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當天,姐姐抑鬱症發作,一個電話叫走了我的未婚夫。
媽媽衝上來扯掉我的頭紗:「都怪你非要舉行婚禮,楠楠要是出事,你給我償命。」
可後來,當我真的把這條命還給他們時,他們卻哭著求我原諒。
1
婚禮當天,冷冷清清。
隻有寥寥無幾的親朋好友。
顧清澤從我爸手裡接過我時,眉頭緊鎖,眼神飄忽。
我手有些吃痛,低頭一看。
是顧清澤的手在用力,我的指尖發紅,他卻全然不知。
正當司儀莊重地問起:
「顧清澤先生,你願意娶江餘小姐為妻,一生……」
還沒說完,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一切。
顧清澤迫不及待地接起電話:
「楠楠,怎麼了!」
司儀估計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開玩笑地剛想挽回局面:「咱們新郎看起來很忙,以後要新娘多包容才行。」
話音剛落,就聽見顧清澤聲音顫抖,小心翼翼地安撫對方:「楠楠,你乖乖地聽話,我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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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一句話也沒有留下,留我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臺下賓客一陣哗然。
媽媽衝上來扯掉我的頭紗,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
「都怪你非要舉行婚禮,楠楠要是有事,我要你給她償命。」
能讓他們如此焦急的,大概隻有我的姐姐江楠吧。
2
這場婚禮像鬧劇一般結束。
新郎跑了,新娘的爸爸媽媽也走了。
我怔怔地坐在宴會廳,目送空洞地看著賓客離去。
有個人走上前,想了想留下了一句:
「你也別生氣,讓讓你姐吧,誰叫她生病了。」
我點頭,默不作聲。
爭?我何時與她爭了?
後來我才知道,我姐在我婚禮當天,抑鬱症發作跑到頂樓。
她打電話給我未婚夫顧清澤:「阿澤,風好大,你說我跳下去是不是就解脫了?
「我好羨慕江餘,她很幸福,什麼都能擁有,我還沒見過你穿西裝的樣子,應該很帥吧。
「你要代替我幸福一輩子,再見阿澤。」
姐姐那天是哭著被顧清澤抱下來的。
兩人緊緊地相擁在一起,江楠趴在他懷裡,輕撫著顧清澤的臉,輕聲地說她的阿澤今天真帥,隻可惜打扮這麼帥不是給她看的。
惹得顧清澤又是一陣心疼,他抱著江楠耐心地哄:「楠楠乖,以後我隻穿給你看。」
媽媽在一旁也哭:「楠楠,你要死了媽媽怎麼辦?」
其實,不是我不去。
是我不能去。
3
我開始渾身提不起勁,到了晚上的時候,我胃裡開始翻滾,肚子揪心般地疼,汗水大顆大顆地滾落,痛得不能動彈。
我忍著腹痛,慢慢地摸到手機。
聯系人的界面,被我點進去又退出來。
我發現我不知道打給誰。
打了他們會接嗎?
