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裡溢出一抹冷笑，被姐姐精準地捕捉到了。
「你笑什麼？
「你是不是在笑我？」
我也站起身，看向姐姐。
我如今 14 歲了，和姐姐身高差不多，隱約地，我覺得我比她還高一點。
因為我從來不會委屈自己餓肚子，飯送到我面前我都是吃得幹幹淨淨。
但是姐姐卻嫌棄，小時候不是嫌棄這個菜難吃，就是覺得那個菜不行。
總之，在家吃飯的時候，我都是吃挑著姐姐剩下的菜吃的。
不過我也樂意，因為我覺得都挺好吃的。
保姆阿姨做的飯，非常合我的口味。
我嘆了一口氣，看向媽媽：「媽媽，你愛過我嗎？」
媽媽面上閃過一絲為難，隨後又看了看姐姐。
我不由得搖了搖頭，不禁在想，為什麼我要問這麼幼稚的問題。
「媽媽，既然我是一個意外，那為什麼還要生下我？」
不等媽媽回答，我就已經替她回答了。
「因為你的身體不好，不能打胎，無奈之下隻能生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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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頓了頓，隨後說出了一直憋在心裡想說的話。
「那既然生了我，為什麼不愛我呢？
「我難道，就不是你的孩子嗎？」
一直都聽說天下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也沒有無不是之父母。
但是這些話，好像都不能用在我的身上。
因為我好像，從來沒有感受過愛。
我的話好像讓媽媽陷入了為難，但我依然在說。
「媽媽，我其實很喜歡你的，我也想和姐姐一樣可以躲進你的懷裡撒嬌。
「媽媽，我愛你，但是從今天起，我不想再愛你了。」
我說完後又看向了姐姐。
「姐姐，我也很愛你，我從來沒有想過和你搶爸爸媽媽的愛。
「我一直以為隻要我減少在爸媽面前出現的頻率，你就不會那麼討厭我。
「姐姐，你知道嗎？我三歲那年，你送了我一件衣服。」
姐姐聽到我的話後，皺了皺眉，也是，可能她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送給了我一件衣服。
但是我卻記得很清楚。
因為我從小沒有收到過什麼禮物，所以那唯一的一次，盡管我才 3 歲，但我也記得很清楚。
那時候好像是姐姐買衣服的附帶了一件贈品，看見是個小孩子的，於是有些嫌棄地隨手就丟給我了。
但是我卻很喜歡，因為那是姐姐送給我的。
「姐姐，就算你不記得了，但是我記得，我一直記在心裡的。
「姐姐，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麼你不喜歡我。
「就算你打我，我也不會生氣，因為我知道你隻是害怕我。我一直以為隻要我做得夠好，你就能接受我，但是我想錯了。
「既然要愛，那人人都想要偏愛，所以我能理解。抱歉我的存在威脅了你的地位，但我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要和你搶什麼。」
媽媽面上似是出現了一絲動容，她聽到我的話後，想走上前來拉拉我。
以為試圖用這樣的方式就能彌補消失 14 年的母愛。
但我不是姐姐，就算沒有愛，我也長大了。
我往後退了一步，看向媽媽：「媽媽，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養育之恩，沒有你，也就沒有今天的我。」
「媽媽，姐姐，我走了。」
我說完後，轉身跑出了家門，而淚水也在出家門的一瞬間奪眶而出。
盡管我表面上是那樣說的，但是心裡還是會忍不住地刺痛。
我是人，不是什麼冷血動物，在爸媽姐姐對我無視甚至是冷暴力和言語攻擊的時候。
我想過報復回去，但他們是我的家人。
我恨自己的無奈，也恨自己的懦弱。
但是我沒辦法，我做不到像小說中那樣心狠手辣對他們報復回去，或者和他們對著幹。
