完成,同事們便提議聚餐慶祝,結束後,組長提議送我回家。
他年輕有為,說話如沐春風,每一個舉動都做得妥帖得當。
在我彎身入車時,抬手為我遮擋。
「姐姐?」
陸行穿著背心,一身水泥灰,看起來灰撲撲,連發絲上都是凝固的泥土。
猝不及防地相遇。
我笑著介紹:
「陸行,這是我組長,平常在工作上對我多加照顧的。」
說完,我又看向組長。
「這是我男朋友。」
季何一怔,稍微失態,很快又露出微笑,伸手道:
「你好。」
他一身西裝得體,陸行的背心卻不知在何時破了個洞,混著泥汗,狼狽不已。
陸行也意識到了,他成了這個男人的背景板。
他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對待?
臉色難看,遲遲沒有伸出手。
「陸行?」
我喊他,他回神,拉著我就走:
「既然我來了,姐姐就不麻煩季組長你了。」
我站住腳跟,輕聲抗議:
「陸行,打車挺貴的,都抵得上你一天工資了,打小電動離家又太遠,不如就坐組長的車吧,你今天應該也累壞了。」
我看似為他著想,話裡話外卻將他自尊碾壓,尤其是在另一個看起來似乎比他優秀的男人面前。
這種難堪,對於小男生而言,對於從小眾星拱月的陸行而言,倒不如打他一巴掌來得痛快。
他沒再說話。
12
季何替我拉開副駕駛。
在陸行上車時,忽然拿出酒精噴霧往空氣中噴了幾下,笑道:
「抱歉,我有點潔癖,不介意吧?」
他看向陸行。
陸行的臉色已經難看至極,他拍拍身旁的空位,聲線凍人:
「姐姐,你到我這邊來。」
「不要。」
我想也沒想拒絕。
「我們都坐後面,把組長當什麼了,司機嗎?陸行,你還有沒有基本的禮貌了?」
被我直接訓斥,陸行拉開車門,瞪著季何不爽道:
「那你坐後面,我來開車。」
季何啞然,朝我投來求助的眼神,我板著臉,疾聲厲色:
「陸行,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再鬧你下車!」
我第一次吼他。
還是為了別的男人。
陸行訥訥,委屈喊道:
「姐姐。」
我別開頭,在後視鏡裡瞥了一眼,陸行一直拿湿漉漉憋屈的眼神看我。
但我不管他。
這個階段叫:患得患失。
我也為他,專門定制了一套劇本。
多有趣啊。
我假裝不知情,與組長聊工作上的趣事。
歡聲笑語。
陸行被排斥在我和組長的世界之外。
然而,無人在意他的情緒。
13
一到家,陸行輕推了我一把,在我古怪地回頭看他時,忽然來勢洶洶捧高我的臉。
他有錢,脾氣不好。
今天的事情已經徹底點燃他骨子裡的佔有欲。
我抬手擋開:
「陸行,你先洗洗。」
他一點就炸,發狠地攥緊我衣領,不可置信地瞪我,眼中像被刺傷:
「姐姐,你嫌我髒?
「你跟那個老男人一樣,也嫌我髒,是嗎!」
我不耐煩:
「你都胡說八道些什麼!」
他把我推到沙發,蠻橫地撕我的衣服,又去吻我耳朵。
我踢他,踹他!
混亂間,我們滾到沙發下,我的頭,結結實實撞到桌腿。
紛爭停止。
陸行坐在地上,一臉苦澀,啞然:
「姐姐,你不肯給我碰,為了那個男人,你不願意。」
我扭頭,摸著頭上的鼓包,輕聲道:
「陸行,我很痛啊。
「這個時候,你還想著那檔事,我原以為你純真可愛,想不到也是被下半身支配,跟其他男人沒兩樣的俗人!
「我果然還是高看你了!
「你太讓我失望了!」
PUA 話術,對感情上位者從來都有效。
我精準判斷自己在這段情感中的天平,故意為之。
雖然表面,我氣憤地衝進房間。
「不是姐姐,你聽我說——」
陸行急忙跟上,卻被我重重甩上的門,隔絕在門外。
14
第二天,我冷著臉,拉著行李箱看也不看陸行就往外走。
拉杆被把住。
陸行眼睛通紅,瞬間就掉下眼淚:
「姐姐,你不要我了嗎?
「你從來沒對我這麼兇過,明明前天晚上你還在給我下面條,做醒酒湯喝,為什麼突然態度就變了?
「你還說你會永遠要我。
「姐姐,你喜歡上那個季組長了?」
看來陸行的防線比我想象中易攻,我不過稍微推拉,他就已經憋不住了。
隻是現在,還不是宣布遊戲結束的時候。
我板著臉,態度冷淡:
「昨晚你做了什麼,自己心裡沒數嗎?
「我對你冷淡,你捫心自問,我從前有過這種行為嗎,陸行?
「都到這時候了,你還不知道反思,我也會累啊。」
套公式就是快啊。
陸行攔在我面前,像條搖尾乞憐的大狗,滿眼卑微討饒:
「對不起姐姐,我該打,你不要對我這麼冷好不好?
「我昨天真的太生氣,所以才失去理智,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推開他。
在他可憐兮兮再次握住我的手臂時,裝出一副忍不住心軟的模樣,硬著聲交代具體行程:
「我出差,可能要一個禮拜,你照顧好自己。」
陸行見我願意搭理他,從後抱住我,小心翼翼道:
「姐姐,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你放心,以後我會賺很多很多錢,都給你花,你不用忙工作,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以後每天都回去扛沙包的!」
他把昨天賺到的 200 塊給我。
亮著眼睛,等待我像以往一樣發出尖叫,毫不吝嗇地誇贊他。
然而,我隻是瞥了一眼,語氣平淡無波:
「自己都養不活了還想著接濟我啊,這 200 塊留著給自己當生活費吧。」
我話中的嘲諷令他破防。
陸行著急地辯解:
「你相信我姐姐,我真的能讓你幸福,我想和你結婚。」
他脫口許下一生。
不僅我愣了,陸行自己也是。
我笑:
「結婚,你拿什麼娶我啊,陸行,自己都還是個小孩。」
「我不是小孩!」
他反駁,小心翼翼地試探。
「姐姐,假如我真的有能力娶你呢,假如在我瞞了你一些事情的情況下,你還願不願意原諒我?」
我退開幾步,倚在鞋架,歪頭:
「不可原諒啊,陸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