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別枝驚鵲

第2章

字數:4314

發佈時間:2025-02-18 17:10:09

他毫不客氣地回諷:


「老大不小,怎麼還跟小孩計較。」


……


8


山裡下了場暴雨。


直至深夜,雨將將停歇,我們才被人找到。


身形一晃,當即就沒撐住倒了下來。


仰面倒下的時候,預想中的疼痛沒有來臨,裴淮川的手墊在我的腦袋下面。


身上的衣服淋湿,雨和汗混在一起。


我們已經沒了力氣,當即就被來人抬了回去。


皇上大怒,徹查了此事。


裴岱反應平平,好像差點死了的不是他的妻兒。


想起裴淮川說的,他被鎖在冰窖裡,叫天天不應的時候。


我的夫君不關心我,他的父親不關心他。


說起來我還比他幸運一些。


起碼我有還算關心我的父親,和從未苛待我的嫡母。

Advertisement


思及此處,我看裴淮川的眼神頓時充滿了憐憫。


裴淮川放下湯勺,當啷一聲。


「你這是什麼眼神?」


我憐愛道:「沒什麼沒什麼,多吃點多吃點。」


這幾個月我和他的關系緩和了許多,沒有橫眉冷對,沒有劍拔弩張。


送去的藥和食物都沒被扔出來。


時不時地,他還會來我屋子裡寫寫字,做課業。


雖然每天早上請安時嘴上說的都是「來看看你死了沒」,但是這個年紀的孩子嘛,都是口是心非。


我懂。


聽說他在學堂裡也開始好好讀書了。


他生母祖上出過幾位狀元,裴淮川本身也很聰明伶俐。夫子連連稱贊,說他迷途知返,還大誇是我這個繼母教養得好。


一時間,我的美名也算是小小地傳了出去。


9


寒來暑往,春去秋來。


裴淮川也抽條長成了大人的模樣。


如今他已然比我要高一個頭,踮著腳也夠不著了。


我拎著食盒,手裡拿著團扇坐在院子裡。


裴淮川端坐在窗前,俊秀的側臉沐浴在陽光裡,手執毛筆一筆一畫地寫著什麼。


屋外微風輕掃,陽光和溫度都剛剛好。


整個院子裡一片靜謐,看得我心情平靜許多。


裴淮川做事認真,一旦沉浸其中,就會鑽研到底,死不撒手。


這也是他這兩年聲名鵲起的緣由。


不過……


我微微嘆了口氣。


許是他實在和他父親不對付,裴岱吟詩弄墨,他便不想學文。


我聽聞南邊如今發生叛亂,戰事又起,若是從武,怕也不是一條好路。


罷了,他是淳親王府唯一的世子,橫豎不會窮困潦倒。


「你什麼時候來的?」


裴淮川擱下筆,一抬眼見我坐在院子裡,語氣帶著驚喜。


急忙跑至我跟前,給我披上一件衣裳,埋怨道:


「外頭風這麼大,你來了也不知道進來等。」


我不輕不重地往他背後拍了一巴掌。


「沒大沒小,我是你母親。


「這不是怕擾了你讀書嘛。」


小桃把點心擺出來,滿滿一桌。


「喏,嘗嘗怎麼樣?」


他撿起一個看起來不知是什麼形狀的黃色膏狀物,謹慎地咬了一小口。


「呸!怎麼這麼難——」


「這可是我下午辛辛苦苦做的,桂花糕,怎麼樣怎麼樣?」


我興致勃勃看著他。


他又咬了一小口,若無其事地:「難以形容的美味。」


臨走時,他從書匣子裡拿出一個布包著的長盒子。


裡面擺放了一支銀白色的發簪,簪尾處蝴蝶栩栩如生,隨著走動一步一扇翅膀。


我一眼就喜歡上,歡欣鼓舞地拿著簪子回了院裡。


也就忘了問,他桌旁那個綠色的帽子,是送給誰的。


簪子妥帖地放在屜子裡,和串糖葫蘆的籤子、巴掌大的小花燈、幾顆漂亮的小石頭、布老虎、畫冊話本子……放在一起。


這些都是裴淮川從府外給我帶回來的小玩意。


自從得知我竟然連糖葫蘆都沒吃過,他偶爾下學之後,會去市集上轉轉,若是見到了好玩的好吃的,就會給我帶份回來。


一有時間,還會教我認字讀書,給我買來外頭流行的一些話本。


東西不貴重,但這份惦記著的心意,卻不可謂不重要。


10


九月十五。


難得裴岱待在家中,陪我和裴淮川吃一頓中秋飯。


為表我這個正妻的本分,我夾了一筷子菜去裴岱盤中。


裴淮川看了一眼,也給我夾了一塊魚腹。


上行下效,其樂融融。


我剛想得意,酸味從舌尖蔓開,頓時臉皺在一起。


醋魚!


