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權傾朝野的九千歲，養在外面的宦妻。
慕翡為了保護我，對外稱我是他的妹妹。
情到濃時，慕翡擦了擦指尖，對我淡漠道：
「嫋嫋，我答應了皇上賜婚，三天之後娶郡主進門。
「你把東西收拾好，去莊子住一段時間，我找到機會再接你回來。」
我怔在他的懷裡，聲音輕得發抖：「阿翡，我們拜過堂，有過婚約！」
他漫不經心，近乎冷淡：「嫋嫋，我是閹人，能許諾你什麼？別人都以為我隻是你的兄長！」
1
情到濃時。
我攀在慕翡白皙寬闊的肩頭，不能自已。
慕翡將我推開。
擦了擦修長勻稱的指尖。
他眼尾染上的薄紅還未褪去，就冷淡地開了口：
「嫋嫋，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搬去莊子暫住一段時間。」
「我答應了聖上賜婚，三日後，雲兮郡主將進門。」
我怔在他的懷中。
Advertisement
一時間，甚至忘記呼吸。
裸露在外的肌膚，一片冰涼，慢慢滲入心底。
我深吸了一口氣，嗓音幹澀：
「三天……怎麼會這麼突然？
「阿翡，我們拜過堂，有過婚約。」
在他入宮之前，為了不留遺憾殘缺。
我就把自己交給了慕翡，成了他名正言順的妻。
那一晚，慕翡哄了我好久。
吻去我眼角邊的淚痕，發誓，等他權傾朝野，復仇之後，一定會補我一場盛世大婚，護住我一生一世！
慕翡從最低等的小太監，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掌印九千歲，用了八年。
我也陪了他八年。
做他身邊見不得光，隻有在晚上才能有一夕之歡的宦妻。
如今，他卻說要迎娶別人。
我捏緊指尖，抵住心尖酸楚。
「雲兮郡主進了門，也隻能做妾。」
搖曳的燈火下。
慕翡仙姿玉貌，睫羽閃爍，掃過眼尾的淚痣，豔且涼薄。
他抿了一下薄唇，笑得毫無溫度：
「嫋嫋，別說傻話了。
「雲兮郡主，最得聖上信任寵愛，怎能為妾？
「你隻是去莊子上小住，找到機會，我還會接你回來。」
慕翡從背後，環住我的腰肢。
薄唇蹭過我的耳垂，被我躲了過去。
舌下像壓著黃連，苦澀的滋味，讓我差點掉出眼淚。
等他迎娶了郡主，再接我回來，是將我貶妻為妾？
我還有什麼資格，留在他的身邊？
慕翡指尖用上力道，將我強行拽入他冰涼的懷中。
「嫋嫋，醋了，生氣了？」
他那雙墨色深重的眼底，染上了一絲不耐，冷得沒了情緒。
「乖一點，我娶雲兮郡主也是無奈之舉。
「我要的權力、聖寵，復仇的機會……你能給我嗎？
「況且……」
慕翡碰了碰被他吻紅的地方，嗓音低沉冰冷。
「嫋嫋，在外面，我的身份一直隻是你的阿兄，兄長隻會寵著自己的妹妹，哪會娶她？
「我們隻保持著這樣的關系，不好嗎？」
2
慕翡曾說，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了。
坐上掌印的位置，他不能給自己留下軟肋。
於是，我們明明是夫妻。
慕翡隻許我在人前，喚他兄長。
慕翡向別人介紹起，也隻說我是他認下的義妹。
可到了晚上，他將我摟在床榻間，在我戰慄時，吻住我。
他還想，讓我一輩子做他見不得光的宦妻！
很可笑。
笑著，眼淚落下。
我看了一眼衣櫃。
嫁給慕翡的嫁衣，我一針一線親手縫好了，上面每一個飾品都由我親手挑選。
卻再也沒有機會穿上。
慕翡勻稱帶著薄繭的指腹，狠狠蹭過我發紅的眼角。
「嫋嫋不許哭。
「你哭得，我這裡疼，都要碎了！」
他皺著修眉。
眸光難受得，恍若碎了的玉魄，支離破碎。
我和慕翡自幼就定下婚約。
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認定了要跟著慕翡。
他也很寵我，慕父身為翰林太傅，慕翡從小就翩然博學，是他教我寫字啟蒙，將最好的東西全都留給我。
為了我喜歡的生辰禮物，慕翡好幾日不眠不休，賣他的書法字畫，為我買下。
在我十六歲成親那天。
慕家卷入廢太子一案，滿門被抄家斬首。
