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波精彩的團戰,每一道絲滑的弧線,漂亮操作之下的喝彩,完美繞後的驚嘆。
大概是有遺憾,有失落,有讓二追三的意難平,可也有落後一萬經濟卻沒人願意放棄的執著,有絲血翻盤帶來的淋漓。
張星澈其實在開賽前發給過我一條消息。
他問我:
「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我盯著屏幕愣神,直到臨他們要上場比賽了,我的手指還是沒敲出幾個字來。
好像很久以前,兒童時期做過那樣的約定一樣,趴著窗戶的少年朝我笑,說我們結成聯盟。
「我們要一直站在對方那邊,永遠永遠。」
——好像是這麼說的。
夜包裹進一片無暇的深黑。
隻有明晃晃照著人間的月亮。
比賽打了很久很久,這五場都分外膠著,乃至到了決勝局,雙方的神經還是緊繃的。
YN 讓二追二,硬生生地將賽局拖到了決勝局。
其實這種情況,對周取他們很不好。
被連扳兩局,此時不僅需要操作,有可能更需要的是心態了。
我坐在角落裡看靠在椅背上的那個人,漆黑的眼睛垂著,手指正有意無意地劃過座位的把手,滲紅的指節無端地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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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他朝我看。
大概是停頓了一兩秒。
別過視線,平靜而慵懶。
可臨上臺前,他突然拽住了我的衣服,此時其他隊員都往臺上走著,他摟著我的腰抱了我一下。
呼吸噴灑在我的耳側,熾熱的觸感轉瞬即逝。
「比賽結束了等我下。」
「我有事跟你說。」
23
這場將近四十多分鍾的比賽大概足以載入賽區的史冊。
打到這個地步,每個人都不想輸,屏幕上跳動的數字,走位,技能,所有人的精神都緊繃到了機智。
張星澈搶到了關鍵的大龍,周取被追時反身一換三。
連教練都驚嘆,周取這把狀態真的好。
最後那波團戰打得慘烈,YN 的上單是個小將,到底沒有周取找機會能力的成熟,強行被開之後得以讓周取撕開一道口子。
好像是一瞬間的事,就打到敵方高地了。
雖然 YN 頑強抵抗,但到底已然窮途末路,水晶轟然炸裂的那一刻,標志著周取又拿到了他人生中一座總冠軍的獎杯。
場館裡有喧鬧的人生,人群在我周身嘈嘈雜雜,之後還有一段採訪,我被喊過去一起整理隊員的外設。
路過後臺的時候,見到抱著鍵盤坐在一個箱子上的人。
不知道聽誰說過的,電子競技沒有亞軍。
他們隻會看見金色禮花下相擁的人,不會看見那個坐在後臺獨自看著滿眼喧鬧的失意者。
「這場比賽打得真好,張星澈。」
我站到他面前,他就抬頭望著我。
遠方璀璨的星光落在他的眼底,吵鬧而落寞,他輕輕地勾唇,掩下那一瞬間的失措。
他的腦袋,突然抵在了我身上。
我的身體大概太僵硬了,他很快松開我,張了張口,過了好半晌,隻知道對我傻笑。
可你別笑了,別笑了。
「張星澈。」
「嗯?」
「張星澈是,劃過我生命裡一顆很亮的星。」
「隻是星星嗎?」
「是很亮的星。」
遠處有人喊我的名字,如同將我拉回喧鬧的現實。
隻是他將我的手腕抓的很緊,特別緊。
「如果那天,我沒帶你去看他的比賽。」
「你會不會就是我的了,舟舟?」
遠方有微風揚起,少年的眼睛好像太執著了。
我跟他說,張星澈,你太好了。
他凝視著我,我才發現他的眼尾有薄紅,他從未這麼失態過,他看我的時候那麼無助。
「我太好了?」
「所以我太好了,你不要我嗎?」
「……」
大概過了,挺久的吧,他慢慢地松了手。
笑了一下,跟平時一樣,對我笑,抬手想摸我的頭,又放下了。
我看著他拿起鍵盤朝著遠處走去,那裡有川流不息的人群,有滿是喧鬧的聲響,我想,那是屬於張星澈的,不該給我。
