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點頭。
我以為麗妃能用些計謀，沒想到這人想都不想，直接來到容妃殿中找事。
等我知道的時候，容妃已經在烈日下被罰跪一個時辰了。
理由竟然就是頂撞皇貴妃。
我急匆匆過去，正撞見端著猩紅血水從殿裡出來的嬤嬤。
可憐容妃好好的孩子，還沒留在肚子裡幾個月就沒了。
陛下知道，也隻是過去好言安慰幾句，賜下些補品，拍拍屁股走了。
我去看她的時候，容妃掙扎著從床上起來，窩在我懷中哭泣。
提起麗妃，她咬牙切齒，「賞花宴，我爹爹就來了，還請娘娘如實告訴我父親。」
我拍了拍她的後背：「你放心，本宮絕對不許後宮嫔妃受委屈。」
10
好在沒過兩天就是賞花宴。
這一天算是大操大辦，五品以上的官員全部攜著家眷入宮。
麗妃坐在皇上左手邊，身著紅色錦緞暗紋曳地羅裙，頭戴厚重金冠，臉上笑意盈盈。
不像是參加賞花宴，倒像是大婚日。
相比之下我就更加寡淡，隻是一身月白色曲裾長裙，頭釵也隻別了支翡翠鳳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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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看過來，距離遠得甚至都分不清哪個是皇後。
離得近的大臣已經皺起眉頭。
寵妾滅妻四個字已經傳到我耳中。
距離最近的開國將軍就坐在距離皇上最近的位置，隻一個照面他就面色不虞。
他就是容妃的父親，想來他應當是看出容妃沒來。
隻是老將軍並未當場發作，遣人給我遞來一張紙條，就去了花園角落等我。
「為何蓉蓉沒來？」
開門見山。
我也沒藏著：「容妃前日被罰跪兩個時辰，小產了，今日不方便過來。」
咯吱咯吱骨節響聲音從老將軍手上傳出。
他強忍著怒意點點頭：「多謝娘娘告知。」
我回到宴席，眼見著皇上已經笑不出來。
本朝風氣極正，言官諫臣比比皆是，如今麗妃如此作態，分明就是給別人留了話柄。
想必明日上朝就會有人對著皇上彈劾麗妃。
可是如今有老將軍參與，可能這個過程也不會太晚。
隻是還未等老將軍發作，賞花宴上就出了事。
先是兵部尚書家的嫡長子開始上吐下瀉，而後宴會上的女眷也有這個症狀。
就連我也難以幸免，早早就回了宮。
那一晚，我聽說皇上大發雷霆，當著眾人的面問麗妃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麗妃早早將御膳房的人換成她自己的宮女太監，這些人根本就沒管過御膳房，一個個隻會在她面前拈酸吃醋，爭搶風頭。
等到辦賞花宴的前一天，御膳房的吃食都沒確定好，甚至沒人檢查。
這才引得宴會上眾人食物中毒。
如此一來，克扣我宮中吃食的事情也水落石出。
兄長拍案而起，要陛下給個公道。
皇上當場扇了麗妃一個耳光，將人狠狠打倒在地，又賜了名貴補藥和御醫下去，這才堪堪止住眾臣之怒。
麗妃趁亂被人帶著離開，等到降罰的時候，皇上還是換湯不換藥，將事情分到奴才頭上，砍了一大批御膳房的下人。
而麗妃，隻是禁足三個月。
對於麗妃來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留在皇上身邊的富公公告訴我，賞花宴結束後，老將軍趁著宴會將散，走到皇上身邊。
他隻問了一句話：「陛下，蓉蓉今晚為何沒來？」
皇上微笑一下，如同往常一樣想要將人打發：
「容妃身子不適，今日就沒有來。」
老將軍捋著胡須，沉默離開。
第二天，容妃的信就被送到將軍府。
上朝時，老將軍請旨罰妃。
一時間前朝一片哗然。
11
皇上還想借著之前的由頭說麗妃在他年幼時照料過他。
可是容妃是老將軍唯一的女兒，而且將軍雖老，根基依舊深厚。
所以將軍一說，無數言官也跟著遞上折子。
然而皇上就像是吃了秤砣一樣，依舊不可能撒口。
回到宮中，他來找我。
這也是習慣了，皇上遇到事情就喜歡同我商量。
我那時正在殿裡吃茶，這瑞公公不愧是宮裡老人，就連做茶點的手藝都是一等一的：
「娘娘若是喜歡，老奴就再做一些，當年孝昭太後就是吃過老奴的茶點才將老奴抬上來的。」
瑞公公在御膳房做過事，又是永和宮的大太監，麗妃覺得她早就掌控後宮，其實她手下的人好幾個都是瑞公公親信，賞花宴那事讓他去辦我很放心。
果然，他辦得很好。
皇上進來時正看見一瘸一拐的瑞公公在我身邊伺候。
「這小瑞子怎麼了？」
我為皇上更衣，脫下的龍袍就放在坤寧宮裡。
「他前些日子做了些錯事，被麗妃罰了，一開始說是要發出宮的，我看他是太後身邊老人，多少有些不忍心。」
皇上眉頭緊蹙：「又是麗妃！她就這樣處理宮中事？你是皇後，為何不能好好掌管六宮中饋？」