我讀過書，我也懂得道理，我理解他們每一個人的想法，所以我做不到。
我知道媽媽隻是為難，害怕因為有了我而忽略了姐姐的情緒。
我也知道爸爸，他覺得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都無所謂，姐姐是 985 研究生，說出去他有面子。
我更知道姐姐，姐姐一直努力學習，努力證明自己，也隻是覺得自己不是爸爸希望的兒子，所以她才會害怕。
害怕爸媽因為她不是兒子所以不要她，更害怕我的存在會威脅她的愛。
正因為我知道，所以我做不到。
我知道他們每一個陰暗面，但我還是討厭他們不起來，因為他們是我的家人。
9
我回到學校，收拾好了我為數不多的行李。至於家裡的，根本就沒必要，因為家裡的東西，早就被我搬到學校了。
所以學校裡的東西，是我為數不多的行李了。
3 套換洗的衣服和 2 套校服 2 雙鞋子，就是我的全部家產。
當然，還有一張爸爸媽媽給我打生活費的卡。
我已經聯系好了少年班的老師，給她說了我的情況。
原本以為她會不同意我早點去學校。
但是她聽後隻是淡然一笑：「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你無法改變別人的想法，你的生活掌握在你自己手裡。」
「關鍵是，你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少年班的壓力，比我想象中的大。
盡管我是早到校的同學，但是少年班裡和我一樣早到校的還不在少數。
如果說進入少年班是逆流而上，那少年班裡則是一場激流勇進。
我再一次知道了什麼叫作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我隻能更加努力，才不會掉隊，畢竟我年紀很小，比不上班上的哥哥姐姐。
匆忙的學習生活中，我迎來了我的 18 歲。
在這一天，我接到了久違的電話。
「顏顏啊，你終於接電話了。」
彼時的我剛從實驗中出來，聽著媽媽的聲音，我好像覺得，像是隔了好久遠的事情。
「我給你打了好久的電話，為什麼你一個都不接呢？」
又是熟悉的責罵，但我卻覺得，好像沒什麼感覺了。
「抱歉媽媽，我在參加一項保密實驗，已經很久沒有看過手機了。」
電話那頭的媽媽停頓了一下，隨後嘆了一Ṭûₖ口氣。
「你姐姐，快不行了，你能……來看看她嗎？」
我感覺到我的呼吸有一瞬間的停頓，我記得去年過年，我回去過一次。
那時候姐姐還好好的，看向我的時候，雖說眼裡沒有再惡狠狠的了。
但態度也算不上和善。
為什麼就……
「你姐姐她，自從你去讀了大學後，身體就更加不好，抑鬱症越來越嚴重。最嚴重的時候，拿著你小時候的衣服一個勁兒地哭。
「說她錯了，說她後悔了，說她不該那樣對你。
「顏顏，你姐姐她……她知道錯了，我也知道錯了，你能，回來看看她嗎？
「算媽媽求你。」
坐上飛機回家的時候，我心情一路都很忐忑。姐姐有抑鬱症我是知道的，但我卻不知道她已經嚴重到了這個程度。
當我到姐姐病床前的時候，姐姐還是和記憶中的一樣，是漂亮的，就是臉色有些蒼白，嘴唇也沒有血色。
在看見我的一瞬間，淚水就從她的眼眶中噴湧了出來。
抬起手，指向我的方向。
「顏、顏……顏顏。」
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姐姐叫我顏顏，往日，她都是一直直呼我的名字的。
我走到病床前，並沒有對姐姐伸出手。
心裡甚至還有些茫然。
我和「家人」太久沒有相處了，我也有些不知道該如何相處。
但是姐姐卻不管這些，拉著我的衣角。
嘴唇因為用力而滲出了一絲血跡。
媽媽見狀後，立馬心疼地替她擦拭起來。
我突然覺得好沒勁兒，轉身就想走。
但是姐姐卻拍開了媽媽。
目光灼灼地看向我：
「顏、顏顏，是姐姐錯了，這些年，都是姐姐錯了。
「姐姐不是不喜歡你，姐姐、姐姐其實很喜歡你的。
「我、我隻是害怕……
「顏、顏顏，你能原諒我嗎？」
我垂眸看了看姐姐抓著我的衣角的手，她瘦得狠了，手腕處的骨頭都突出來了。
我嘆了一口氣，撥開了姐姐抓著我衣角的手。
「抱歉姐姐，我不想原諒你。」
