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進酒

第34章

字數:3128

發佈時間:2024-10-28 23:08:25

薛修卓調離戶科,升至大理寺丞。這個位置看起來不如戶科都給事中權職大, 卻是實實在在地進入了大周三法司中樞。換而言之, 他不僅有了稽查任何案糾的權力,還有參與推情辨駁刑部、都察院提案的權力。


“薛修卓。”


花太後斜靠在須彌榻, 闲敲了敲黑玉通透的棋子。


“此子在南林獵場之前, 不曾聽說過。他是薛家的什麼人?”


琉缃姑姑輕輕扇著香爐, 說:“回太後,是薛家三庶子。原先是沒聽說過這人,奴婢為此專程去打聽了一番。”


“薛家後繼有人。”花太後說,“這些年, 風光的是姚溫玉。海良宜這老狐狸, 哀家以為他畢生所學都授於了姚溫玉, 遲早要推薦姚溫玉入仕登閣。豈料他竟一聲不吭,反而用起了不起眼的薛修卓。”


琉缃姑姑說:“薛修卓先聯合厥西布政使江|青山暗集證據,又搭上的海閣老的橋。他任職戶科都給事中時行走六部,如今升任大理寺丞,正審理咱們閣老的案子,隻怕是打定主意要查個徹底, 不會善罷甘休。”


“哀家如今不能出去。”花太後眼眸中思索,“薛修卓要查,便讓他查。花家已經到了這等緊要關頭,告訴大哥,須有壯士斷腕的決心,才能東山再起。”


琉缃姑姑應聲,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 * *


沈澤川抖了抖傘上的雨水,坐在荒院破敗的廊子裡。小半個時辰後,奚鴻軒如山一般的身影才跨入洞門,撐傘直接走了過來。


“此時正是遍地耳目的時候,我險些脫不開身。”奚鴻軒攏衣,皺眉問,“這個時候叫我過來,是什麼要緊的事?”


“奚固安下了刑獄。”沈澤川說,“你多年的夙願就在眼前,此時不乘勝追擊,還等著他狗急跳牆嗎?”


“他死罪已定。”奚鴻軒說,“我此刻使力,才是畫蛇添足。”


“這世上沒有‘已定’的事情。”沈澤川白皙的面上沒有笑意,他說,“越是緊要關頭,越不能疏忽大意。險境不死,便有生機。”


奚鴻軒看著他的側容,說:“花黨一案已交給了三法司,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你想怎麼動手?”

Advertisement


“我不動手。”沈澤川轉眸,“他為花家的走狗,在任期間的罪行罄竹難書。隻要拿出那麼一兩件交給大理寺,他才是真正的必死無疑。”


“御前帶刀、圍獵儲君,這兩件事還不夠他死?”


“他為八大營都指揮使,本就有御前帶刀的特權。圍獵儲君與他無關,他大可一口咬死自己見勢不對,是回都去搬尋救兵的。新帝如今忌憚禁軍,雖然拿下了花家,卻是正需八大家傾力相助之時。三法司復查費時,把時間拖得越久,奚固安就越難死。”沈澤川略微冷笑,“隻要奚固安不死,你便還是奚二,永無出頭之日。”


奚鴻軒沉默半晌,說:“你想如何?”


“奚固安從鹹德四年開始專職八大營,迄今四年時間裡,八大營共計領取軍餉九百萬兩。有賬可查的支出隻有七百萬,剩餘的兩百萬兩銀子去了哪兒?它們可都是經過奚固安的手消失不見了。”沈澤川說,“稽查賬本這件事情,原本就是薛修卓在做,想必他查一查,還能摳出更多的空支出。這樣大的額度,潘如貴和花思謙都可以拿,因為他們隻是貪。但是奚固安不行,因為他不能貪。他手裡捏著掌握阒都巡防要務的八大營,他若解釋不清楚這筆錢的去處,那就隻能懷疑他是不是披著八大營的皮,把錢挪去為自己賄賂軍士、私養親兵。”


奚鴻軒忽感不寒而慄,他說:“……私養親兵。”


“他在天子榻側,私養親兵能為了什麼?”沈澤川說道。


“……不行!”奚鴻軒一口否決,他抬手拭著汗,說,“我失心瘋了?攀附花黨隻是死他一個,意圖謀反就是死我全家!這是誅九族的罪!”