他屬於光,不該在我面前落寞。
24
拿了一座獎杯回家,當然得好好慶祝。
一群人最後訂的是燒烤店,等採訪完了頒獎完了,其實已經到了很深的的夜。
恍若暗沉的黑,璀璨的星光卻遍布大地。
江邊的晚風能直吹到別墅裡的燒烤攤。
其實我的心情不大好。
明明自家俱樂部贏了比賽該開心才對,可腦海中那個落寞的身影總揮之不去,他就像是突然出現而攪得我心情一團糟的罪魁禍首,弄得我心煩意亂。
以前,有不開心事的時候我總會和張星澈說,那張星澈呢,張星澈他會有難過的時候嗎。
我不知道。
大抵是他在我面前笑了太久了。
我忘了他悲傷的樣子,也習慣了他遊刃有餘的存在。
過了某個點的深夜,人大概就不會再困了,更何況江邊的風另人清醒,老樹晃著葉子,一眼望去那座城市不知疲倦般燈火通明。
我要了罐啤酒就趴著欄杆慢慢喝了,冰涼的水珠沿著罐壁淌下,夏天似乎已不知不覺地到來。
「怎麼躲在這裡?」
身旁有輕輕啞啞的聲音響起,周取俯著身,離我有些近,或許太近了。
我頭一次在他身上聞到酒味,淡淡的,沒於含含糊糊的醉意,他的眼睛映著萬家燈火。
偏他眼尾的痣妖豔,獨搶走身後璀璨城市的風華。
「有點累了。」
我抬頭,跟他說。
他眯了眯眼,黑色的眼瞳像一汪深潭。
靠近過來,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朝後退去,他堪堪停住了。
停住了,可連他緩緩上抬的睫毛都看得見,低啞的嗓音近地不能再近了。
「討厭我?」
很奇怪的問題。
討厭?或許真的有一點了吧。
被他拒絕表白,被他三番五次地欺負,明明知道我喜歡他,可還是跟其他女孩子去吃了飯。
「你不去找劉熒嗎,她也來了吧。」?
想到這個,我沒忍住問了出來。
男人卻猛地倒到我身上,我頂不住他全身的重力,搖晃了幾步,被他抵在欄杆上。
他的手好像幫我墊了一下,所以我的脊背沒什麼痛感。
「吃醋了?」
「沒有。」
「撒個嬌給我看看,林舟舟。」
「你喝醉了,周取。」
他笑了聲,下巴摁在我的頸窩。
「什麼醉不醉的,老子酒量好得很。」
「隻是,想在你面前醉而已。」
「……」
晚風慢慢吹散了他的劉海,他摟著我的手並不緊,他真的喝挺多的吧,呼吸那麼熱,一寸一寸,燎過皮膚一樣。
「那天下午打比賽,小常跟我說了個梗。」
「他說:『周取,你也配春季賽冠軍?你隻配世界冠軍』。」
「林舟舟,我是神經病你知道嗎。」
「你跟我告白的時候我腦袋一熱,把他的梗跟你說了。」
「我隻是……」
他埋了半邊臉藏在我的肩膀,摟著我的手也緊了些,揚起的風,像是隨時會把他小心翼翼的話語給帶走一樣。
「我隻是太激動了。」
「我想和你說,林舟舟,你也配向我告白,你隻配我向你告白。」
「我想和你先說我喜歡你這句話,我想是由我來告白,可我話說到一半,你跑了。」
「電話也打不打通,你把我聯系方式全拉黑了,再後來,我就沒機會跟你說了。」
「我失憶了,可我一直以為,我們倆是在一起的,我什麼沒記住,卻記住了那天晚上你跟我說的話。」
「你說你喜歡我,可我,也喜歡你。」
「……」
天邊的光好似升起,黎明原來來得這麼快。
我沉默了好半晌,問他:
「你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剛剛,打比賽的時候。」
怪不得,他那次下場跟我講他有話跟我說。
「周取。」我喊他的名字。
他輕輕抬了點眼睛看我,裡面墜了點點的光,散開忽而悠揚的星,無端溢了些討好。
「嗯?」
「你能不能再說一次喜歡我?」
「……」
果然猶豫了,這個傲嬌人。
我一點點掰開他的手指,轉身要走,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把我拉進他懷裡。
呼吸就貼著耳邊,男人說的一字一頓。
「我,喜,歡,你。」
「滿意了嗎?不滿意,可以回家慢慢說。」
(全文完)
?
