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整個龍族，皆是如此。

族長鼓起勇氣對著仙人大聲解釋：「諸位仙上，此龍已被逐出龍族，請仙上勿將此龍所犯下的滔天大罪怪在龍族頭上。」

曾經鎮守魔眼的龍將跪在地上，悔恨道：「族長，要怪就怪我吧，是我當年隱瞞了她打開魔眼的真相，我死不足惜。」

族長驀然回頭，目眦欲裂：「可惡，還有此事？」

我語氣高亢道：「諸位，挺起龍族的脊梁，我們龍族不比仙人差！」

「閉嘴。」

我爹向我衝來，還想像小時候那樣給我一個響亮的耳光，可我已經不是那時候的自己了。

我抓住他的手臂，而後將其甩飛。

20

聽見下方的動靜，我娘的身形在空中一滯，但僅僅是一滯，依舊沒有回頭。

我瞬間出現在她身邊，拉住了她的手，情真意切道：

「娘，我不要你去送死。」

我娘轉過頭，慌亂焦急地甩開我的手，尖叫道：

「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你要把我日思夜想的飛升毀了是嗎？」

「快給我滾下去，仙人正看著，你讓他們作何感想？」

「今日仙人吃不了你，若要吃，也是我吃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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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理會娘親的怨憤，昂首而視，與仙人展開激烈的目光交鋒。

「有趣，卑微的爬蟲竟有膽子挑釁仙威。」

仙人的話語如霹靂一般在我耳膜中炸響，而後一股熱流從我耳孔中流出。

我眉頭緊皺，閉上雙眼，強行壓下翻湧的氣血。

不能退，死也不能退！

我睜開雙眼，再次對上仙人，同時做出防御姿態，謹防他們下一次出手。

仙人譏笑不止：「還擺出一副防御姿態，可笑至極，我等一個手指頭就能捏死你。」

仙凡兩隔，自古以來，仙界就不能幹預凡界，我不信他們一個手指頭就能捏死我。

就算他們能殺死我，想必也要付出極大代價。

我反唇相譏道：「你們仙人就隻會逞口舌之快嗎，有本事現在就捏死我。」

仙人大怒：「蝼蟻，莫不是以為有兩界屏障我等奈何你不得。」

「哼，要不是有這兩界屏障，我現在就殺上仙界了。」

「好膽。」

一位仙人向我一指，一束仙光穿越無限距離直朝我射來。

毀天滅地的仙光經過重重削弱，抵達凡界後隻剩下飛升境的威力。

我雖然還未至飛升境，但我是逆龍，不可以等闲視之，這道仙光我能擋下。

我張嘴一吸，欲吐出一道龍元將其摧毀。

可這時異變突起，將我的蓄力打斷，一個龍爪自我後背穿過前胸，我眼裡赫然出現怦怦跳動的心髒。

龍爪抓著我的心髒迅速抽回，我低頭看了看空洞的胸部，轉過頭來一臉不可置信。

我娘哭得梨花帶雨：「環環，別怪娘，你得罪了仙人，娘不得不這麼做。」

仙光臨近，轟在我身上，我如落葉飄零般跌落。

「呵呵……小小爬蟲，也妄想弑仙，死在親娘手上的滋味如何？」

我躺在地上，一滴眼淚自眼角劃過，落在了一隻正好經過的螞蟻身上。

「娘～」我心底無聲地悲鳴。

雷霆已經散去，天空泛藍，我和這隻螞蟻一樣生死無人在意。

殘存的意識仍讓我目睹了之後的景象。

我娘躍過龍門進入仙界，在仙人面前褪去衣裳，在一陣激蕩的龍吟中顯化真龍之身。

「恭請諸位仙人剐我龍鱗，抽我龍髓，食我血肉，賤畜已經迫不及待地想成為仙人身體裡的一部分。」

她靜靜地躺在巨大的玉盤裡，一臉痴狂的神色。

仙人談笑風生，字字句句落在龍族耳中。

「好久沒有母龍飛升了，我要吃其腹肉。」

「母龍腹肉又腥又臊，你也吃。」

「嘿嘿，本仙就好這一口。」

21

再睜眼，我看到一個目若朗星，稜角分明的人族男子正猥瑣地撫摸著我的龍鱗。

「完美，太完美了，這簡直是上天的造化。」

造化？

第一次聽到他人稱贊我的龍鱗，我心中不由得泛起漣漪。

漣漪轉瞬即逝，我不屑地否定道：「什麼造化，我這龍鱗乃是不祥之物。」

男子嚇了一跳，連忙收回手尷尬道：「你，你醒了啊。」

接著他問：「為何是不祥之物？」

我心灰意冷地閉上眼：

「因為這逆鱗，我殺了救命恩人的兒子，還差點死在了至親的手裡。」

「如果不是這逆鱗，我本該和龍族其他龍一樣，乖乖被仙人吃掉。」

事到如今，我清楚地認識到我與眾不同的原因應該和逆鱗有很大的關系。

男子震驚無比：「龍是神獸，仙人怎麼可能會吃你們？」

「你不信？」

男子略顯急躁：「打死我都不信，況且我還要娶龍族之女為妻，若是被吃，那我不就沒妻子了？」

我瞄了他一眼，隻見他眉峰似劍，鼻梁挺直，確實生得一副好皮相，勉強配得上龍族。

「此乃龍族大密，任何龍族不得泄露，你不信也不奇怪。不過你又為何想娶龍族之女為妻？」

男子湊過來神秘兮兮道：「我有高人指點，隻要和龍女結為道侶，那成仙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我鄙夷不已：「原來是個吃軟飯的草包。」

