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頭上已經有了白發，臉上是冰冷的質問。
似乎從小到大，她的笑容隻會留給哥哥，從不會留給我。
我沒有回答她，溫和地讓學姐學長們帶路。
這輩子，我和他們，不會再有任何關系。
13
路上，學姐學長們蛐蛐了一路。
最後還是學姐嘆了口氣，坐在我身邊。
「小師妹晚上想吃什麼，老師還在外地忙，讓我們負責給你接風。」
「有沒有什麼忌口，和我們說一下，你幾個師兄可挑了，一個海鮮過敏，一個河鮮過敏！」
學姐聲線很溫柔，一群人緊張地看著我。
我笑著回答，「好啊。」
學長學姐們很好相處，老師聽了我的事情又特地給我申請了獎學金和各種補助。
那天我把視頻發在家族群後，我爸媽和哥嫂狠狠丟了一波臉，別人家辦升學宴的時候，我連他們的電話都不打算接。
聽說我爸媽給我哥買完那套學區房後，手上的錢愈發緊湊，我嫂子還提出要住月子中心。
家裡拿不出錢，她就鬧著自己不生了。
我媽沒辦法，咬咬牙借了一筆錢給我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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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和我說的時候氣得咬牙，「她也太壞了！我聽見她和我媽借錢的時候說你有出息了，以後這錢你們家一定能還上。」
「我媽想讓我多和你請教高考的事兒，我根本攔不住！你可千萬別給她們還錢啊，她們就想吸你的血！」
我笑了笑，溫聲安慰激動的小表妹。
借錢是絕對不可能的，養老也如他們所願，靠著我哥不就成了。
這事我沒多想，全身心放在課業上，業餘時間幫老師打打工。
家裡人的電話全都被我拉黑了，我順便給他們留了言。
「沒死請別來煩我。」
雖然我媽和我嫂子篡改我的高考志願在先，但我冷血無情的名聲確實也在親戚中傳遍了。
在他們眼裡，我也沒受到什麼實際的損失。
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
「好笑，什麼打斷骨頭連著筋？過年我會住校，畢竟大學學費生活費也要靠自己賺。」
我媽打電話來叫我過年回家時，我正在處理數據。
「你這孩子怎麼還這麼倔？你嫂子給你生了個小侄子，特別可愛！你回來看看，給孩子帶個見面禮啊。」
我兩手一攤，「沒錢。」
我媽急了，「怎麼會沒錢？我都聽說了，像你這種成績，大家都爭搶著要呢，學校獎學金都不帶斷的！」
我親手打碎了她的白日夢。
「學校裡到處都有各個地方的狀元探花保送學子，我優秀，別人就不優秀了嗎？況且你不是不讓我掐尖要強嗎？」
「上大學後我想明白了，媽你說得對，我這性格別人怎麼可能喜歡？幹脆我也不爭了，就在下課後去咖啡廳兼職，勉強維持生活。」
說到這，我頓了頓，故意驚喜地叫了一聲。
「媽！之前的事都是誤會，我早就原諒你們了，要不，你給我打點生活費？」
我媽沒聲了。
「過幾天你回來再說，媽現在養著兩套房，手上沒闲錢。」
我掛了電話，不置可否，回去是絕對不可能的。
14
我嫂子剛生了孩子就住進了月子中心，回家後立刻把孩子甩給我媽帶，起初我媽開開心心地伺候著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孫子。
可沒過多久，她又開始到處抱怨我嫂子生完孩子不做家務，也不工作，整天就知道出去和小姐妹逛街。
彼時我正在為保研的事努力，家裡的電話一概不接。
原來家裡地位最低的是我和我嫂子，如今我嫂子生了兒子，我又和他們斷絕了關系。
所有的事情都落到我媽一人身上，她做完沒人感激她，做不好還要被埋怨，和她當初想象的子孫滿堂的美滿天差地別。
大四那年，她又來找我。
「嘉嘉，媽當初真是傻了，竟然幫著她做那種事，都是媽的錯。」
我媽在電話裡哽咽著懺悔。
我有點好奇她是怎麼找到我的，我媽支支吾吾地說是問了我從前的朋友。
她在那邊嘰裡咕嚕地抱怨，說我哥和嫂子總是吵架，還把孩子扔給她。
不僅如此，她還帶來一個大消息。
「而且，你嫂子她還把我們的房子賣了！」
我媽說起這事兒就氣得要命，剛開個頭就說要拿個降壓藥吃。
我問她，「那你們現在住哪？」
「你嫂子說是要做什麼投資，把錢都投了進去，我和你爸隻能租個小房子，這幾年為了照顧你侄子，我工作也辭了，現在在別人家做保姆。」
我媽加了我的微信好友，時不時偷偷錄我嫂子罵她的視頻發給我，試圖賣慘博得我的同情。
我問她，「我哥呢？」
她說我哥工作忙，沒時間管這些。
我媽向來心疼我哥和我爸，她總說他們男人忙著掙錢養家，這些事她來處理。
結果就是給別人奉獻了一輩子，還要將我拉入深淵。
「他沒空，我也沒空，等我有時間回去分戶口。」
說完，我把她的號拉黑了。
15
大四這年，我成功保研，成了當初帶我的餘老師的學生。
早在大一開始，他就有意讓我去實驗室跟著師兄師姐學習，如今更是笑得合不攏嘴，還拉我去他家過年。
我本來不想去，但老師堅持拉著我不松手，「我們家往年就三個人，沒意思得緊，你過來也熱鬧。」
我隻能答應下來。