我垂眸低低應了一聲，手下動作停下，引得他看過來。
再抬頭，眼底已是滿眼淚痕：
「陛下辛苦，妾身知道，是妾身的不對，還望陛下責罰。」
他傻了眼。
我鮮少示弱，這種招數往往要用到最關鍵的時刻。
「是朕偏心了，不能怪芸兒，這六宮中還是你處理得最有把握，麗妃禁足，芸兒應該也休息夠了，正好處理後宮事宜。」
我在心底冷笑一聲。
這是麗妃做錯了事，要讓我擦屁股呢。
也不看看她得罪過的人同不同意。
我含著淚點頭，皇上在這待著如坐針毡，隨口找了個理由就走了。
「彥兒，你看到了？以後當了皇上，千萬不要因為女人昏了頭。」
彥兒從屏風後走出來，鄭重地點了點頭。
12
連續幾天上朝，老將軍都提出要罰妃。
陛下就是咬死也不松口。
可是我知道，他已經開始動搖了。
麗妃做了那麼多錯事，已經不是她幼時的恩情能夠償還的了。
幾經拉扯，老將軍已然對陛下寒心了。
當晚侄兒離開時，我讓他給嫂嫂捎了一封信。
第二天上朝時，果然不見老將軍身影。
原來竟然是老將軍見皇上極力維護麗妃，氣極之下，竟直接馬鞭一策，直奔盧鴻寺找太後去了！
我深知太後手段之烈，若非太後，皇帝能否登基還未可知。
於是拍了拍嫡子彥兒的肩膀，不動聲色地看了眼龍袍：
「走吧，去給你皇祖母請個安，添把火。」
13
孝昭太後回宮那日麗妃正好被放了出來。
她似乎也感覺自己好日子到頭了，因為皇上都沒有過去看她。
戰戰兢兢，她找到我。
那時我正在同彥兒習字，見到胡靜媛來了，我讓彥兒離開。
她當即給我跪下：「娘娘，求求您了，讓我出宮吧！我知道太後娘娘要回來了，早年我照顧陛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若不是我，你也沒有今天的位置，求您，救救靜媛吧！」
我搖了搖頭，讓瑞公公將人拖出去。
見到瑞公公，麗妃臉色一白。
「麗妃，請吧。」
她屁滾尿流離開。
正巧，遇到太後回宮的轎撵。
「這是何人？」
太後垂眸看去。
瑞公公正好見到告訴我，我急忙從殿裡出來迎接：
「回稟母後，這位是陛下新納入宮中的皇貴妃麗妃。」
我回答。
「老身聽聞就是她犯了錯，既然是本宮沒見過的妃子，這妃子就不作數，不過皇帝喜歡，就去了妃銜，留在執星苑當宮女吧。」
麗妃頓時像是被抽了骨頭，跪倒在地：
「娘娘，您不記得我了！當年若不是我, 陛下如何能活到現在！」
見到遠遠過來的皇上，麗妃又爬過去死死抓住他的褲腳：
「陛下, 靜媛做錯了，但是靜媛隻是太擔心自己在這宮中活不長了。」
太後勾起唇角：
「活不長？誰人會害你？還是說你覺得本宮和皇後治下的後宮混亂不堪？」
這下，連皇上都面色一變。
「皇上, 你這個妃子，很是活潑啊，上能汙蔑本宮，下能陷害嫔妃, 真是找了個好女人。」
我上前扶住太後：
「姑母, 您消消氣, 瑞公公做了茶點，您舟車勞頓，來坤寧宮吃些茶去去火。」
她淡淡掃了一眼皇上，轉身離開。
麗妃還要掙扎, 對著太後的反向瘋狂嘶吼：「我還有孩子！我懷著皇上都孩子！」
太後頭都不轉，對著身後擺了擺手：「孩子打掉, 這種人的孩子留不得。」
不多時我就聽到外頭麗妃慘叫一聲，而後就是被捂著嘴拖下去的聲音。
三句話還未說上，他就將此事大事化小。
「終我」這宮中好像什麼都沒變, 又好像什麼都變了。
太後進殿, 彥兒正好下學，見到她就喜氣洋洋跑過來, 摟住太後的腰。
親昵地貼在她身上叫道：「祖母。」
彥兒此時七歲，正是可愛的年紀。
我看著太後眼色柔和些許, 慈愛地摸了摸彥兒的頭，然後別有深意看著我：
「太子倒是被你教養得極好。」
我笑著將此事搪塞過去，但是我知道，太後已經對皇上失望了。
一個耽於美色的帝王, 終究是靠不住。
14
所以在三年後，太後薨逝前，她將宮中所有人脈全都交給了彥兒。
太後是我姑母，彥兒更是她的親孫子。
她理應幫助我和彥兒。
有了少傅和兄長的相助，彥兒和我的權勢一日大過一日。
至於皇帝。
他早就被美色掏空了身子，沒過幾年就撐不住了。
見皇帝的最後一眼, 他躺在床榻上，雙頰凹陷, 眼神空洞。
口中還念著我的名字。
「陛下, 您還記得麗妃嗎？」
我輕輕貼到他的耳邊。
他混濁的眼球轉動兩下，黑紫色的嘴唇微微翕動兩下, 像是在說「記得」。
「那日我才想起來，早年姑母不得勢，我們家為了能讓姑母和她的孩兒活下來，就請了一個能進入後宮的女孩給姑母和她的孩兒兩人帶些吃的。
「我們家是江南來的, 吃糍粑是我們的傳統, 你就沒想過，為什麼身在京城麗妃會給你送糍粑吃嗎？」
他睜大眼睛，似乎想看清什麼。
真是可憐，他以為麗妃是純善之人, 其實不過是受人之託罷了。
我親手合上他的眼睛，施施然離開後才讓瑞公公宣告遺詔。
終究，這天下還是成了我們母子的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