好像也不會。
可笑的是,電話響起的那一刻,我還在抱著幻想,也許此刻有人能關心我一下。
原來是我媽打電話罵我:「死丫頭,你心真硬啊,楠楠都快難受死了,你還死在外面。
「我怎麼生出你這種冷血、無情的畜生,就算是條狗養十幾年也會有感情了吧。」
我突然生出一股期待,不死心地問:
「媽,你不問我怎麼樣了嗎?」
電話那頭,不耐煩的聲音傳來:「你能有什麼事?你不是最有能耐了嘛。」
「嗯,我很好。」我捏緊手機,苦笑。
說完,我自顧自地掛斷了電話。
我以為我早就應該習慣了,心不會痛。
電話一掛,我還是失聲痛哭起來。
我的心又不是鋼鐵做的,怎麼會沒事?更何況今天還是我的結婚儀式。
等到顧清澤哄好江楠已經是第二天了。
他打電話的第一句不是安慰,而是冷冰冰的通知:
「江餘,婚禮往後推吧。
「楠楠抑鬱症發作了,醫生說不能再刺激她了,這段時間我要陪著她,就不回去了。」
他頓了頓,又說:「要不婚禮取消了吧,本來婚禮也沒必要的,就是個流程。」
我握緊電話,終於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
「顧清澤,你還分得清女朋友是誰嗎?」
他聲音有些不耐煩:「你別無理取鬧了。」
我沒有再說話。
答案不重要,我心裡清楚,他心裡也是。
4
數不清多少人對我說讓讓姐姐了。
從她開始患抑鬱症開始,周圍所有人都讓我不要同姐姐爭。
隻要爸媽對我表現得疼愛一點,她就聲嘶力竭地跑到窗戶邊,手裡拿著水果刀放在手腕處:
「你們是不是隻疼妹妹!她怎麼不去死啊,憑什麼我生病了,她還好好地活著,憑什麼!」
從那天開始,爸媽開始不敢對我表現出一丁點好,把我當邊緣人對待。
青春期的女孩,對一切事物都很敏感。
但是我不能流露出一絲難過。
所以,我不能當著江楠面叫爸爸媽媽,因為那是她的爸爸媽媽,他們一家三口出去玩的時候,我也不能跟著去。
開家長會時,老師同學問我,你爸媽呢?
我隻能拽著衣角面紅耳赤地低頭撒謊說他們很忙。
那時,我最盼望的就是生病,我以為隻要我生病了,爸爸媽媽就會像陪著姐姐一樣陪我。
有一次,我忍不住問爸媽:「爸爸媽媽,是不是我生病,你們也能陪著我?
「我好想你們……」
話沒說完,媽媽身子顫抖,猙獰著臉甩給我一巴掌,怒吼:
「就是因為你什麼都和楠楠爭,楠楠才會抑鬱,她現在這麼難受,你還要爭,爭爭爭,你怎麼不去死啊!」
爸爸拽著我的頭發,把我頭用力地往地上撞:
「爭爭爭,她是你姐姐!小畜生。」
黑暗中,安靜得要命。
燈光透過門縫拉長了身影。
我看了好久好久,就像個圍觀別人幸福的小偷。
久到我聽到爸媽輕柔地說了句:寶貝,晚安。
溫柔得好像就在我耳邊說起一樣。
後來,提起我時。
爸媽總是嘆氣:「她大了,有本事嘍,什麼都不給家裡說。」
「真是養了個白眼狼,都說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袄,我看她上輩子是仇人才對,早知道就該掐死。」
「明明一起長大的,楠楠怎麼就是乖巧聽話,跟在我身邊黏人得緊,偏偏就她不一樣,冷血無情。」
後來他們一拍即合,覺得我實在晦氣:
「說不好楠楠就是因為她個死丫頭害的。」
「要不找個大師驅邪吧。」
5
江楠要單獨見我。
本來我不想去的,我身體逐漸地覺得乏力,腹痛讓我幾乎直不起腰。
但是我還是去了。
見面前,顧清澤一而再警告我:「你別刺激楠楠,她身體不好。」
我看著他一副保護者的姿態。
可笑,太可笑了。
曾經,顧清澤也是這樣對我的。
上大學時,我出了場車禍,雙腿嚴重骨折。
醫院打電話給我監護人時,那是我成年後唯一一次期待他們能來,當然不出意外地他們沒來。
聽說是因為江楠久不發作的抑鬱症恰好發作。
即便護士向他們一再說明,沒有家屬陪護很不方便。
但我爸媽依舊隻留下一句:「她一個人也沒事的。」
然後就匆匆地掛斷了電話。
此時的顧清澤還不是我的男朋友。
他心疼我,陪著我在醫院整整一個月,替我跑上跑下。
他推我出醫院的時候,那天陽光明媚,暖陽陽的,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顧清澤笑著半跪在我身前替我穿鞋子:「阿餘,恭喜你出院。」
後來我們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他曾經許諾,隻偏心我一人。
承諾變得真快啊,快得我甚至沒有回過神。
大學畢業,我們準備結婚。
我帶著顧清澤回家探望爸媽。
許是應了那句,我真是災星。
我一回家,江楠抑鬱症發作得越來越頻繁,爸媽的陪伴已經不能再控制住她病情了,隻有顧清澤在的時候,她才能好一點。
所以不管我同意與否,顧清澤都去了。
一開始,顧清澤隻是禮貌地疏離。
後來,連他自己都開始不知道何時心疼上江楠。
他開始勸我,江楠是個堅強勇敢的女孩,讓我試著和她相處,還說我一定也會喜歡上她的。
他還說江楠總是哭著說唯一的妹妹不和她親近,她很難過。
我那時在想,他可真天真。
還好,我也習慣失望了。
6
江楠和我約在一家咖啡廳。
她化著精致的妝容,完全看不出剛剛大病一場的樣子,眨著忽閃忽閃的眼睛,溫溫柔柔地說:
「妹妹,阿澤穿西裝的樣子也太帥了!