張星澈番外
?
林舟舟在收拾電腦的時候,猛地發現電腦裡還有之前下過的遊戲。
大都是張星澈帶著玩的,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在同齡人還在玩頁遊的時候,她已經跟著這個網癮少年玩了不少諸如 CSGO 之類的射擊遊戲。
遊戲已經很久沒有打開了,張星澈曾說送了她幾個東西, 她都沒怎麼看。
恍然想起張星澈自己要打職業那些年, 被他爸從網吧提著褲子逮出去, 最後忍無可忍離家出走,住在一家俱樂部的青訓基地裡。
平心而論,張星澈的遊戲技術在同校乃至同市, 同省都是出類拔萃的。
當年她跟他去網吧,每每坐下時還能聽到網吧的特殊播報。
「來自艾歐尼亞的王者歡迎光臨本網吧。」
一時吸引不少目光, 可英雄也為五鬥米折腰。
張星澈給林舟舟打電話的時候, 聲音可憐兮兮的。
「我快餓死了。」
林舟舟問了他的地址, 從小賣部拎了不少吃的過去。
因為是從家裡偷偷跑出去,到的時候夜已經深地不能再深了,又因為基地早已關門,林舟舟把吃的遞過去之後,就跟探監一樣,
「哇,你就買旺旺雪餅給我吃啊?」
少年晃了晃袋子,還是不嫌棄地拆了塊餅幹啃了起來。
「你知足吧,我家裡人不知道我跑出來了。」
女孩在他面前毫無顧忌地蹲下,還穿著校服, 衣擺拉在地上。
我的大腦,當場停機。
「「「」他朝他招招手, 她立馬懂了似的轉過身來。
他拉下女孩的皮筋, 骨節分明的手指攏了攏頭發, 然後熟練地給她扎了個丸子頭。
林舟舟被他弄得頭向後仰,盯著遠方的月亮出神。
「你怎麼樣?」
「嗯,什麼怎麼樣?」
「就是訓練效果呀,張星澈, 你真能像周取那樣厲害嗎?」
「現在我不知道,但總有一天,我會的。」
少年的手捏了下她的丸子頭,似乎很滿意, 現在回想起來,他的話就像是能被風一陣帶過似的。
「今天六一啊,林舟舟。」
他突然換了話題。
「六一嗎?好像是的,班裡有人裝小朋友要禮物,被老班罵了一頓。」
「你想要禮物嗎?」
「我不要, 而且你現在根本沒法給我禮物吧。」
少女已然站起身, 又重新背起了小書包。
「拜拜,張星澈,你加油哦, 我要回家寫作業了。」
「……」
張星澈那天送給他的禮物, 好像就是 CSGO 裡的一把槍。
她那時候學業緊張的不得了, 哪有心思去光顧遊戲,這會打開倉庫,大抵是封塵許久了。
CSGO 裡有一類槍, 被稱作特殊磨損。
而那把槍的磨損度好像就對應了當天的日期。
角落裡黃色的標籤似是藏匿許久,她今天才讀到:
「槍的磨損是我們開始那天。」
「六一快樂,我的小朋友。」?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