天知道,我最討厭吃酸的。


桌面上風平浪靜,裴岱每一次低頭,都是我和裴淮川的眼神交鋒。


這小子,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嘴裡的醋魚不能吐,也咽不下去。


正在糾結,下人來報。


「王爺!不好了——


「南風苑的素塵少爺病倒了,南風苑要把他拖出去……」


話還沒說完,裴岱就已經起身跑了出去。


桌上的碗被帶翻,剛剛給他夾的菜掉了一地。


隻有裴淮川四平八穩地坐著,扒了一口飯。


到了傍晚,裴岱抱著那人回了王府,徑直去了他的院裡。


小桃磨著墨,忿忿不平。


「王爺怎麼這麼不分場合?他這樣公然把那個人抱回來,這叫旁人怎麼議論您啊。」


「他不是不知道,關心則亂罷了。」


我看了眼紙上歪七扭八的字,把筆擱在一邊。


「走吧,既然客來了,怎麼著我也得去看一眼。」


那天傍晚我去他屋裡,素塵說有話和我單獨說。


屋門開著,他躺在床上說了許多似是而非的話。


無非是什麼,王爺和他才是真心,我不要痴心妄想。


我半分沒有妄想過,問心無愧。


所以聽他嘰嘰喳喳說完,盡到我的職責,便離開了屋子。


然而就是這一時片刻,讓我遭了災。


11


京中近來時疫蔓延,素塵身處三教九流,昨日就已經有了症狀。


與他接觸之後,隻一夜的工夫,我便發起了高燒。


今早小桃叫我,怎麼都喊不醒,一摸腦袋,已經開始發燙。


裴淮川沉著臉出門叫大夫。


一個府裡兩個病人,府裡上上下下都不安起來。


小桃按我的吩咐在各處撒上石灰,燻了艾葉,人人戴著面紗捂住口鼻。


我不叫人進房裡,隻每日送些飯水,再按時送藥。


窗口做了個精巧的開關,能拿一個長柄籃子,把東西送到床邊。


小桃哭喊著要進來,被我鎖在門外。


誰的命不是命呢?


裴淮川每日都來,送飯時必要喊我幾句,若我不應,就站著一直不走。


那時高燒已經不退了,恍惚間我都能看到小娘溫柔悲傷的臉龐,輕輕勾住我的小指,說讓我跟她走。


再一眨眼,卻看見裴淮川捧著簪子拎著點心,有些羞澀,小心翼翼地問我喜不喜歡。


我想說喜歡,可一張嘴,一連串的咳嗽聲便溢出來。


徹底昏迷之前,我聽到屋外一陣嘈雜。


「沈雲知——」


隨即就是砰的踹門聲,再之後我就失去了意識。


最後一眼看到的,是裴淮川滿臉的慌張。


12


等我醒來,已經是五天後了。


屋裡的窗子已經全部打開,小桃捏著帕子給我擦臉。


見我醒了,當即撲到身上不撒手。


她剛把我扶起來靠在床頭,裴淮川端著藥進門。


一抬頭見到我,立時站住一步不敢動,眼淚刷地一下就流了下來。


……


謝謝,我還活著,沒死呢!


