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昏昏欲睡之際，孟珣喚醒了我。
「姜棗，本侯隻允許他們私下喊你娘親。」
我睜開眼，心中劃過一絲酸楚，卻還是了然道：
「明白，侯府不比鄉下，規矩多。」
「您能讓我陪在他們身邊，我已是十分感激。」
他的餘光淡淡從我臉上掃過。
「抱歉。」
我有些意外，抬眼笑著看他：
「這有啥抱歉的，本來就是你的孩子。」
他沒再看我，隻是低頭輕柔撫摸著福貴的一頭秀發。
8
趕了幾天的路，終於抵達京城。
牽著吉祥和福貴從馬車上下來的那一瞬，大門內突然衝出來個老夫人死死摟住兩個孩子。
「嗚嗚嗚嗚嗚嗚我的乖孫孫……」
「嗚嗚嗚嗚嗚嗚你們受苦了……」
一旁的嬤嬤也是拿著帕子不停拭淚，不斷寬慰老夫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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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就好，回家了就好。」
吉祥在老夫人懷中瘋狂掙扎：「娘，娘親救我……」
孟珣連忙上前將幾人扯開：「娘，孩子都要喘不過氣了。」
兩個娃娃掙脫禁錮後連忙過來抱緊我的大腿。
於是乎，老夫人的目光盯上了我。
「這位是？」
吉祥眨巴著眼睛看向她：「這是我娘親。」
孟珣在一旁解釋道：「五年前是姜棗姑娘撿到兩個孩子，並且獨自將他們撫養長大，如今兩個孩子都認她，我這才帶她回……」
還沒等孟珣說完，老夫人竟作勢要給我跪下。
我嚇得不輕，先她一步「撲通」跪在地上。
「使不得使不得！您這麼大年紀了這是做什麼？」
她力氣挺大，一把將我從地上撈起來狠狠抱住。
這回我可算體驗到了方才吉祥和福貴的窒息感。
「謝謝你，實在是太感謝你了姜姑娘，你是我們孟家的大恩人！」
「如果沒有你，嗚嗚嗚嗚嗚嗚嗚，我真的不敢想象知珩跟知瑜兩兄妹會是什麼下場……」
說完她又松開我，拉著我左瞧右瞧，滿意得不得了。
「長得這麼漂亮，心又善良得很。」
「我孟家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能碰上你。」
我被誇得不好意思，這輩子也從未遇見過如此熱情之人。
隻好求助地看向孟珣。
他這才扶著老夫人往裡走：「行了娘。」
「大家趕了許久的路，也要先休整休整。」
「晚些一同用膳，到時候你想說多久就說多久可好？」
老夫人連連點頭，淚眼婆娑地看著兩個孫兒，又使勁朝我努著下巴：「姜姑娘，你就當自己家，千萬別拘著自己，缺什麼盡管和下人說嗷。」
「哎，好。」我笑著應下。
這時的我隻覺得老夫人當真是和藹可親。
全然沒想到她竟也是個一肚子歪主意的老太太。
9
孟珣擔心兩個孩子回府不適應。
便將我們娘仨安排在一個院子。
這樣他倆隨時可以見到我，也會安心許多。
往院子裡走時，吉祥和福貴兩雙眼睛滴溜轉。
不論是亭臺樓閣還是池館水廊，都讓他倆無比新奇。
畢竟這兒隨便一個小院，都比我們原先住的地方大好幾倍。
有婢女們幫著給娃娃們洗澡，我總算輕松了許多。
終於也享受了沒娃時的片刻安寧。
天色漸晚，風塵僕僕的一行人終於收拾妥當。
吉祥和福貴穿上了蜀錦吳綾做的衣裳，瞧著還真像大富人家的孩子。
這時老夫人身旁的嬤嬤來傳我們一同用膳。
