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幼兒園的女兒剛轉到新學校，第一天就哭著回來了。

我剛想詢問原因，就見班群裡，幼兒園的老師給女兒貼起了標籤。

「今日評比：『認真寶寶』王宇澤、『聽話寶寶』秦一航、『幹淨寶寶』杜曉涵、『頑劣寶寶』沈媛媛、『邋遢寶寶』沈媛媛、『笨蛋寶寶』沈媛媛！」

「望各位家長再接再厲，緊抓孩子學習，注重習慣養成，特別是沈媛媛小朋友，別都已經上大班了，還尿褲子！」

沒錯，被所有貶義詞包圍的那個就是我的女兒。

面對這點名道姓的針對，我氣不過。

大家都勸我，沒幾個月了，千萬別得罪孩子班主任，不行送點禮，忍忍就過去了。

我偏不。

1

女兒今年 5 歲，剛升大班，眼看還有一年就要畢業升小學了，可之前上的那個私立卻不知道怎麼突然倒閉了。

誰能想到，我們念著念著，學校突然沒了。

園長無奈下，隻好協調各方家長趕緊辦轉園手續，別因為學校的原因耽誤了孩子上學。

我們做家長的雖然抗議學校這種不負責的行為，可事到如今也隻能先聽學校的話，把孩子安排了。

畢竟就算要追責，也得等孩子們去到一個安全健康的環境再說。

忙了幾個月，在鄰居涵涵媽媽的介紹下，我把女兒送去了她女兒所在的那所學校。

女兒跟涵涵私下玩得不錯，怕她孤單，我還特意申請要她跟涵涵同一個班，也好互相有個照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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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我第一次見他們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個女老師，姓朱，見我的第一眼就緊皺眉頭。

「請問一下，沈媛媛媽媽，孩子現在已經到了重要階段、衝刺關頭，你們做家長的是怎麼想的，怎麼會允許孩子現在轉學呢？要知道這麼突然地換老師，很有可能會對孩子的心理造成一定影響！」

雖然是對孩子的關心，但我怎麼聽怎麼不舒服，隻好回應道：「沒辦法，不知道為什麼，我們之前上的幼兒園突然倒閉了，這不，剛準備開學就接到了通知……」

朱老師冷哼一聲。

「為什麼？你們這種家長我見多了！既害怕花錢，又不想把孩子放到公立去，隨便選那些便宜的野雞幼兒園，耽誤的是孩子的一輩子！」

她話還沒說完，園長忍不住輕拍了拍桌子。

「朱老師！注意你的措辭！媛媛媽媽，我們這裡的情況您也看了，她雖然嘴不好，但教學水平沒得說，她脾氣不太好，您體諒一下。」

朱老師閉嘴了。

我輕瞥她一眼。

「沒事，隻要對孩子好就行。」

說著，我一邊交錢，一邊領了校服和書包，準備明天送孩子來學校。

辦完手續出來走不遠，就到了家。

等電梯的時候，我意外碰到了涵涵媽媽。

涵涵媽媽關切地問：「媛媛上學有著落了嗎？你說這也是，本來好好的幼兒園怎麼能說不幹就不幹了呢？！」

我點了點頭。

「我安排好了，就在涵涵那個班，班主任是朱老師，希望你家涵涵能多帶她玩一玩，她剛去了人生地不熟的……」

涵涵媽媽臉色變了變。

「你說，媛媛班主任也是朱娟朱老師？」

我點了點頭。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剛準備開口，電梯就到了 15 層，我們一起出了電梯，分道揚鑣。

轉身前，我看了眼她的背影，隱約覺得哪裡有些不太對勁。

為什麼在我說班主任是朱老師以後，涵涵媽媽的表情有些奇怪呢？

2

第二天一早，我不緊不慢地送女兒去上學。

因為相比之前的地方，這個學校離家更近，我也有更多的時間打扮一下女兒。

媛媛是典型的小女孩心思，從小就愛美。

但學校發了校服，每個人都得穿校服上學，我隻能在發型上給她捯饬捯饬，三兩下就給她弄了個好看的發型，還戴了一個小蝴蝶卡子。

媛媛摸著頭上的發卡。

「媽媽，真好看。」

我領著她，送她上學。

進學校的時候，朱老師帶著笑接過媛媛，讓她跟我告別。

媛媛衝我揮手。

「媽媽再見！」

我也衝她揮揮手，徑直去上班了。

本以為開學第一天，成功送走女兒是個好的開始，今天也一定會一切都順利。

可事實證明，還是我想多了。

晚上我著急忙慌趕去接她的時候，卻沒發現女兒的身影。

朱老師左手領著一個小男孩，右手領著另外一個小男孩，站在陰涼處等兩個孩子的家長。

我走上前，向裡探著。

「朱老師，請問我家媛媛呢？」

朱老師不緊不慢地衝裡面喊道。

「沈媛媛，快出來！你媽媽來了。」

電動門緩緩開啟，早晨還興高採烈去上學的小女孩，此刻正通紅著一雙眼，頭發也已經被老師弄成了簡單的低馬尾，而蝴蝶卡子更是早已不見了。

媛媛頭發毛毛糙糙的，此刻看到我，更是「哇」的一嗓子哭了出來，往我懷裡衝。

大概是她的哭聲嚇到了其他小孩，朱老師當著我的面厲聲道：「行了！別哭了！」

媛媛被嚇得打了個哭嗝，硬是憋了回去。

我有些不高興。

「朱老師，孩子剛轉學過來，可能有些不適應，希望您能稍微耐心點，行嗎？」

朱老師看我一眼，沒吭氣。

媛媛窩在我懷裡，不住地吸著鼻子。

說話間隙，幾個孩子已經被各自家長接走了。

她左手那個小男孩被一輛奧迪接走，右手那個小男孩坐著他爸爸的摩託車疾馳而去。

丟開兩個孩子，朱老師冷哼。

「不適應？我看你們挺適應的啊！媛媛媽媽，你們第一天來，我有些規矩沒跟你們說清楚，在我的班裡，不允許女生打扮成那樣！每個小孩都要統一發型、統一管理，你家裡有黑色皮套嗎？以後就綁個低馬尾就行了！」