裴淮川擠走小桃,堅持要給我喂藥,一口一口吹著。


小桃就站在旁邊給我講這幾日的事情。


皇宮裡的太醫在知曉疫病之時,就已經著手在研究藥方了。


連著熬了半月,做出了治療時疫的方子,宮中剛用上,也還未見到成效。


王爺聽說了立馬衝去皇宮,帶回了一位太醫。


隻不過太醫剛進門,裴淮川就提著劍就要把人截走,帶來我屋中。


素塵還在昏睡著,生死未卜,王爺自然是不同意這麼將人交出去。


但裴淮川當即就把劍架在裴岱的肩上,硬生生把太醫押到我院子裡。


小桃看了眼收拾藥碗的裴淮川,小聲說:


「王妃您是沒看到,世子當時眼睛都紅了,像是來真格的,嚇死個人。」


裴岱自然是氣得不行,在園子裡破口大罵。


裴淮川語氣冰冷:「皇伯伯還不知道父親請的太醫是來給個倌人看病的吧?」


皇上一向溺愛自己這個幼弟,可即便再愛,這種緊急關頭,也不會讓他就這麼帶太醫去看一個小倌。


三宮六院的嫔妃還沒診斷完,文武百官也未必都安全。


孰輕孰重?


況且如果皇上知曉素塵得了疫病還與自己的親弟朝夕相處,怕是立馬送素塵上路還差不多。


所以能請來太醫的,隻剩下一個緣由:王妃有疾。


小桃唏噓:「這幾日,世子幾乎守在咱們這寸步不離,看來是真的把王妃當作生母了。」


我也捧著湯藥唏噓。


孩子大了,會疼人了。


13


可會疼人的孩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非要去參軍。


裴岱向來不管他,我也攔不住。


他收了個小包袱就要走。


情急之下,我隻求了個保平安的錦囊給他帶著。


這麼一去就是七年。


七年來,我待在偌大的王府裡,栩栩如生的銀蝶簪子不再發亮,裴淮川親手做的風箏也腐朽了。


撥浪鼓、會動的木頭風車、魯班鎖、萬花筒……都好像跟著他一起走了。


下人們來來去去,王府隻是少了一個人,我卻感覺心裡一下子空了一大塊。


近半年的時間,我都會夢見裴淮川。


或是在窗邊讀書寫字,或是在花園裡陪我放風箏。


一睜眼,好像不要一會兒,裴淮川就會進來和我請安,然後去學堂。


等放學之後,又會給我捎帶最新的話本子。


裴淮川去邊關的第六年,裴岱死了。


我忙著辦葬禮,內心還有一絲不知來處的欣喜,忙催著小桃把裴淮川的房間拾掇出來。


但那時邊關戰事正酣,他沒有回來。


直到如今大獲全勝,才班師回朝。


就像沒料到裴淮川要去軍營一樣,我也沒有料到他回京是為了我。


小桃敲敲門,緊張兮兮地小聲喚我。


這些年吃得飽睡得香,我還沉在夢裡沒太清醒。


腰上忽然搭上胳膊,連人帶被子被攬進一個懷裡。


我登時魂飛魄散,扭頭一瞅,和夢中人對上視線。


14


我和裴淮川睡在一起了。


字面意思。


同榻,不同被。


在他看樣子真的要親上來的時候,我捂住嘴巴,提出條件。


他也意識到這是我退了不知道多少步之後做出的決定,所以還算懂事。


我在窗邊翻看著賬本,邊看邊在紙上記。


裴淮川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在一旁磨墨,臉上是毫不遮掩的嫌棄。


「都七年了,小桃的腦子都發芽了,你的字還是沒有長進。」


我漲紅了臉,好歹我也是長輩,被指著鼻子嫌棄算怎麼個事兒?