男子挺了挺胸：「我草包？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漠然道：「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男子才不管我有沒有興趣，傲然道：

「我叫陸行止，是道宗有史以來最出類拔萃的弟子，也是修仙界最有可能飛升仙界的人。我和龍族之女結為道侶，不過是想讓飛升概率更大一些。」

我：「說到底，還是自己沒有把握，草包一個。」

陸行止氣憤道：「你就是這麼對待救命恩人的？」

「不然呢，和你結為道侶？」

身為逆龍，可逆死而生，根本不需要他救。

「忘恩負義，你知道我在那麼多龍眼皮底下把你拖走冒了多大風險嗎？」

他當時也在場？

我心中一動，忙問：「你當時在場，沒看到仙人？」

「沒看到，我隻看到你幹擾龍族前輩渡劫被反殺，沒想到龍族之間也有這麼大的仇怨啊。」

陸行止傻呵呵道。

我直接翻了個白眼：

「行了，你走吧。」

「去哪兒？」

「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

「我不走，我見了你這完美無缺的龍鱗，已經對你一往情深了。」

「……」

22

龍族棄我，我娘殺我，但我無暇顧影自憐，因為我是逆龍。

龍族當振興！

傳承之龍給了我再生，我自然要把他的話謹記於心。

為尋求解救龍族之法，我找遍了世間的每一處角落。

修仙界各大門派的修仙者從我口中聽說仙人食用龍族，就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龍族興雲布雨，消災驅邪，護佑人界安寧，乃是人族共尊的圖騰，怎麼可能淪為仙人的食物？」

「你誣蔑龍族，其心可誅，看在你是龍的分兒上，我等不追究，莫要再胡攪蠻纏。」

在我再一次誠懇勸說他們相信我時，他們毫不猶豫地對我下了殺手。

我沒有怪他們，因為我發現龍在人族心中的地位極為尊崇，不容被褻瀆。

沒有親眼所見，人族是不會接受龍是仙人口中食物的。

這不僅是羞辱龍族，也是羞辱人族。

陸行止這一路上死皮賴臉地跟著我，怎麼也趕不走，他會在那些修仙者質疑我時站出來為我說話，而後與我一同逃竄，亡命天涯。

甚至他主動帶我到他的師門，勸他師門助我，但結果並沒有什麼不同，反倒是他被逐出了師門。

我問他為什麼堅定不移地相信我，他說我表面看起來堅毅隱忍，可總在受傷而沉眠時暴露出脆弱的一面，數次流著淚說夢話，如果不是受了莫大的苦楚，斷不會這樣。

我默然無語，最能理解我的竟然是一個人族，令我感動又悲哀。

記憶湧現，敖顯的身影漸漸與他重疊，我脫口而出：「你能為我做到什麼地步？」

敖顯曾說為了我願意與整個龍族為敵。

我不希望陸行止的回答與敖顯一樣，對我來說，那意味著欺騙。

寒風吹動發梢，陸行止深情凝視著我，卻淡淡道：「我不想對你做什麼承諾，那有可能代表著犧牲性命，我怕死，因此我能為你做的隻有盡力而為。」

沒有付出一切的諾言，我心中反而空落落的，勉強笑了笑，我說：

「挺好的。」

23

世間的路走到了盡頭，我無路可走，茫然之際，陸行止含蓄地問我：

「整個龍族都與你對立，不如選擇放棄解救龍族，做一條自由自在的龍？」

我伸手折下一朵白雪覆蓋的寒梅，輕輕嗅了嗅：

「確實，我可以選擇，但你明白嗎，龍族是沒有選擇的。所以我選龍族，選一口氣，你不也不接受龍族是仙人口中食這一屈辱的事？」

陸行止欣賞道：「一開始我想和你結為道侶，是為了令飛升多一層把握，現在我改變想法了，你不屈服的性格更讓人傾慕。」

「承蒙厚愛，但我不會做你的道侶。」

陸行止打了個哈哈後說：「其實我還知道一位高人，傳聞她通過去，曉未來，這世間沒有她不知道的事。」

我說：「這高人就是指點你和龍族之女結為道侶那個吧。」

陸行止駭然退了一步：「這都被你知道了？」

我哼哼道：「快帶我去找她，我倒要看看這高人有什麼狗屁本事，這般誤人子弟！」

陸行止站著不動，嘆息道：「可惜這位高人神龍見首不見尾，連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兒。」

我狠狠地捶了他一拳：「那你說個屁。」

24

既然有了希望，就算掘地三尺，掀翻整個修仙界，我也要將這高人找出來。

又是一年歲末，人間煙火綻放，將黑夜照亮。

在這個喜慶日子，我們終於遇到這位叫隱婆的高人。

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果真說得沒錯。

隱婆正隱匿在喧鬧的龍王廟外一邊吃著餃子，一邊欣賞著炫目的煙花。

見到我們到來，隱婆並不意外，夾了一個餃子到我面前，說：「孩子，你也想來口餃子？」

陸行止用肩靠了靠愣神的我：「環環，快去吃啊，別惹高人不快。」

我張嘴向餃子吃去，不料隱婆迅速收回了手，笑嘻嘻道：

「欸，吃不到。」

隨即她將餃子放到自己口中，沒牙的嘴咀嚼得很是起勁。

「好吃，真好吃。」

我的第一想法是，這人真賤，狗屁高人無疑。

隱婆忽地話鋒一轉，面露戚色道：「這餃子再好吃也不及龍肉萬分之一鮮美。」

我握緊拳頭，死死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