慕翡在接親路上，僥幸逃過。
慕家府邸，紅豔豔的綢緞被換成了白幡紙花。
慕翡孤坐了一夜，雙眼幹涸，眼底紅如泣血。
「嫋嫋，是我對不起你，慕家百人，滅族之仇，我一定要報！」
我沒能藏住慕翡。
他被關入天牢。
刑部憐惜他的才華和絕佳的風骨，特赦留他一命，讓他淨身後入司禮監，伺候聖上！
淨身前一夜。
我用所有的嫁妝，打點了天牢守衛。
在昏暗骯髒的天牢中。
我見到了倒在稻草堆裡，血跡斑斑的慕翡。
心像是被什麼扎碎了，密密匝匝地疼。
我眼淚一顆顆往下落，慕翡伸手接住。
同樣心疼地說：「嫋嫋不許哭，你一哭，我這裡也要碎了。」
慕翡修長纖瘦的手指，難受地按住自己心口。
那一夜，沒有守衛看守。
我也把自己，在骯髒凌亂的天牢中，毫無保留地給了他。
痛楚之餘，我卻努力笑著，回吻著慕翡。
「阿翡，我們是真夫妻了……」
3
這一夜，慕翡沒有放我離開。
他在我耳邊一遍遍解釋。
聖上已經對他起疑。
雲兮郡主隻是聖上派來他身邊，監視他的一顆棋子，他不得不娶！
「嫋嫋，非把我一顆心剖出來給你看，你才信嗎？
「這裡面全都是你。
「隻有我坐在全天下至高無上的位置，才能給你想要的一切！」
我垂下了眼睫。
笑得很苦。
慕翡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他給我的那些綾羅綢緞、連城珍寶，我一樣也沒碰過，全都鎖在箱子裡。
我隻想要一間不大的院子，能住下我和慕翡。
院子裡有一個葡萄架，春日種葡萄，秋日搭秋千。
哪怕是殘缺不全的慕翡。
我也會守著他，藏著他。
4
我見到盛裝華容的雲兮郡主，是在千歲府舉辦的賞春宴上。
慕家人被滿門抄斬。
隻剩下我這一個慕翡的「妹妹」。
喬雲兮穿著一襲金線密縫的紅裙，半靠在慕翡的懷裡。
與之相反的是我毫無血色、蒼白的臉。
我記得，慕翡因為容貌太過精致，眼下淚痣秾豔。
入宮之後，一隻手數不過來的宮女想跟他對食，就連皇子也想把他收為娈寵。
那段時間，慕翡經常滿身是傷回來，眼神冰冷嗜血得可怕。
身邊沒有人能接近他，除了我。
我給他沐浴，給他上藥，抱著他，哄著他入睡。
「阿翡是全天下最幹淨的人，一點也不髒。」
「阿翡可以還手，可以反抗，若是死，我也陪你一起！」
夢中的慕翡也不松開我的手，他從噩夢中驚醒，會後怕地箍住我的手腕：
「嫋嫋，要一輩子陪著我！」
「好！」
他說一遍，我答一遍，不厭其煩。
哪怕八年後，慕翡當上了權傾朝野的司禮監九千歲，還保留著潔癖的毛病。
能靠近他的人隻有我！
可是這一次，他穿著一色的紅色飛魚服，寬肩窄腰，任由雲兮郡主那麼近地依靠在他懷裡。
胸口酸澀，鼓脹開的情緒，要把我撐破了。
不能再想了。
他三天之後，就要用八抬大轎迎娶雲兮郡主進門。
不是最好的證明嗎？
曾隻屬於我的阿翡，已經是別人的了！
一襲紅色錦裙，雍容華美的雲兮郡主，從她出現那一刻起，就燙得我雙眸泛疼。
她靠在高挑的慕翡身側，湊近他的耳邊，雙頰緋紅，柔聲問：
「慕掌印，她是誰？
「你還沒向我介紹呢！」
慕翡幽黑淡漠的眸光，停留在我身上，隻有一瞬。
「何嫋，本座入宮之前，認下的義妹。
「嫋嫋，來拜見郡主。」
他的語調透著漫不經心，完全將我當成陌生人對待。
我的面頰火辣辣一痛。
身體卻泛起，置身冰天雪地的寒意。
陪伴八年。
昨晚纏綿後，身上的痕跡還沒完全消退。
慕翡就要娶別人了，還告訴她。
我隻是他的「妹妹」！
5
我不記得自己如何起身。
又如何僵硬地在慕翡復雜的眼神下，半跪了下去。
原來，心痛到極致。
會麻木得沒有了感覺。
我表現得像是慕翡真正的妹妹。
提前向他們道喜。
「嫋嫋恭祝兄長和郡主，三日成婚後，白首齊眉，鴛鴦比翼……」
慕翡的眸光陡然沉下。
薄唇緊抿，彎著陰鸷的弧度。
冰冷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
「我陪著郡主賞春景，嫋嫋，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先下去。」慕翡忽然出聲，顯得不耐煩。
