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得渾身激靈，不停按響病床前的呼叫鈴，嘴裡緊張地念叨：

「玥玥，玥玥，你別嚇爸爸啊，沒事的，玥玥啊，會沒事的......」

陳醫生帶著一群護士快步走進來，檢查女兒的情況。

我哪怕心裡介意陳醫生的所作為，在這緊急關頭也沒法給女兒換主治醫生，更別提轉院了。

陳醫生了解女兒的所有病情，他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出去。

我站著沒動，我的女兒痛苦地縮倦成一團，無助地叫喊著「爸爸媽媽」。

有護士過來拉我，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女兒，麻木地隨著護士的力道後退著向外走。

病房門在我面前緩緩關上，我依稀還能聽見女兒叫我的聲音。

作為父親，那種面對女兒生死的無力感像潮水一般向我襲來，愧疚幾乎要把我淹沒。

我一拳又一拳地砸在牆上，發出沉重的哀嚎。

4

醫生把女兒從病房推出來，飛快跑向搶救室。

我腳步踉跄地跟在身後，看著緊閉的搶救室門，蹲在地上捂臉痛哭。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醫生一臉抱歉地出來，欲言又止。

他重重地發出一聲嘆息，拍了拍我的肩膀，聲音沙啞：

「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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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雙腿一軟，要不是陳醫生眼疾手快地扶我一把，我差點跪倒在地。

女兒蓋著白布的身體被護士推到我面前，我顫抖著手掀開白布，巨大的悲傷幾乎讓我暈厥。

我的手機鈴聲在這時突然響了起來，我本不想理會，可鈴聲一直不停。

我煩躁地掏出手機，來電顯示是葉婉的，她聲音急促：

「江妄，你馬上轉七十萬到我賬戶。」

我聲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玥玥不在了，你這當媽的不來送她最後一程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一頓，接著傳來葉婉的冷嘲熱諷：

「江妄你有病是不是，詛咒自己女兒上癮了，為了一個腎你至於嗎。」

「趕緊的給我轉錢過來，我沒空跟你磨嘰！」

我心底冒起火，憤怒道：

「葉婉，女兒不在了，我跟你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們離婚吧。」

「記住，你和吳攸欠我女兒一條命，我會找你們還回來的！」

掛斷電話，我強忍著傷痛把女兒的屍體送進火葬場，給她舉行葬禮。

葉婉不停地給我發微信：

「江妄你是不是男人，為了這點小事就提離婚。」

「別跟我玩欲擒故縱這套，也別以為你提離婚就可以不給我錢，現在你的一切都屬於夫妻共同財產。」

「小漾身體恢復得不錯，也給為他以後考慮了，這錢你先借給阿攸買套房，他會還你的。」

「要是你敢耽誤他的事，我跟你沒完。」

「江妄！你膽子肥了，敢不回我信息！要離婚是吧，給我五百萬我就跟你離！」

後面還有一大段罵我的話，伴隨著電話不停打來，我厭惡地把葉婉微信和電話通通拉黑。

我撫摸著女兒留下的日記，哭得肝腸寸斷。

x 年 x 月 x 日 雨

今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雨，我痛得說不出話。

媽媽找來的阿姨經常不給我送飯，我給媽媽打電話告訴媽媽，卻受到媽媽的責罵。

她說她很忙，讓我不要給她添亂，現在找個阿姨不容易，我不能因為想要媽媽配就隨便撒謊。

我很委屈，又不敢告訴爸爸。

奶奶也生病了，要是告訴爸爸，爸爸一定會回來，那奶奶就沒人照顧了，我要懂事。

x 年 x 月 x 日 晴

今天媽媽終於來看我了，她還提著一個大蛋糕，我可開心了。

長這麼大媽媽一次生日都沒有陪我過過，別人生日都有媽媽，我隻有爸爸。

哪怕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我也很高興，一定是醫生叔叔告訴媽媽我最近很痛，媽媽才買蛋糕給我的。

媽媽坐在床邊，叮囑我少給她打電話，也不能對爸爸亂說話，要是讓她發現，就再也不認我做女兒了。

我抹著眼淚，難過地點頭。

一個穿病號服的哥哥走進來，厭惡地瞪了我一眼，朝媽媽大吼。

他說媽媽手上的生日蛋糕是他的，問媽媽有沒有給他買限量版球鞋。

媽媽對他笑得很溫柔，牽著他的手帶他出去。

媽媽很少對我笑，也不牽我的手，還有那個大蛋糕，我躲在被子裡哭了好久。

x 年 x 月 x 日 晴

我跟蹤媽媽，知道那個哥哥跟我一樣得了腎病。

我看見媽媽喂哥哥吃東西，她告訴哥哥那些都是她自己做的，很好吃，很有營養。

可媽媽從來都沒有給我煮過吃的。

媽媽還給哥哥買衣服，買哥哥喜歡的一切東西，我好難過。

x 年 x 月 x 日 晴

我這幾天好痛，醫生叔叔來給我看了好多次，還給爸爸打了電話。

醫生叔叔告訴我，有適合我的腎源了，我馬上就能治好病了。

我好開心啊。

爸爸回來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高興得跳起來。

病好了以後，我要去看奶奶，去上學，去遊樂場，去很多很多我沒有去過的地方。

我要健健康康地陪著爸爸媽媽。

日記本上的每一個字都那麼刺眼，我抱著女兒的骨灰，泣不成聲。

玥玥啊，你等等爸爸，爸爸一定要給你報仇！

我又給我媽上了三炷香，讓她等等玥玥，黃泉路冷，可千萬別把她弄丟了。

一切結束後，我就去找她們。

5

我在家收拾女兒東西時，葉婉回來了。

她皺著眉面色不善地瞪我，語氣不悅：

「為了七十萬你竟然拉黑我，江妄，你要不要這麼小氣！」

我低著頭，掩下眼裡的恨意，一語不發。

葉婉見我不說話，狠狠推了我一把，嘴裡罵罵咧咧：

「我當年怎麼就瞎了眼看上你這樣窩囊的男人，害我生下一個有問題的女兒，錢都拿去給她治病了，我都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