就要扔筆不幹,他似有若無地嘆了口氣,右手就著這個姿勢握住筆,另一隻手環過我,撐在桌子上。


他的手很大,能把我整個的手包住,拿慣了劍的手,捏筆就看起來稍微小了點。


筆尖蘸飽墨,提筆懸空,略一沉思,便在紙上揮灑起來。


裴淮川剛剛下朝,官袍剪裁得當,襯得他更加磊落挺拔,卷起袖擺露出的半截小臂孔武有力,肌肉緊實有力,猿臂一伸,一隻胳膊就能環住我……


我還在發散思維,卻見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住了。


裴淮川低著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忙轉開視線,看向紙。


上面赫然寫著八個字。


【丹心寸意,愁君未知。】


我愣著不知怎麼回答,他看著我,眼睛裡都是沉溺和迷戀。


小桃進來:「哇哦~」


小桃走了。


……


15


我覺得這樣不行。


兩人共處一個屋檐下,他對我有心思,我對長得好看的人都難以拒絕。


裴淮川最近頻頻進宮,不知道為什麼,天天回來都冷著臉。


我十分擔憂,萬一哪天我倆隨便誰,沒把持住,釀成大禍。


所以找了個由頭,說要去寺廟禮佛,躲了出去。


香積寺的小主持如心長得十分俊俏,完美的頭骨,優越的五官,清秀的眉目,笑起來像一朵無害的小白花。


這世道,剩女有剩女的難做,寡婦有寡婦的難挨。


我已經二十有六了,雖是一個寡婦,卻也要繼續生活。


為了我的月信來的健康,也為了保證我的心理健康,雖然不能碰,但經常看一看還是可以的。


如心大師雙手一合,安安靜靜站在我身邊,朝我悠悠然一笑。


那個清風拂面!


那個桃花映水!


一個激動,我揮手撒下一筆不菲的香油錢。


原定計劃是要在寺裡住兩天,但可能是大師白日裡笑得太晃眼,我一時失了神智,半夜就發起高燒。


來寺裡是偷偷來的,沒帶太多人,以我對小桃的了解,她現在應該在隔壁鼾聲如雷。


我渴極,扶穩沉重的腦袋摸索著找水。一個失手,茶杯落地,手上被割破了個口子。


燒糊塗的腦子有些轉不動,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該幹嘛。


「嘖……


「我兩天沒看住你,你就又把自己弄傷了?」


一道聲音從黑暗中響起。


16


裴淮川把燈點上,看著腳下的碎渣,當即把我打橫抱離現場。

暢銷精選

室友想退學做嬌妻
室友想退學做嬌妻 "臨近畢業,室友李晨雪突然申請退學,說要去男友店裡當嬌妻老板娘。 我和輔導員都覺得她男友動機可疑,勸她把畢業證拿到手再說。 她猶豫再三後跟男友撒了謊,說導員不給她辦手續。 畢業後李晨雪入職大公司,邂逅了高富帥,立刻把男友甩了。 結果她男友懷恨在心,開車撞死了導員。 追悼會上,我上前鞠躬獻花。 李晨雪卻一臉不屑:「她死了跟我有什麼關系?又不是我動的手!」"
祁教授,借個婚
祁教授,借個婚 未婚夫為了白月光打我,我轉頭就和清冷帥教授領證
我看上的男人變成了我哥
我看上的男人變成了我哥 "我看上一個帥哥,正打算來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時。 我爸告訴我,「你今年有大劫,不宜談戀愛。」 哦,那為什麼我看上的男人會出現在我們家? 我爸,「因為大師說破解的辦法是給你找個哥。」"
妄生之念
妄生之念 "我和姐姐帶走了一對雙生狐。 白狐溫順,紅狐忠誠。 姐姐與白狐為伴,卻屢遭背叛,最後落得人財兩空。 我選了紅狐,他發誓與我一世一雙人,卻將我幽禁,直到我被他折磨得抑鬱自殺。 再次睜眼。 我跟姐姐同時指向獸籠深處無人問津的雙生狼。"
他說,她比我更需要這份工作
他說,她比我更需要這份工作 半年前裴景程說廠裡現在效益不好,每 月拿回家的糧票和肉票少了大半。我信 以為真。
池中微光
池中微光 為了和暗戀男神約會,我放了男朋友九次鴿子。第十次,男 朋友提了分手。我聽著摔門聲,心頭發慌。就在此時,眼前 忽然飄過大段大段的滾動書評。 【終於分手了!親親女主
替身她無所不能
替身她無所不能 婚禮上,男主摟著剛回國不久的白月光,冷冰冰地對我說道: 「她回來了,你可以滾了。」 聞言,我一口氣脫下身上的婚紗,露出裡面的職業裝,然後拿起話筒,激情澎湃道: 「我是今天的金牌司儀,讓我們恭喜這對新人!」 男主:「?」 白月光:「?」 看好戲的賓客:「?」 笑死,替身隻是我 99 個兼職中最普通的那一個而已!
庭有藍花楹(番外)
庭有藍花楹(番外) 住進侯府後,我唯一不習慣的,就是我 和小侯爺房裡的這張黃花梨木床。可小 侯爺總不願換掉。每一晚,這張古床.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