我哂笑。
心底空蕩蕩地疼。
我隻是見不得光的宦妻，他不想我出現在郡主面前！
「好，不打擾兄長和未來嫂子了。」我站起身，麻木地開口。
喬雲兮擋在我面前，扭頭責怪起慕翡。
「慕掌印對自己妹妹，怎麼也這麼兇？
「嫋嫋生得豔麗動人，難道掌印還想藏起來，怕我這個將要進門的嫂子欺負她？」
慕翡壓著眉心，沒有說話。
喬雲兮親熱湊了過來：
「嫋嫋年紀不小了吧？也不能一直依靠著兄長，女大當嫁。有沒有心儀之人？我給你做個媒可好？」
我沒有去開慕翡臉上的表情，動了動幹澀的嗓音：
「我沒有心儀的人。」
餘光掠過。
正好看見慕翡飛魚服下，攥緊的手指。
他也會因為我的回答，而惱怒？
喬雲兮擋住了我的眸光，拉住我的手：「那正好！」
「我的兄長涼王也沒娶妻，不如嫋嫋嫁給他做側妃，親上加親！」
聽到涼王的名字。
我臉上的血色，霎時褪得幹幹淨淨。
皇都裡，有誰不知涼王出了名地好色殘暴，最喜歡把女子強行拐入王府中折磨虐待。
還傳出，他用鞭子、燒紅的鐵針在女子背上作畫。
她竟然要我嫁給這麼殘暴冷血的人！
6
我徹底慌了。
顧不得我和慕翡的關系暴露，紅著眼眶，求救地看向他。
我是他的妻！
我和他抵死纏綿過那麼多次！
陪伴的八年。
他也不該，把我拱手送給別人！
「阿兄！」
「我不想嫁！」我聲音發抖。
喬雲兮捏緊了我的手指：「嫋嫋都二十出頭了，難道還想纏著自己兄長一輩子？」
「以後千歲府，就是我和你兄長的家了，你隻是個外人！」
慕翡的眸光，終於淡淡地朝我掃來。
「嫋嫋，聽郡主的話。
「你確實不能一直留在我的身邊。
「你若是嫁給了涼王，我作為兄長，會補償你多一些的嫁妝，你想要什麼，盡管提出來。」
耳朵一陣嗡鳴。
我似乎什麼也聽不到了。
眼前，腦海裡，都是一片空白。
慕翡早作出選擇了，他為了權勢娶了雲兮郡主，棄了我。
為了當年的婚約，我不離不棄，不嫌棄他的殘缺，陪在他身邊八年。
眼底的淚，我飛快眨動睫毛，不許它們掉出來。
往後的路，慕翡，我不會陪你一起走了。
我強迫自己鎮靜下來，不讓自己發抖，點了點頭：
「謝過兄長……往後，我不會再纏著你。」
翌日，皇後娘娘壽辰，大赦了天下。
寡居的女子可以立女戶，自己當家作主。
但立了女戶之後，便再也不得嫁人。
一輩子守住貞潔名聲。
我找到了戶部，交上了自己的戶籍，嗓音清澈：
「大人，我要自立女戶。」
登記的官員，頭也不抬地詢問：
「姓名？夫君尚在？可要想好了，一旦女戶立下，就沒有反悔的機會，以後都不能嫁人了！
「你這麼年輕……」
我淡然打斷他的話：
「我想好了，不會反悔。
「名字何嫋。
「夫君……我沒有夫君，他死了。」
決定迎娶雲兮郡主那天，曾屬於我的夫君阿翡，就已經「死」了。
戶部官員手中的墨筆，沒拿穩，「啪」地一下砸在書冊上。
「何嫋，何小姐？」
他抬起臉，臉色錯愕又震驚。
「你是千歲爺的妹妹？」
「立女戶這件事，千歲爺知不知道？」他撿起筆的手，微微哆嗦。
「立了女戶後，何小姐您就不能嫁人了！此事關系重大，到時候千歲爺怪罪下來，小人幾條命也不夠賠！
「何小姐不如回去和千歲爺再商量一下，他對你的寵愛，整個皇都有誰不知？」
當上司禮監掌印後的慕翡，曾對我寵愛入骨。
我想吃江南的糕點，他命人快馬加鞭，日行千裡，送到我的面前。
我喜歡聽戲，他包下整座戲樓，隻為我一個人唱。
我生辰那天，他更是在皇都最昂貴的酒樓，擺了十日的流水宴席。無論乞丐還是王孫公子，隻要對我說句祝福之詞，他都重重有賞。
就連進貢給貴妃的千金绡紗，隻因為我多看了一眼，他就做了一條錦裙送給我！
皇城中無人不羨慕，我有一個將我寵上天的「兄長」。
可誰能想到。
他會親口答應，我和涼王的婚事。
也許八年時間，慕翡對我隻剩下補償，愛早已耗盡了。
7
我褪下手腕上的翡翠玉镯，遞了過去：
「勞煩大人替我瞞著。
「阿兄這幾日忙著迎娶郡主，沒有空闲，過問我這點小事。
「等女戶立下之後，我會親口告訴他！」
他猶豫再三後，接過了我的镯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