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
雖然心裡早就有七八分猜測，可真看到檢查報告，胸口酸澀。
我打電話給林媛，詢問體檢情況。
她哼了哼：「爸自己去拿體檢報告了，很健康，沒問題。」
我看著電子報告不育症那一欄，心髒像破了個大洞。
這些年，他偽裝得太好了。
他扮演著一個寬容的丈夫，大度地原諒妻子無法給他生育兒子。
他扮演一著個冷血的父親。
在妻子責罵是女兒害得她再也無法懷孕時，冷眼旁觀。
飾演著這場風暴裡的唯一無辜的受害者。
看著我從小被媽媽斥罵，看著我淪落為妹妹的丫鬟，看著我背著一身罵名痛苦而死。
真是個「好爸爸」啊。
7
窗外窸窸窣窣的蟬鳴聲中，高考結束了。
說什麼我也不會再回到那個家。
我在學校附近租了個短期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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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了兩份家教工作，其他時間提前學習大學知識。
所以清華招生組老師過來時，我並不在那個家裡。
聽到清華老師說我是全市理科狀元後，爸媽怔住了。
「林清同學非常優秀，這次我也是帶著學校的誠意來的。」
我媽的眼珠子轉了轉，朝門外鬼鬼祟祟張望了兩眼，然後啪的一聲關上門。
和我爸對視了一眼，朝房間裡喊：「清清，快出來！清華老師過來了！」
林媛眼皮耷拉著走出來：
「媽你是不是老年痴呆啊，林清她早就滾——」
我媽用力掐住了她的胳膊，滿臉驕傲地朝招生組老師笑：
「這就是我女兒林清，高考狀元！」
清華老師皺了皺眉：「她是林清？」
我媽挺起胸脯：「當然。」
林媛也意識到眼前是她改變命運的大好機會，連忙理了理頭發。
「對，我是林清，高考狀元就是我。」
她撇了撇嘴：
「清華就派了你們兩個人過來，也太沒誠意了吧？」
清華的老師嘴角抽了抽，正要開口便被林媛打斷。
「北大的人應該也在路上了吧？」
「說實話，我對清華其實不太感興趣，你們要是想讓我去，能開出什麼條件？」
我爸媽裝模作樣地附和：「是啊，我女兒可是狀元呢。」
「你們……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清華老師無語道：「我們已經和林清同學溝通好了她會報考我們的能源動力工程專業。」
「我這次過來，是協助林清同學辦理戶口遷移。」
他說著，抬起一直垂在手邊的手機。
顯示正在視頻通話。
屏幕裡的我朝他們禮貌微笑。
一家三口擠在一堆，臉色僵硬難看。
外面有人敲門，老師順手打開。
兩個民警走了進來，面色沉沉：「你們誰報的警？」
手機裡的我高高舉起了手。
「警察叔叔，有人盜用我的身份信息違法犯罪。」
招生組的老師跟著點頭：「對，我可以作證。」
林家一家三口被帶上警車。
我爸慌了：「我們就是和清清開個玩笑而已。」
警察沒理他。
他語氣森寒，推了我媽一把：
「都怪你們母女倆，竟出餿主意。」
我媽唯唯諾諾低著頭。
我媽罵我、打我，對我用盡一切惡毒的語言，但卻不敢對我爸說一個不字。
她覺得自己沒生出兒子，她肚子不爭氣，對不起我爸。
我爸便理所應當享受著她無止境的付出與討好。
她是戴著舊社會镣銬遊走在新時代的女性。
可悲，卻並不可憐。
正如我爸說的那樣，這件事被定性為家庭內部矛盾。
警察也不想多管，讓我過去籤字和解。
在警察局門口，我看到了林媛的男朋友秦浩。
看到我時，他眼睛一亮。
8
「姐，清清姐，你現在混得不錯啊！」
「高考狀元能拿到多少獎金？你這一身行頭真氣派！」
他舔著臉和我套近乎，目光落在我的名牌衣服、墨鏡和大牌包包上。
垂涎欲滴的模樣，似乎一點也不擔心關在警察局裡的女朋友。
我拍了拍價值 3 萬的包，神情淡淡：
「高考狀元可沒有這麼多獎金，這些都是我自己賺來的。」
「做什麼生意這麼賺錢？」他鄙夷的目光在我胸口流連。
像是認定了我渾身的大牌都是靠出賣肉體得來的。
我忍著胃裡翻湧的惡心，掏出手機。
「一句兩句話說不清，先加個微信吧。」
看著他迫不及待點進我的朋友圈，我低頭掩飾嘴角的笑意。
從警察局出來後我去了市中心二手奢侈品租賃店。
卸下渾身的大牌交還給老板娘。
她收起來後，笑了一聲：「就租半天啊？」
見我麻利地付了定金，她還有些不滿：「不是說了免費借你嗎，付什麼錢吶真是的。」
我穿上一旁的工作服，笑著招攬剛進店的客人 。
這是我暑假找的兼職，在二手奢侈品店做導購。
每天和各種奢侈品打交道。
所以秦浩隻要打開我的朋友圈便能看到我特地營造給他看的假象：
每天換著花樣背最新款大牌包包。
精致的美甲和下午茶。
還有我 PS 的高額收益圖。
沒過多久，他終於忍不住了，私聊我：
「姐，你到底在做什麼生意，也帶帶妹夫我唄？」
我特地晾了他半天才回復。
「炒股。」
他起先並不相信：「你一個學生還會炒股？」