姐姐聽了我的話後，神色中出現了一抹悲涼。
她隻是在自我感動罷了，可能是我 4 年前的話，讓她僅有的良知突然就覺醒了。
或者是，這 4 年來我沒有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沒有人打，有些想我了。
但無論如何，我都是不可能原諒她的。
盡管，她是我姐姐，盡管，她說她錯了。
但是，做錯事情的人，說一句對不起，就能被原諒嗎？
10
我有些沒用，說完後，我心裡還是有些難受，畢竟是我的家人。
我割舍不掉那所謂的血脈親緣。
媽媽聽後，面上卻急了。
「你在說什麼呢！你姐姐都給你道歉了，為什麼不原諒她？
「顏顏，你原諒你姐姐吧，好不好？不然你姐姐就算是去了，也會不瞑目的……」
媽媽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悲涼。
原來，媽媽大老遠讓我回來，就是想讓我接受姐姐的道歉。
可是，憑什麼呢？
受到傷害的，得不到父母愛的，難道不是我嗎？
我搖搖頭走出了病房。
身後的姐姐突然哭了，和記憶中一樣，哭得歇斯底裡。
媽媽追出來，想讓我回去，但是卻被我身旁的穿著制服的人攔住了。
我這次回來是提了申請的，因為有保密協議的實驗在，我的人身安全很重要。
Ṱű₍路過走廊轉折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側頭看了看媽媽。
媽媽好像老了許多，整個人也頹喪得厲害。
但, 那又怎麼樣呢？
她沒教過我愛, 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愛她。
自那之後, 姐姐好像就去世了，聽媽媽說，姐姐去世的時候都念叨著我的名字。
但，那又怎麼樣呢？
爸爸媽媽好像一時間也老了許多, 給我打了很多個電話，但是我都沒有接。
主要沒時間。
11
大學本科畢業後, 我直升了本校的研究生，這一年，我 18 歲。
新生入學那天，我遇見了一個沒有預料到的人。
是陸逸塵。
彼時的陸逸塵正拿著新生入學申請，四處找路。
看見我的時候，他愣了愣神，甚至還揉搓了一下眼睛。
「沈青顏, 真的是你！」
我對他回了一個禮貌的微笑, 隨後就走了。
餘光中好像看見了陸逸塵身旁出現了一個女孩，青春洋溢, 和他看上去就很般配。
也是，陸逸塵和我，終歸不是一路人, 我其實很感謝他的。
在我 6 歲那年捂著被打得紅腫的臉到教室的時候, 他沒有嘲笑我。
而是在別的同學指著我的臉嘲笑我的時候。
他頂著被自己扇了一巴掌的紅印子臉站出來：「笑什麼笑！今天早上我來得急, 不小心撞到了她, 她這不給我還回來了嗎！」
在我被扣上「拉屎大王」的外號時，氣衝衝地撲上去和別人較勁, 說取外號是不對的。
還有那個收留我的夜晚……
隻是，我和他, 終歸不Ṫū₄是一路人。
正因為我不知道如何愛，也沒有愛人的能力，所以我隻好愛我自己以及我所熱愛的實驗了。
我才 18 歲, 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往後的日子，每一步，都是我走出的光明燦爛的人生。
……
番外·陸逸塵
拿到大學通知書的那天我高興壞了, 因為我終於可以去找沈青顏了。
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 我旁敲側擊地問了我姐半天。
她都說不知道。
也是, 聽說沈青顏現在很忙。
不過我很高興，這意味著，我離她又近了一點。
初中畢業那年我知道她去了少年班, 我知道了自己和她的差距。
高中三年, 我用盡了全部的力量，隻為了到和她一個學校。
但是第一年我失敗了。
我不服氣，再來了一年。
隻不過, 拿到通知書的那天, 我卻高興不起來。
沈青顏, 她好像，和我離得太遠了……
她就像是一顆星星，始終閃耀著她的光, 盡管光芒很微弱，但她也在努力。
不是誰都可以成為月亮的，但她卻是我的月亮。
……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