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隻是覺得我的感受和清白無關緊要，比起來，還是要過生日的許瑤更重要一點。」
我笑了笑，「這也沒什麼好道歉了，小少爺，這也不是你第一次做這種事，幹嘛裝出一副頭一回犯事想彌補的懊悔樣子？」
「這是你第一次幫許瑤奪走別人的東西嗎？你倆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就這麼過吧。」
小橙已經出來了，我禮貌地跟周寒頷首告別：「先走了。」
周寒似乎想追過來，又被什麼在原地絆住腳步，隻是用目光直直地望著我。
我和小橙並肩坐進車裡，我搶先一步開口：「不是說要去拍照嗎？去哪裡？」
「少轉移話題哈，老實交代！」
她轉頭，把我手裡擺弄的相機拿下來，
「你說你要躲著的那個人，就是周寒。」
「嗯。」
「周家的人……」
她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
「聽說五年前他們開發的那片海灘好像出了事，有個人跳海後淹死了，搜救隊一直沒找到屍體。後來周家的長輩知道了，專門把周寒叫回去訓斥了一頓，然後把事情壓了下去，海灘也就一直沒對外開放了……」
「小詞，跳海的那個人，是你？」
說到最後兩個字，她瞳孔放大，尾音抬高，驀然緊攥住了我的手。
「沒事，我自己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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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之前已經偷偷試過，那個地方順著巖石邊緣可以一路遊出去，然後從附近的林子裡上岸。」
「可能水路很長，海浪還很急，遊起來會尤其耗費體力。」
「但我隻是想離開周寒，怎麼樣都好。」
14
我們拍完照已經是傍晚，晚上小橙來我家吃了飯，我們就一起坐在陽臺上吹風。
突然，她又想起什麼似的，問我：「你知道許瑤嗎？」
我微微怔住。
「她是許家的人，許家算是依附周家生存的一個小家族，許瑤從小就和周寒一起玩的。她挺會拿捏人的，據說周寒高中那會兒，有個女生喜歡他，許瑤就誣陷人家偷自己的香水，周寒直接把人逼退學了。」
我忍不住冷笑一聲，譏諷地說：「這樣看，他還真的挺喜歡許瑤的。」
「不……也不算喜歡吧，許瑤對他來說，可能就是個比寵物更高級一點的東西，反正讓一個人退學，對周家的人來說，不過也就是動動手的事情。毫不費力，卻能讓許瑤開心，然後繼續撒嬌賣乖討他歡心。」
小橙說。
我心底湧上一股反胃，無數過往的記憶交織著浮現在腦海中，又被強行壓了下去。
那天跳海後，系統針對周寒的綁定就解除了。
系統說，由於我作為宿主少有的堅定，賺錢的效率奇高。
所以在目前賺到的這筆錢花完之前，它不會再給我綁定新的對象了。
我遊上岸，湿淋淋地在樹林裡走了很久，然後就近住進了一家鎮上的小旅館。
手機進了水，已經不能用了，我幹脆把所有東西都換了新的。
然後填資料，申請國外的學校，去一個周寒不能插手的地方。
我人單力薄，並沒有刻意掩飾我的行蹤，整個過程應該留下了不少痕跡。
但好在那時候周家很湊巧地把周寒叫回去，讓我恰好躲了過去。
想到這裡，我突然有些反應過來。
其實線索大概率就是被周家人斷掉的，畢竟他們應該無法容忍周寒身為繼承人，那樣無休止地發瘋下去。
一片沉默裡，小橙又忽然開口了，
「當時周寒找你找得真的挺瘋的，我聽人說最後他都差點從那個懸崖邊上跳下去了……雖然我覺得這很虛偽就是了。」
「是啊。」
我扯了扯唇角，說，「他那麼瞧不上我，以為我死了又跳出來扮演深情，真夠惡心的。」
小橙自始至終沒問過我買房子的錢是從哪裡來的。
就像知道我的身份後，她也從來沒問過我當初落到那個境地，是怎麼還能出國留學的。
我們又一起喝了點酒，然後我下樓送她上了車。
回過神，一輛深藍色的賓利就停在不遠處。
有人隔著車前玻璃，近乎貪戀地看著我。
昏暗的夜色裡，他無名指上那枚戒指一閃一閃。
周寒。
15
我當作沒看到，轉身要走。
他就猛地推門下車，快步向我走了過來。
「林詞！」
我靜靜地看著他：「周寒，我認為我們之間單方面的付出，從我選擇跳下去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結束了。」