我沒理。
隔了兩天，我在朋友圈裡 po 出了房產證。
配文：「炒股半個月，終於買下屬於自己的小房子，繼續加油！」
秦浩點了贊。
大半夜找我：
「姐，能不能帶我一起賺錢？」
我故作為難：「我和家裡鬧掰了，要是他們知道你跟著我炒股，肯定不同意。」
「管他們去死！」
「姐，你就帶我一起賺錢吧！」
「實在不行，賺的錢你從中拿提成。」
我問他手上有多少錢。
他支支吾吾半天，問兩千塊夠不夠。
「就這點錢？蚊子肉都算不上。」
我無奈道：「算了，兩千就兩千，就當我幫你賺點零花錢吧。」
見我答應，他千恩萬謝，連忙把錢轉了過來。
我當然不負他望。
過了一個禮拜，在他不安的催促下，我給他轉過去四千。
順便把 PS 過的收益截圖給他看。
「投了兩千，回來六千，我抽成兩千。」
「姐！你就是我唯一的姐！」
他連忙把四千全轉給我。
「姐，我繼續跟你賺錢！」
我當然是笑納。
又操作了幾個禮拜，接連幫他賺了好幾筆錢後，他似乎狀態愈加瘋狂，投入的錢越來越多。
態度卻變得不樂意了。
「姐，你之前抽成一半，現在抽八成利，太狠了吧？」
「我可是你親妹夫啊！」
我譏笑：「誰讓你本錢少呢？」
「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妹夫的份上，這點錢我根本懶得幫你。」
他煩躁地給我打電話，說他媽不給他錢。
我善意地提醒他，林家的房子已經過戶給林媛了，把房子抵押掉能換一大筆錢。
他有點猶豫。
我趁機給他下狠藥：
「反正我不缺你那三瓜兩棗，你自己琢磨吧。」
「你要是賺了大錢，哪還用做贅婿啊，多丟人呢。」
秦浩不說話了。
過了半晌，似乎是下定決心了，咬牙道：「行，姐，我跟著你幹！」
於是我去清華報道那天，秦浩帶著林媛也來到了北京。
我忙著開學事宜抽不開身，讓秦浩去交易所先自己多看多學習。
他起先還姐姐長姐姐短地拍我馬屁。
過了一陣子，他的語氣也變得傲慢起來。
指責我抽成太高，嘴上說著幫他賺錢，實則錢全進了我的腰包。
「我在交易所認識了慶哥，他比你有良心多了，賺了錢隻抽我一成利潤。」
「難怪林媛說你是白眼狼，我呸，以後我再也不跟你幹了！」
他馬不停蹄地拉黑了我。
上輩子靈魂在醫院飄蕩，我無意中聽到了各種新聞。
這幾年交易所門口聚集了不少騙子，專門盯著從外地來野心勃勃想賺大錢的人。
用天花亂墜的承諾把外地人騙進傳銷窩點。
第二天我給秦浩打電話，是一個陌生男人接聽的。
他粗著嗓子笑問：「你是秦浩兄弟的家人嗎？」
「哦不是，我是推銷電話卡的。」我掛斷了電話。
這兩人掉進陷阱的速度比我預想得還要快啊。
誰讓他們足夠貪婪呢。
林家亂作一團。
林媛丟下一張「我和浩哥去賺大錢」的紙條便消失了。
大姑說，我媽最近成天捶胸頓足，怪自己不該逼林媛復讀。
否則女兒也不會一走了之。
她像祥林嫂一般，拉著每一個親戚哭訴自己命苦。
我看到平日從不聯系的大伯發了條朋友圈。
【本屆高考理科狀元林清，是我的親侄女（龇牙笑）（龇牙笑）。當初她資質平平，腦子也不靈光，數學經常不及格，我針對性地給她補了半學期的課，她的成績立馬就竄了上來。】
【要想成績考得好，課外名師的輔導必定少不了（握手）（握手）。】
表妹弱唧唧問：「他這是在為自己的輔導班招攬學生嗎？」
……
我怎麼不記得自己在他那裡補習過？
9
高一那會兒，因為支氣管發炎我在診所輸液一個禮拜，落下了不少功課。
我想著既然大伯是數學老師，便大著膽子把不會的一道題目發給了他，請教解題方法。
他過了好幾天才回復。
「這麼簡單的題目都不會，平時沒學習光顧著鬼混了吧？」
「跟你說了又能怎樣，你這種小姑娘我見得多了，心思根本不在學習上。」
「別耽誤我時間。」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聯系過這位教書育人的大伯。
後來高一期末考試我全班第一。
高二分班我選了理科。
大伯知道後，淡淡說了一句：
「女孩子隻會死讀書，學理科腦子跟不上。」
現在他倒是好意思扯著我的旗號為自己的補習班招攬生源了。
臉真大。
他在那所排名末位的中學工作了十多年，能力平平，至今還隻是個代課老師。
現在靠著我的名聲，竟然收取每個學生一節課五百元的天價補課費。
我的便宜也不是那麼好佔的。
我立馬向教育局舉報他違規開設補習班。
恰逢暑假，市裡正在大力打擊違規補習班。
大伯被當成了典型，名字掛在新聞網上，被學校當場辭退。
又過了幾個月，我努力向教授請教專業問題，認真鑽研學科知識。
林媛杳無音信。
爸媽不得不接受被疼愛的女兒拋下的消息。
轉而給我打電話噓寒問暖。
我爸用十分寬容的語氣道：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以前你不懂事說的那些傷人大話，我和你媽都原諒你。」
「寒假你回來，我們給你補辦個升學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