沈澤川笑出聲,他壓低聲音:“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新帝登基,正是你出頭的好時機。奚固安這是把命送給你當升遷賀禮。”


“你是要我……”奚鴻軒盯了沈澤川半刻,忽然也笑起來,他說,“你夠狠。太後好歹也救了你兩次,你還真是一點都不顧念恩情。”


“恩情麼。”沈澤川拿起傘,“殺完人再還也不遲。何況今日之爭,全是蕭、花博弈,與我有什麼幹系?”


說罷他撐開傘,對著奚鴻軒微微頷首,步入夜雨中。奚鴻軒獨坐廊下,等他消失後才摸了把後背,摸到了一片冷汗。


* * *


幾日後,大理寺重理秋獵一案。


大理寺卿蔣榭主審,海良宜監察,薛修卓陪審。這是大案,由都察院稽查糾察,以“小人構黨”、“貪稅亂政”、“危害社稷”幾條罪名呈遞大理寺。


其中“小人構黨”使得六部風聲鶴唳,以往去過花府、得過花潘二人舉薦的官員人人自危。這幾日檢舉上書花思謙、潘如貴的人數不勝數,個個慷慨陳詞剖白忠心,唯恐受到牽連。


李建恆見到奏折就頭痛,他本就不是坐得住的性子,隻是國喪期間,他也不敢胡亂玩鬧。他見過那夜海良宜對峙花思謙的情形,心裡很怕海良宜。


海良宜如此刻板。胡須修理得宜,永遠垂在前襟的第二隻扣子。發冠戴得端正,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三伏天居家不敞懷,寒冬月上朝不抄袖。站立時如山嶺青松,行走時似靜谷快風。處理事情絕不拖泥帶水,可以垂聽案情三天三夜不露倦色。


李建恆混慣了,見到這種夫子一般的老臣就腿軟。


為了花黨一案,海良宜時時都要找他稟報詳情。李建恆覺得明理堂的龍椅太硬了,坐久了屁股疼,叫人多墊了幾層褥子。可是海良宜看見了,也要進諫,勸他要有定性。


握住權力的快感似乎隻有一瞬,而後便是沉重的擔子。無休止的早朝讓李建恆難以堅持,他坐在龍椅上,有時甚至聽不懂底下的人在吵什麼。


沒錢了?


收稅啊!殺一批貪官汙吏不就追回來了?有什麼可吵的。


李建恆不敢表露內心,他害怕海良宜,更害怕這些文臣武將。他不知道他們在爭什麼,也不知道花黨為什麼不能立刻斬首,更不知道日日給他送點心的太後是什麼意思。


他蜷縮在龍椅上,仿佛隻是在做一場夢。


“皇上病了?”


蕭馳野受召入宮,在明理堂外邊遇見了太醫院的太醫。


太醫說:“憂思過甚,又挨著秋寒。總督待會兒進去了,可千萬要勸一勸皇上。”


蕭馳野褪下狼戾刀,跨進了明理堂。


李建恆才用過藥,這會兒正呆在榻上,聽著蕭馳野來了,連忙趿著鞋子叫人進來。


“策安。”李建恆說,“來得正好,一會兒甜食房要送絲窩虎眼糖來,你也嘗嘗,是咱們幾年前在官宴上吃過的。”


蕭馳野叩了頭,說:“謝皇上賞賜。”


李建恆披著衣,靜了會兒,說:“策安,坐吧。”


蕭馳野坐了,左右伺候的人都退出去。李建恆忽然起身,焦躁地在原地打轉,說:“策安,怎麼還不斬花思謙?大理寺談什麼復審,這還有什麼好審的?啊!”


蕭馳野說:“大理寺要三查案子,這是規矩,為了防止冤假錯案。花思謙證據確鑿,年前是一定能斬的。”


“夜長夢多。”李建恆緊張地說,“太後就不像是慌了的樣子……你知道嗎,她日日都差人給我送點心,她想做什麼?也想藥死我嗎?”


“花家如今是千夫所指,太後總也要做出慈愛的樣子來。”蕭馳野看他神色慌張,眼下烏青,便說,“皇上夜裡睡得不好嗎?”


“我怎麼睡得著。”李建恆說,“他們不死……我怎麼睡得著。策安,你替我去給海良宜講一講,免了復審,就地處決啊!”