我便牽著娃娃們往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找回兩個乖孫，老夫人自是心情極佳，拉著我和孟珣喝了好些酒。
兩個孩子的大名早已上了戶籍，分別叫孟知珩和孟知瑜。
【吉祥】與【福貴】則成了孩子們的小名。
吉祥嘴甜，一口一個祖母喊得她喜笑顏開。
福貴收了她好些珠寶首飾，還有女孩子家最喜歡的小玩偶，也跟著怯怯地喊了聲：「多謝祖母。」
老夫人感動得熱淚盈眶，將她抱在懷裡親了好幾口。
「吉祥福貴，今晚跟祖母睡可好？祖母那有許多話本，可以給你們講故事哦～」
吉祥不假思索地點頭：「好～祖母人好，我願意和祖母睡。」
就連福貴也跟著應下：「我想抱著虎頭娃娃一起可以嗎？」
「哎呦我的乖孫孫，當然可以。」
老夫人愛不釋手地揉著福貴的小臉，然後將一壺酒推至孟珣跟前。
「母親今日難得高興，你多喝些。」
孟珣夾菜的手頓住，無奈隻能給自己又斟了一杯。
而我？
我的酒量，那可不是我吹。
說白了。
就是一杯倒。
老早就在餐桌上倒頭睡著了。
對於我睡在餐桌上這事，吉祥和福貴早已見怪不怪。
平日裡我和花花姐把酒言歡，我就經常睡桌上。
還得靠他倆給我擦桌子、洗臉、蓋被子一條龍服務。
然而我警惕心極低，並沒有想到這是侯府，不是我那破院子。
10
夜裡睡得迷迷糊糊時，有道滾燙的氣息噴灑在我脖頸間。
「婉娘……」
我瞬間清醒，猛地睜開雙眼。
隻見孟珣眉頭緊鎖，面色潮紅將我壓在身下。
嘴裡還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啪！」
我毫不猶豫給了他一個大逼鬥，然後銜接一個飛踢，將人踹下了床。
「他大爺的孟珣，你看清楚我是誰！」
孟珣結結實實摔了一跤，腦袋也清明了不少。
他赤紅著一雙眼睛看我：「……你是他大爺的姜棗。」
我警惕地捂緊被子：「你知道就好。」
他按了按眉心，同我道歉：「抱歉，我這就走。」
然而跌跌撞撞走到門口，才發現我的房門被鎖得嚴嚴實實。
他用力拍打著房門，外頭卻無人回應。
我探出頭朝外看：「怎麼了？」
卻瞧見孟珣又打道回來了。
「門被鎖了，估計是我娘幹的。你屋中可有冷水，我想冷靜冷靜。」
他強撐著桌子，聲音低啞，唇紅如血，連帶鎖骨也一片緋紅。
沒吃過豬肉我也見過豬跑。
孟珣這情況一看就是被下藥了。
我連忙往屏風後面指去：「你不嫌棄的話，我洗澡水還沒潑，應該已經涼了。」
「你千萬要忍住啊，實在不行自己解決，我一定會捂住耳朵的！」
「你！……」
他緊咬著下唇，沒辦法隻能快步走到屏風後，一頭栽進水中。
隨著「撲通」一聲響。
室內霎時安靜得詭異。
11
「孟珣，你還好嗎？」
擔心人死我房裡，我禮貌性地詢問了一句。
他聲音正常了不少，帶了些慵懶：「還行，沒死。」
「那個，可能有點冒昧，但我想問下，婉娘是？」
夜深人靜，我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我已逝的夫人。」他淡淡回道。
「抱歉抱歉。」
我暗暗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真該死啊，沒事戳別人痛點幹啥。
聽聞永安侯夫人生下雙胎後便大出血離世。
但至今起碼已經五年有餘，孟珣竟還念著她。
真是個重情義的男人。
吉祥福貴有這樣的親爹，當真不錯。