師娘見了我很高興，一直問我喜歡什麼，還對著自己博士在讀的兒子使眼色。
我心裡明白他們的意思，面上淡淡地笑了下。
感情這東西，在我心裡，遠遠小於夢想。
見我沒那個意思，他們便也不再強求。
但我沒想到的是，今年過年，我家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我哥和我嫂子打起來了，鬧著要離婚。
我知道這事時，已經過了正月十五了。
我媽哭哭啼啼地借手機給我打電話，「你嫂子把房子賣了，根本就沒做什麼投資，是拿去給她娘家弟弟了！」
「你哥氣得要死和她打起來，頭不小心磕到了茶幾，進了醫院。」
我聽到這事時，淡淡地「嗯」了一聲。
「所以他們離婚了？」
我媽嘆了口氣，「馬上要離婚了，你哥他……」
我媽欲言又止的模樣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左思右想，咬咬牙說了出來。
原來我媽怕我哥有什麼問題，給他做了個全身檢查。
這一查不要緊，竟然發現我哥他，根本就不能生！
這下我是真震驚了。
我哥知道這事差點又和我嫂子打了一架，我嫂子幹脆不裝了，上去就給了他一巴掌。
「要不是你不能生，我會去找別人生孩子嗎？！」
我媽紅著眼眶拉架，「我們對你不夠好嗎？房子也給你了，平時家務也不讓你做，你做了這麼不要臉的事，還要打我兒子！」
我嫂子冷笑了一聲。
「你裝什麼好人呢？要不是你揪著我沒孩子的事一直罵，我會這樣？我想讓你兒子檢查，你自己說不需要不可能，傳出去壞了他的顏面。」
「你不是說你們家基因好，不可能生不了嗎？那林強怎麼回事，難道他不是你和老頭子親生的？」
我在病房裡，看得目瞪口呆。
沒錯，我是回來看戲的，順便把戶口分出去。
現場亂成了一窩粥，我媽一面罵我嫂子不要臉，一面忙著和臉色鐵青的我爸解釋，我哥的確是他的兒子。
我嫂子彪悍得要命，她弟弟剛得了姐姐一套房，打起人來手也不軟，幾人一合計，幹脆抱著孩子離婚，找他親爹去了。
16
挨揍的哥，哭喪的媽，破碎的家。
我拿著東西站在門口啃蘋果，等我嫂子一家鬧完離開後，我媽才想起了我，連忙局促地過來喊我坐下，伸手就要接過我手裡的東西。
我側身躲了過去。
「這些不是給你們的。」
是我帶給高中老師的，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還要感謝他們當初的照顧。
我媽尷尬地笑了一下，聽到我要分戶口時沉默了。
「當初的事都是你嫂子撺掇的，她馬上要和你哥離婚了，我們一家好好過不行嗎？」
我已經疲於跟她解釋這一切了。
我媽一輩子沉浸在為家庭付出中，她對我永遠帶著審視和衡量的態度，面對我哥時才是個慈母。
和她解釋這些也沒用。
於是我淡淡地重復了一句，「學校還有事，辦完戶口的事情我就回去，放心，生活費和學費不用你們拿。」
我爸突然起身吼道：「你怎麼一回來就提錢，誰欠你的嗎？我們生你養你，到頭來還要被你埋怨！」
「當初就應該改了你的志願，出去上學把你的心都上野了！」
聽到這話時，我心中沒有半分波瀾。
隻是忍不住笑了，「那真是可惜了，沒按照你的想法，給別人養五六年孩子。」
我爸破口大罵。
我聳聳肩, 說幾句實話，怎麼還破防了？
17
辦了戶口之後，我就回了學校。
我哥和嫂子離了婚, 這套學區房沒拿到，但是財產分了一半。
我爸媽的生活變得更加拮據。
我哥被我嫂子的事情深深打擊了, 加上自己不能生，愈發荒唐, 整天出去和朋友喝酒吵鬧。
有次喝多了酒招惹了路邊的混混, 被人打傷了手，落下了一輩子的傷，也失去了工作。
這下我哥更加萎靡不振，開始了啃老生活。
我媽一邊不斷借手機和我抱怨, 一邊任勞任怨地養著我哥, 即使他脾氣上來了還會罵他們, 他們仍然不願意放棄這個兒子。
林強沒有赡養的能力, 他們自然要找上我。
而這時我已經進了研究院, 每天忙得誰也找不見, 出門還要跟幾個保鏢。
知道這事時我挑了挑眉, 給我媽發了條短信。
「赡養費我可以出, 但前提是, 你不能用這筆錢養兒子。」
林強一聽這話就急了，衝上來狠狠罵了我一頓。
嘴裡念叨著當初不該讓我媽送我走, 應該讓她扔了我。
我眯了眯眼，怪不得我小時候就跟著外婆。
「那我還要感謝你咯, 要不是在外婆身邊長大, 我也考不了這麼好的成績, 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
我面無表情地捏緊了手中的成績單，盡量平靜地說：「上次成績出來了。」
「盡我」林強嫉妒瘋了, 電話那頭我媽一聲慘叫。
我知道她不舍得, 替她報了警。
林強下了狠手，我媽耳朵再也聽不見了，但她最終沒有追究。
我管不了她的事情, 仍然重復我之前的要求，我給的錢隻能用於他們養老, 不會給林強一分。
沒想到我媽在這時候有了骨氣, 錢不給他兒子用，她就不要，硬是要跟著林強生活。
後來，我專注於自己的事業, 和老師一起做了很多項目, 沒有再刻意關注過他們的事。
我想我大概活成了他們最討厭的樣子，不幫襯家裡，不結婚, 有自己的事業和愛好，有固定的交友圈。
盡管沒有父母疼愛，我卻獲得了我最想要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