「謝謝你帶他回家,不然我也不會認識他呀。」
我抿了抿唇,聲音壓著怒火:
「江楠,有意思嗎?這種小把戲你到底要玩多久才會膩?」
「阿澤說,你們的婚禮要取消了,以後也不辦了,我告訴他,沒必要為我做到這個地步的,可阿澤心疼我,妹妹你能理解的吧。」
她的語氣輕快,又帶著一絲譏諷,好像在說,你看吧,你一直都搶不過我。
我皺著眉,恍惚間好像看到窗外站著熟悉的身影。
仔細一看,居然是我的爸媽和顧清澤。
他們是怕我欺負江楠。
好像當年拽著頭發將我按在馬桶裡,扒光我衣服將我鎖在廁所裡的人不是江楠。
而是我。
真他媽好啊,隻是得了病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輕松地被翻過。
即便受傷害的是我,我也要向加害者低頭道歉。
我不懂我錯在哪裡。
隻是因為我很健康嗎?
7
當天晚上,我發燒了。
高燒燒得我幾乎看不太清給誰撥通了號碼,我虛弱地喊:
「可以過來一下……」
對面一聲輕笑:「妹妹,阿澤在洗澡呢,一會兒我叫他打給你吧。」
「知道了……」
等我反應過來時,我才發現我早就淚流滿面。
我在最後快要暈倒時,咬著牙撥通了急救電話。
第二天,我醒來時。
刺鼻的消毒水味,讓我幾乎忍不住犯惡心。
醫生看了看病歷單,嘆氣:
「哎,怎麼現在才來?」
我心裡「咯噔」一聲,還是扯著笑問:
「發燒也不算什麼大病吧。」
醫生心疼地看著我:
「家屬呢?昨天用你手機打電話給他們,沒人接。」
我張了張口,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故作堅強道:
「告訴我吧,我自己也沒事的。」
醫生耐不住我的堅持,最後告訴我:
「現在結果還確定,你準備準備住院治療吧。」
我怔怔地躺在病床上,回想醫生神色凝重的樣子,又聯想我最近身體總是難受,心下了然。
原來隻是生病了而已。
不是什麼大事。
8
以前我很渴望生病,渴望有人陪在我身邊。
這次,我自己一人辦理的住院。
我不再對他們抱有期待,剩下的時光就讓我一人繼續走下去吧。
過客就讓它過去吧。
辦理住院前,我給顧清澤發了消息:
【我們分手吧。】
此時此刻,我慶幸的居然是我和他還沒有結婚,不需要大費周章地再走一趟麻煩的流程。
我們之間的關系,一個短信就能斷。
挺好的。
說來搞笑,即便我知道他變了心,可驚訝地發現我並不恨他。
我忽然明白,依靠一個人這件事,本身就是錯的。
我記得我和他剛開始談戀愛時,兩人手心冒汗誰也不願意先撒手,第一次相擁、接吻時心髒的跳動。
也記得他滿心滿眼都是我的樣子,他許下的承諾,我們兩人一起手牽手幻想著未來的模樣。
我都沒忘。
隻是我好像不愛了。
他也是如此。
他大概也不記得,喜歡上一人,最開始都是心疼,心疼一人吃不好、穿不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她。
隻是他不願意承認,我也假裝不知道而已。
過了半天,他回復我:
【江餘,不要無理取鬧,我和楠楠隻是朋友。】
9
住進醫院後,醫生再次詢問我家屬有沒有來。
我曾經很怕醫院。
小時候,我哭著不願意去醫院。
急著回家陪江楠的爸媽甩給我一巴掌,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天很晚,護士等不到有人來接我,打了幾通電話,他們才罵罵咧咧地把我接回家。
對醫院,我向來都是恐懼的。
後來住院時,是顧清澤一遍又一遍地哄著我來醫院檢查,做康復訓練。