「姜姑娘無需道歉，婉娘已走多年，本侯早已釋懷，人該向前看才是。」
「說起來，今日讓你受驚，全都怪我，怪我對母親沒有防備。」
他泡在澡盆裡，慢條斯理道。
「老夫人？」
我滿腦子疑惑。
這事兒跟老夫人有啥關系？
「自婉娘去後，母親總想給我續弦，後來吉祥和福貴丟了，她整日以淚洗面，更加堅定了要給我續弦的決心。可我隻想尋回兩個孩子，便在京城散布我克妻的謠言，京城哪還有好人家的女兒敢嫁到我府上。」
「事情過去這麼久，我還以為母親歇了這心思，沒想到她倒是盯上你了。」
我沉默，最後沒忍住憋出一句：「這老太太真狡詐！」
「呵。」他輕笑一聲。
「姜棗，你膽子真大，還敢罵上侯府老夫人了。」
「切。」我蓋上被子翻了個身：「這有啥，你那世子兒子不也是從小被我揍到大的。」
「吉祥小時候是真皮，也不知道隨了誰。你是不知道，他之前點蠟燭將衣裳燒了，還偷偷扔隔壁花花姐家，結果被花花姐逮個正著給我送了回來。」
「有一年過年他偷偷弄來個爆竹，往大壯哥豬圈裡丟，豬圈一下就炸開鍋，豬橫衝直撞四處逃竄，害得一村人大過年的都在幫忙找豬。」
「還有還有……」
我一直絮絮叨叨地給他細數著吉祥小時候的「罪行」。
孟珣就在那頭安安靜靜地聽著，時不時傳來幾聲低笑。
熬到約莫四更，我終於撐不住睡了過去。
12
次日我是被吉祥的拍門聲吵醒的。
「爹爹！娘親！你們羞羞，太陽都曬屁股啦。」
福貴連忙制止她哥，軟聲軟氣道：「吉祥～祖母說了，爹爹和娘親在給我們生弟弟妹妹，不可以打擾他們的。」
吉祥不以為然，繼續拍門，吼得更大聲了：「哎呀福貴，祖母也說了，生弟弟妹妹是晚上幹的事，現在都快午時啦。」
「爹爹娘親！你們快開門！」
老夫人在兩人身後捂著嘴偷笑，鬧得人盡皆知了才朝嬤嬤使了個眼色，讓她將門打開。
我盯著雞窩頭從被子裡鑽出來，目光和睡在軟榻上的孟珣撞上：
「大哥，能不能管管你兒子。」
他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沒好氣道：「也不知是誰把他教成這般模樣。」
我瞪大了雙眼：「孟珣！你的意思是怪我？老娘能把他養得這麼白白胖胖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很欠地補刀：「對，你大壯哥家的豬個個都白白胖胖。」
我毫不猶豫拿起床上的抱枕朝他砸去：「你有病吧，把你兒子比作豬。」
這時老太太帶著兩個娃娃推門而入。
「瞧你們這小兩口，大清早就打情罵俏。」
娃娃們毫不猶豫地都撲到我的床上。
「娘～窩好想你。」
福貴拿小腦袋蹭著我的腰窩，險些將可愛的雙環髻蹭散。
我心軟得一塌糊塗，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乖乖，今晚娘就陪你睡。」
吉祥在我的床上打滾，邊滾邊嚎：「娘，窩也要和你睡！這張床這麼大，爹娘帶上我和福貴也能睡得下。」
還沒等我開口訓他，老夫人已經笑眯眯地拉過我的手：
「棗兒，委屈你了。你放心，母親會讓阿珣給你個名分，絕對的明媒正娶。」
我尷尬地笑笑：「老夫人，我和孟珣什麼也沒發生，不必了……」
「哎呀棗兒，全府人都知道你和阿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阿珣必須對你負責，否則對你名聲不好。」
雖是這麼說著，但她顯然笑得合不攏嘴。