「你現在來找我又是什麼意思呢？我們已經畢業很多年了，我不會再每天給你送早餐了。」
「不……我不需要，如果你想的話，現在可以換我給你送。」
他目光上下打量著我，慢慢地有些怔然，
「你好像……和之前不一樣了。」
「那之前我在你眼裡是什麼樣的？」
我反問他，「窮酸、拿不出手、上不了臺面……反正對於你來說，我這樣的人就好像蝼蟻一樣，是從來不會被放在眼裡的，是不是？」
「不是……」
他眼中閃過一絲痛苦，「林詞，你很恨我，是不是？」
我沒說話，隻是看著他，目光中的意味顯而易見。
「跳下去之後，你是怎麼離開的？」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轉移了話題，「我查到了，你是從國外回來的，阿詞，你哪來的錢出去上學？」
「自己打工，同時幹三份兼職，這答案夠不夠？」
我嘲弄地說，「當初你無視規定，強行讓學校把貧困助學金批給許瑤之後我是怎麼過的，出國後就怎麼過唄。這種事，又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周寒沉默片刻，勉強道：「是我當初沒有看清自己的心意。」
「阿詞，沒人教過我怎麼喜歡別人，我承認一開始我是有些瞧不起你，但後來我改了。如果我早知道現在會這麼喜歡你，當初就不會幫許瑤搶走你的助學金和——」
我面無表情地打斷了他：「你還是不明白，周寒，這從來就不是你喜不喜歡我的問題。」
「不管是助學金還是後來校長獎章的評判，都有自己的規則，你有什麼權利越過規則去提前分配它們該屬於誰？是你習慣了特權的存在，從來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公平。」
周寒有些呆怔地看著我，像是終於意識到什麼，臉色一點點慘白下來。
「可是我現在知道了，你總要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他伸手抓住我的衣擺，聲線發抖，像是某種哀求，
「阿詞，至少你現在……不要恨我。」
「我知道自己之前錯得離譜，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可現在我是真的愛你。你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全心全意地愛你、補償你——」
一陣冷風驀然吹過，卷著他小心翼翼的尾音，四散在夜色裡。
「算了吧。」
我厭倦地說，
「其實我已經從你身上得到我想要的，我們現在兩清了。所以周寒，我不需要你補償，隻需要——你離我遠一點。」
16
我沒想到，許瑤還會來找我。
時隔五年，她看起來憔悴不少，身上穿著的衣服，還是幾年前的舊款。
一看到她，我就笑了：「看起來，你過得並不好。」
「怎麼，是現在周寒不能再替你出頭了嗎？」
她憎惡地看著我：「林詞，你為什麼不能真的去死？」
這下我是真的有點迷惑了：「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恨我？」
「開學第一次見你我就討厭你。」
她死死瞪著我，「裝模作樣，總是裝出一副多自立自強的樣子，最後還不是也追在周寒身後跑，他還不搭理你。」
「靠著差點丟了命才換來他一點同情，林詞，你比我還可憐！」
「你要真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我笑了笑，「不過很可惜，現在的結果顯而易見。我不靠周寒也能過得很好，甚至是他反過來糾纏我，而你——」
我停頓了一下，故意用目光上下打量著她，
「看起來，許家現在已經不能再依附周家繼續生存了吧？」
「我勸你還是早點找個工作，自己養活自己吧。」
她近乎仇恨地瞪著我，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終於知道了許瑤為什麼這麼討厭我，許家教會了她怎麼做菟絲花換來更好的生活，我就像一株雜草一樣扎著她的眼睛，她簡直迫不及待想要拔除我。
不過現在，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我遠離他們，過上了比曾經的我想要的還要更好的生活。
但許瑤和周寒，還一直留在五年前。
17
我再次聽說有關許瑤的消息，是在兩個月後。
那天項目組成功完成一個千萬級項目後，給我們放了幾天假。