「現在問你要七十萬你連女兒死了的謊話都能編出來，可真有你的，那也是我的錢，你憑什麼不給！」

我面無表情，聲音冷漠：

「你明知道那七十萬是存給玥玥做手術的，怎麼還有臉問我要？」

「還有，你該不是忘了，我自己的房子都是租的。」

葉婉心虛地眨了眨眼，臉色不自然道：

「反正現在也沒有腎源給玥玥做手術，這錢先給小漾用又怎麼了。」

「她一個女孩，遲早要嫁出去的，買房有什麼用，她換腎也費錢。」

「我在網上查過了，這病不換腎，用藥吊著也不是不可以。」

聽到這，我猛地抬頭看向葉婉，眼裡是冰冷如霜的寒意：

「你的意思是吳攸的兒子不換腎也行？」

葉婉咽了口口水，害怕地往後退了兩步：

「你那麼兇幹嘛，要想徹底治好，肯定要換腎啊。」

「這個病有多折磨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漾擁有健康的身體，也能擁有更好的未來。」

「而且，而且......」

葉婉在我凌厲的目光下才支支吾吾地吐出：

「醫生隻是說暫時可以不換腎，誰知道哪天病情會不會突然加重......」

我咬著後槽牙，雙眼猩紅，雙手緊緊捏住女兒生前最喜歡的書。

葉婉翻箱倒櫃地找銀行卡，沒有注意到我散發出的怒意。

我用盡畢生的自制力才勉強把對葉婉的殺意壓到心底。

原來，她都知道啊......

知道女兒不眠不休的疼痛。

知道換腎後女兒就能擁有健康的身體。

知道吳攸兒子的病情也可以暫時不需要換腎，更加不需要換兩個腎。

我恨啊，我真的好恨。

我恨不得現在就殺了葉婉為女兒報仇。

可是不行啊，我還要吳攸陪葬，我要一擊斃命，我要這對害死我女兒的狗男女黃泉路上都不得安生！

6

葉婉找了半天沒有找到銀行卡，砸了家裡好多東西。

她插著腰，聲音尖銳：

「江妄！銀行卡呢？為什麼家裡一張銀行卡都沒有？錢是不是在你的手機裡？把你手機給我！」

我躲開她朝我伸過來的手，正想抬腳踹她，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對方聲音太大，在旁邊的我都聽見了。

是吳攸的。

「小婉，怎麼樣，拿到錢了嗎？這套房子很搶手，人家讓先交押金把房子定下來，可是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了......」

葉婉急了，立即說道：

「馬上就拿到了，押金要多少，我馬上給你轉過去。」

吳攸嘆了口氣，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失望：

「小婉啊，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不肯把錢一次性轉給我，隻拿押金打發我啊。」

「虧我那麼愛你，還為你離了婚......」

葉婉生怕被吳攸誤會，又介意我在旁邊，她的七十萬還沒到手，拿起手機去了我們的臥室。

我點開手機監控，裡面清晰的出現葉婉的身影，還有她的聲音。

這個監控是當初我擔心女兒安裝的，整個家裡都有，葉婉一直都不知道，她也不關心。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負責任的好媽媽，對女兒更是可以做到不聞不問。

可憐我的女兒，直到死都沒有感受過母愛。

葉婉討好地安撫吳攸：

「我怎麼會不愛你呢，要是不愛你就不會把我女兒的腎源給小漾了。」

「當年要不是我媽棒打鴛鴦拆散我們，非要我嫁給江妄，我們也不會各自婚嫁，守著不愛的人痛苦度過這麼多年。」

「是江妄還不肯給那七十萬給我，你放心，我一定會拿到的。」

葉婉信誓旦旦地跟吳攸保證了好久才掛斷電話，立馬給他轉了一筆錢過去。

她走出房門，對我撂下狠話：

「江妄，要是你不肯給我錢，我們就離婚！」

這是我以前最害怕聽到的話。

葉婉不是第一次用離婚威脅我了。

為了女兒，再加上我也是真的愛她，每次她用離婚威脅我，我總是向她求饒，滿足她的一切要求。

哪怕有些要求真的很過分。

葉婉自以為抓住了我的軟肋，雙手環胸，得意洋洋地斜睨我。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語調雲淡風輕：

「行，趁著民政局還沒下班，現在就去辦手續吧。」

葉婉愣住了，不可置信地喊出聲：

「江妄，你竟然同意離婚？」

「你不是最怕玥玥沒有媽媽嗎，我警告你，離婚我可不會要江玥的撫養權，也不會給一分錢撫養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