我沒忍住回懟了一句：「名聲不好也是您老人家造成的。」
聽罷她笑得愈發爽朗：「哈哈哈，棗兒，我就喜歡你這實誠的樣子。」
「成了侯府夫人，吉祥和福貴能正大光明叫你娘親，這不好嗎？」
我搖頭：「他們心裡認我就行，沒有成婚的必要……」
老夫人繼續道：「同時我每個月給你五十兩當零用，還有這些珠寶首飾，就都是你的了。」
話音剛落，嬤嬤帶著下人搬來好幾個大箱子。
裡面不是滿滿的金錠子，就是珍珠瑪瑙翡翠等價值不菲的首飾。
我兩個眼珠子像是粘在上面了一般，抹了抹嘴角不存在的口水：
「但話又說回來了……」
13
姐妹們，真不是我貪。
實在是老夫人給得太多了。
從前爹娘因為五十兩銀子要將我賣做他人妾。
如今老夫人每月給我五十兩銀子，而且我還能當風風光光的侯府夫人，吉祥福貴也伴在身側。
怎麼看都是我賺了。
於是在我松口後，老夫人風風火火地就給我倆把事辦了。
我從老夫人的親弟弟家出嫁。
三日不到我和孟珣就已經坐在婚床上面面相覷。
「嗨，你也今天成婚啊，好巧哦。」
終究是我先打破這片沉默。
孟珣像看傻子一般看著我。
見我規規矩矩坐著，端的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他撇了撇嘴：「行了，別裝了。」
我嬌羞地一拳錘在他胸口，力氣有些大，給他幹下床了。
「哎呦老天，你沒事兒吧？」
「沒事的話，就在地上睡吧，大夏天的，地上涼快。」
說完我將被子往他身上一丟，而後把頭上亂七八糟的飾品取下來往枕頭旁邊一放。
裹著另一床被子就往床裡頭滾去，生怕他對我意圖不軌。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惡狠狠道：「姜棗！是你先答應成婚的！」
我探出一個腦袋：「但你也沒拒絕。」
「說明你覺得，我這個人還行。」
迎上我真誠而又清澈的目光，他很快垂眸避開我的視線。
接著磕磕巴巴道：「本侯就是拗不過母親，還有就是為了吉祥和福貴，他們都離不開你。」
我不耐地翻了個身：「知道了知道了，早些睡吧，忙活一天困死了都。」
「姜棗！我跟你說真的。」
「昂昂昂，我信我信。」
「姜棗！」
「在。」
「那個，明天早上記得給我騰些位子，我怕母親派人來看。」
「哦。」
「姜棗！……（咬牙切齒版）」
「放。」
……
我和孟珣認識不過五日，便已經摸清他那擰巴而又愛虛張聲勢的性子。
對付這種男人，簡直是手拿把掐，易如反掌。
14
吉祥和福貴被孟珣送到學堂開蒙去了。
我陪著老夫人過上了種花、養魚、逗貓貓的休闲日子。
隻是兩個小家伙都喜歡吃我烙的餅。
於是我隔三差五就要給他們整幾口「娘親的味道」。
至於孟珣。
我倆自然是「相敬如賓」。
每日除了因誰睡地板的事情爭執以外，格外和睦。
我發誓，我這輩子沒這麼清闲自在過。
然而一日下學，吉祥鼻青臉腫地從學堂出來，福貴亦是哭哭啼啼地跑了過來。
那一刻，我心中仿佛有團無形怒火在熊熊燃燒。
我蹲下身子，拉住兩個孩子胳膊問道：「誰幹的？！」
吉祥倔強地不肯說話。
福貴委屈地在我懷中抽泣：「娘，嗚嗚……學堂裡有人說我們倆是沒有娘的野孩子，說你不是我們的生母嗚嗚嗚……」
我心疼將她一把抱起，抹掉她臉上的淚水：「不哭嗷寶，爹娘會給你撐腰。」
如今學堂的孩童皆已被各個府邸接回，饒是我想去討個說法也隻能另尋時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