我和小橙出門玩，她突然告訴我：「許家破產了。」
「五年前那片海灘出事之後，周家就停止了對許家的幫扶，許家的生意一落千丈。這次我們回來後，周寒幹脆直接動手切斷了許家的資源，他們沒辦法，隻能申請公司破產。」
很快，周寒就又來找我了，並把這件事邀功似的講給我。
我攪動著杯子裡的咖啡，神色冷淡：「如果你覺得這算是針對她的懲罰的話，你不覺得最該被懲罰的其實是你自己嗎？」
「周寒，是你在運用特權讓別人可以繼續討好你，是你喜歡看許瑤為了你反復刁難我，用以證明你自己的魅力，實際上所有事情都是你做的，許瑤隻不過是順著你的意思來，而已。」
我看著他，
「我本來隻是討厭你，但現在，你讓我覺得惡心。」
他手足無措地看著我：「如果不是她，我們不會走到這一步。」
「隻要你還在我身邊，我遲早會發現自己的心意，那時候，你明明那麼喜歡我……」
他突然又想起什麼似的，把手指上的戒指展示給我，
「你看，這是你那時候送我的戒指，我一直戴著。還有你寫給我的情書，那張卡片，我一直完好無損地保存著。」
「那個時候你很喜歡我，你很喜歡我的對不對……」
「沒有意義，周寒。」
我打斷他，
「如果你不是以為我死了，覺得我不惜跳海都要自證清白，你永遠不會把我放在眼裡。」
「這就是你，小少爺。你還記得嗎，那天你問我的生日是什麼時候，我告訴你，是我去跟你表白的前一天。」
說到這裡，我微微彎起唇角，笑了，
「……不，你肯定已經不記得了。因為你幫許瑤拿走了我的助學金，我不得不同時做三份兼職維持生活。生日那天我在學校附近的餐廳打工，你和你的朋友在那裡聚餐，喝多了。我不小心打碎酒杯，你們揪著我的頭發按在桌子上，逼我喝完一整瓶酒道歉。」
「我喝不了酒，你們就把酒淋在我頭上，還叫來領班，嚷嚷著讓他辭掉我。」
「這就是我的 21 歲生日，你不是問我的生日願望嗎，你猜，會是什麼？」
周寒整個人愣在原地，眼中慢慢浮現出某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我、我不記得了……」
他當然不會記得，因為被他這樣隨意刁難過的人，已經數不清有多少個。
我並非感情遲鈍的人，那時候周寒短促的幾次心動，我都看在眼裡。
「我不是沒察覺到，可能有某一秒鍾，你也對我動過心，但那太短暫了，你的輕蔑和鄙夷依舊佔據著情緒的絕對上風。」
所以, 在許瑤拙劣行徑的推動下, 促成了那樣一場大戲。
2
「（我」「你可以當作這是一種……報復？」
我說, 「就是因為我不在你身邊，你以為我死了，所以會反復回想對比我對你的那些好，直到也承認你喜歡我。」
「……我承認了，我是喜歡你。」
良久，他澀然地開口，「可是，我已經失去你了，對不對？」
我笑了：「那有什麼關系？小少爺，和你擁有的一切, 你美滿自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人生比起來，這點無足輕重的情情愛愛, 又算得了什麼？」
17
再後來，這一年結束的時候, 我又一次聽說了周寒的消息。
許瑤的日子過得很不好，走投無路之下去求周寒, 卻被他從樓梯上推下去, 摔斷了腿。
她終於徹底死心, 開車把周寒撞進了醫院，自己也進了監獄。
小橙告訴我：「撞得挺嚴重的，全身多處骨折, 現在人還昏迷不醒。」
我點點頭, 捧著熱可可和她鎖在書房裡, 思緒漸漸飄散。
我始終沒有告訴周寒，那天在篝火旁說的那些話, 也不全然是在演戲。
我一直活得戰戰兢兢、小心翼翼，我的人生從來不敢行差踏錯一步。
所以我看到那麼肆意妄為的周寒，就像被束縛在籠子裡的鴿子, 驟然看到自由無拘束的山雀。
對他產生羨慕甚至好感, 也很正常。
但我的心動隻出現了短短幾天，就被強行掐滅了。
因為很快助學金的評選結果就下來了，許瑤佔了我的名額, 還在我面前洋洋得意地炫耀周寒的偏愛。
我猛地意識到，他的自由凌駕於規則之上，帶給我的，卻是切實存在的傷害。
再後來, 打工卻被刁難那天，我狼狽地回到學校。
宿舍樓下的路燈壞了，我坐在一片漆黑裡，假裝微弱的手機亮光是閃動的生日燭火。
我許了兩個願望：希望周寒有一天能經歷我這一天的感受；希望我的日子能再好過一點。
睜開眼的下一秒, 系統就出現在我腦海中。
「诶，又在發呆了。」
小橙伸出食指，戳了戳我的腦袋，
「小詞, 你又在想什麼？」
我回過神，看著她彎起唇角：「我想，希望我許的願望都能實現。」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