那怎麼行。


蕭馳野是禁軍總督,跟三法司沒有幹系,他哪能插手三法司會審?再者,經過秋獵一事,下一個要拿的就是他蕭馳野。以海良宜為首的文官也不肯放走蕭馳野,這幾日蕭方旭也聽得了風聲。


沒人願意在這件事情上賭一把,蕭馳野在阒都,離北才能事事勤勉。中博六州的危機是塊心病,蕭既明能救阒都一次,能救阒都兩次,但他能毫無保留地救阒都無數次嗎?就算他能,可誰又信呢?


蕭馳野斷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再與文臣起糾紛。


李建恆也心知行不通,所以愈發失魂落魄。絲窩虎眼糖送上來時,他草草嘗了幾口,也沒嘗出滋味。


蕭馳野一走,他便橫躺在榻上,覺得這皇帝做得沒意思。


一直跟著他伺候的雙祿見狀跪在榻邊,小聲說:“萬歲爺……要不奴婢陪您出去轉一轉?”


李建恆說:“不轉,乏得很。”


雙祿眼珠子一動,繼續說:“……那請慕如姑娘給您彈琵琶?”


李建恆一翻身,又瞄了眼外邊,見沒人,便說:“……不能吧,國喪呢。再說了,她還在潘如貴府上,這會兒要是弄進了宮來,那不得挨罵?”


雙祿哎呦一笑,說:“萬歲爺,您是皇帝,這宮裡邊您說的算。咱們內宦辦事,他們外臣怎麼知道?咱們偷偷的……”


李建恆頓時精神煥發,糖也不吃了,說:“不讓海閣老知道?”

暢銷精選

幸願
幸願 "塌方時我和姐姐都被埋廢墟底下,我獲救了,姐姐卻死在最好的年華。 自此後,姐姐成了所有人的白月光。 媽媽怨我害她失去最愛的女兒,哥哥問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 易晉用有名無實的婚姻,作為困住我的牢籠,他說:「求不得,才是你這輩子最大的報應。」 我向他們贖罪五年,直到被查出癌症晚期。 "
霸總和他的小青梅
霸總和他的小青梅 "高中時早戀,我上頭了,在社交平臺上各種發癲。 「我是破碎的,但他卻撿起了我,把我拼成隻屬於他的藝術品。」 高考結束,我被老爹一腳踹去留學。 幾年回國,碰上了我繼承家業後的霸總發小。 他邪魅一笑:「呦呦呦呦呦這不是易碎的藝術品嗎?」 「……」"
欲買桂花同載酒
欲買桂花同載酒 "大婚那天,裴清把我送出府,做了個見不得光的外室。 白日他陪著自己的夫人,夜裡悄悄摸上我的床。"
高四生
高四生 "暑假末,盛喃被親爹「發配邊疆」,可憐巴巴地來到一個陌生的小縣城復讀。 來安城的第一天,她就認識了那個長得很帥、脾氣很拽的,安喬中學大哥…的跟班小弟。 跟班小弟不學無術,不務正業,門門年級倒一,還一心輟學賺錢。 盛喃看得很不忍心,決定勸他迷途知返。 ——竟然真勸回來了。"
偏執為你
偏執為你 "小區鄰居的寵物蛇丟了,跑我家了,我打 119。 沒找到蛇,我不敢一個人待在家,挑了個最帥的消防員小哥哥陪我。"
本該是妻子的我,被當成保姆照顧了他們三年,直到意外恢復了記憶
本該是妻子的我,被當成保姆照顧了他們三年,直到意外恢復了記憶 "一場意外讓我失憶了三年,再記起來時已是物是人非。 本該是陌生人的他成為了我丈夫,"
不做主母
不做主母 我是京中最賢惠的主母。 大婚當日,我替侯爺納了三名美妾。 一位是侯爺深藏於心的白月光。 一位是侯爺身邊大著肚子的小丫鬟。 還有一位是侯爺養在風月的絕色歌姬。
穿成皇帝,但貴妃會英文
穿成皇帝,但貴妃會英文 "我穿書了。 眼前兩宮女正在爭論哪塊磚頭大。 我撈起袍子蹲下身撿起一樹杈子快速寫下。 【長方形的面積:長乘寬,梯形的面積:長乘寬除二】 【根據計算結果所得,左邊這塊要大一點】 我欣賞自己的計算成果,兩宮女像見了鬼一樣瑟瑟發抖。"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