……
我笑著回應:
「醫生,我沒有爸媽,未婚夫也和我分手了。
「我自己一人可以的,告訴我吧醫生,我還能活多久?」
「是胃癌,保守治療的話還有很大希望的。」
醫生一邊開著檢查項目,一邊說:
「體重下降得快,也是症狀之一。」
原來是這樣。
想到兩個星期前,我向顧清澤提起過,最近難受得厲害,有時候還會出血,體重也下降得厲害,想讓他抽空陪我去做個檢查。
他當時急著出門,匆匆地提著保溫桶:
「一點小毛病,去醫院幹嗎?」
臨出門前,他想起什麼,聲音放柔了些:
「是胃病吧,你胃一貫不好,我剛給楠楠熬了點粥,鍋裡還剩半碗,你喝了吧。」
可笑的是,我真的喝了。
現在想想是報應吧。
10
然後,在某一天的清晨。
我醒來時發現頭發開始大把大把地脫落。
我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沉默了很久後「撲哧」一聲笑了。
笑著笑著,滿臉淚水。
我買了頂可愛風的帽子,戴在頭上。
照了照鏡子,還行吧,不算醜。
化療的副作用開始逐漸地顯現,嘔吐,惡心,反胃,吃不下飯,痛得睡不著覺,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漫漫長夜,我唯一能做的好像隻有玩手機了。
我才知道一件事。
說著不願意和我分手的人,居然和我親姐姐拍了婚紗照。
當初我說要拍婚紗照,顧清澤猶豫了。
他說,那隻是個形式,既浪費時間又浪費錢。
現在卻陪著江楠拍了一套又一套。
然後我就收到了婚禮邀請。
顧清澤和江楠要舉行婚禮了。
邀請我去做伴娘。
11
收到邀請的時候,我剛做完化療回來。
直接衝進衛生間吐得昏天黑地,胃酸都要出來了。
洗臉時,抬頭看了鏡子裡的自己,面黃肌瘦的臉頰,骨瘦如柴的身體,空洞的眼神,好醜。
出來時,我發現隔壁床的女孩不見了。
她剛過完八歲生日,桌子上還放著她生日時,給我送的一小塊蛋糕。
就在幾個小時前,我問她生日願望是什麼。
她眼睛格外亮,說起想去上學時,整個人都在發光。
我笑著問她,還有什麼願望嗎?
她歪了歪頭,說想去看看世界,她生了很久的病,一直住在醫院,她想出去看看草原、大海、沙灘。
現在,她不見了。
……
我大口大口地吞咽著她給我的蛋糕,很膩。
膩到發慌。
是我平時不太會吃的植物奶油。
吃到一半,我吐了。
最後反復地吐了吃,吃了吐,才把那塊不大的蛋糕吃完。
是我忘了告訴她,願望說出來就不準。
我腦海裡不斷地循環著她今早笑盈盈的模樣。
我想,我已經明白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12
第二天,我辦理了出院。
回了趟我的住所,準備收拾行李。
我沒想到顧清澤也在,他們兩人都要結婚了,我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麼還在這裡。
他正忙著煲粥煮菜。
我站在原地,他回頭發現了我。
半晌,他說了句:「你回來怎麼也不說一聲?楠楠昨天還提起你了。」
我沒理他,徑直走向房間開始收拾行李箱。
他也跟了進來,從背後抱著我,頭埋在我的頸間,溫熱的呼吸打在我耳旁:
「阿餘,隻要再過一個月,再給我一個月就好了。
「婚禮是假的,我答應隻是因為不願意讓她難過,你應該懂的吧。
「我心裡隻有你,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