「還有，你家媛媛已經上過幼兒園了，這麼大的年紀了，怎麼還往褲子裡尿尿？我們做老師的成天沒自己的活，就伺候你家孩子算了！這麼簡單的行為習慣她都沒養成，她之前的幼兒園是怎麼教的？」

……

她妙語連珠地說了半天，搞得好像全是媛媛的錯。

我怕孩子在那兒聽得再多了會更覺丟人，隻能先勉強應付，帶著孩子灰溜溜地走了。

朱老師大概覺得自己贏了，趾高氣揚地扭頭返回了教室。

回家路上，媛媛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耐心問她，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媛媛這個孩子我是清楚的，她聽話乖巧，甚至乖巧得有些笨拙，老師說什麼是什麼。

在之前的幼兒園裡，經常是老師表揚的對象，還讓她當各種活動的領頭羊。

我想不通，怎麼剛轉到這裡，就變成朱老師口中的壞孩子了呢？

3

媛媛邊哭邊說，斷斷續續地跟我說了一路。

我仔細聽了半天才總結出來。

從早晨我把她送過去以後，媛媛一天的悲慘生活就開始了。

她剛進去把書包放好，朱老師就走過來叫住了她。

媛媛有些蒙。

朱老師一把從她頭上揪下蝴蝶發卡，還帶下了她幾绺頭發。

「沈媛媛是吧？回去告訴你媽，以後少給你打扮成這種妖豔賤貨的模樣！」

媛媛吃痛，下意識捂著頭就想流眼淚。

朱老師伸手一指。

「憋回去！哭什麼哭！你已經是大孩子了，還動不動就哭，是想讓別人說我教的孩子沒規矩嗎？」

她伸手推了媛媛一把。

「去，那邊罰站去。」

媛媛去上學第一天，就被老師罰站了一上午。

早飯時間，大家都陸陸續續地吃完了，甚至生活老師都開始收拾最後一個孩子吃剩的餐盤時，飢腸轆轆的媛媛才被允許吃飯。

她餓壞了，三兩下就吃掉了一個奶黃包，還不小心噎了一下。

朱老師冷笑。

「農村人就是農村人，吃個飯都這麼惡心，餓死鬼投胎啊？」

有的話媛媛雖然聽不懂，但她能感受到，這個老師對她充滿了敵意。

媛媛來了個陌生環境，又不敢不聽老師的話，自然是朱老師讓罰站就罰站。

站著站著，她想上廁所了，和老師說的時候，朱老師卻沒讓她去。

「你這種小孩我見多了，就是怕罰站假裝自己想去上廁所！有本事你就尿褲子啊！我就不信了，你馬上就小學了，現在這麼沒有規矩，以後怎麼辦？！學學王宇澤，看看人家是怎麼做的！」

被 cue 到的小孩本來軟趴趴地癱在桌子上，此刻也猛地挺直了腰板。

女兒癟癟嘴，沒吭氣。

可幾秒鍾後，她憋不住了，拔腿就往廁所跑。

眼看快跑過去了，朱老師一把拉住了她。

朱老師剛控制住她，媛媛就尿了褲子，淋淋漓漓地灑了一地不說，還有一股異味。

班裡的孩子們頓時炸鍋了，他們給媛媛起外號，叫她「撒尿怪」。

朱老師儼然不覺得這是自己的問題，反而將這一切怪在媛媛頭上。

……

我越聽越氣，恨不得去抓花她的臉。

怪不得她會怪我女兒尿褲子，原來是事出有因！

試問她尿急的時候，我拉住她，她能不尿褲子嗎？

我將女兒送回家，返身準備回去找姓朱的問個清楚。

我就是想問問她，我們明明是第一天來上學，以前既不認識她又沒得罪過她，她憑什麼這麼針對我女兒？難道就因為我和孩子爸爸都是村裡人嗎？

沒錯，在入學前，我們填了張表，上面要寫家長的學歷、工作地址和職位。

我跟媛媛爸爸都是本科，一畢業我們就踏上了考公的徵程，他一舉考進了農業局，而我經過三戰，艱難地考進了民政局。

雖然兩個人都是體制內，但都得從科員做起，收入也不太可觀。

而且家庭方面，我倆都不太好。

我倆是高中同學，也是一起從鎮上考出來的，雖然現在有個外人眼裡擠破頭想往裡鑽的工作，但出身是改變不了的。

但我們從來不覺得我們是村裡人這件事有什麼令人自卑的。

家世無法選擇，但前途是自己奮鬥出來的。

可在朱娟眼裡，我們怎麼就成「惡心的鄉下人」了呢？

我準備走的時候，女兒一把拽住了我的衣服。

她帶著淚的眼盯著我，噘了噘嘴。

「媽媽，你別走，明天我還想去幼兒園，我想跟涵涵一起玩。」

我摸了摸她的頭，準備等明天把她送走以後再去找學校問個清楚。

4

晚上，等老公回來一起吃過飯後，我們好不容易哄睡了女兒。

在客廳，我跟他說了這件事。

老公沉思了一會兒。

「行，我明天去打聽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別的幼兒園，這兒不合適我們就轉學，不用跟一個小老師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