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當初讓你一人死在那冷宮,該多好。」
這句話瞬間激怒了秦時越,他攥著我手腕將我壓在榻上。
「朕是萬人之上的天子,坐擁萬裡江山,孟錦桉,你不要以為朕不會殺了你。
「你現在隻有朕!你現在……」
秦時越頓住。
緊接著,他渾身一顫,一口黑血從喉嚨湧出。
軟著身子倒在我身上。
原本隱在陰影處的人出現。
那人身著夜行服,臉上蒙著黑布,上前把秦時越拽起來。
隨即關切地詢問我。
她拉下面罩,露出一張滿是傷疤的臉。
「小將軍,你沒有傷到吧,我現在給你把蠱蟲引出來!」
我搖頭制止了她的動作。
「不必擔心我,你拿來的東西呢。」
女人從懷裡掏出一包藥粉,替我捏開秦時越的嘴盡數倒了進去。
這是一種慢性幻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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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懼怕什麼,就產生什麼場景下的幻覺。
6
秦時越身子不好,自小吃不飽落下的病根。
盡管這幾年一直在調養身子,但內裡的空虛是補不回來的。
昨晚,他在安欣瑤那用膳後才來尋我。
定是不會想到,是吃食裡被動了手腳。
秦時越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
太醫已經來看過,隻說他操勞過度,氣急攻心傷了身。
靜心休養幾日便可。
婢女將煎好的藥端了進來,他蹙著眉,沒多想就接過藥碗。
「時越哥哥,你終於醒了。」
自辰時就來守著的安欣瑤見他醒來就撲了過去。
「好些了嗎?
「臣妾知曉你夜裡睡不好,特意找人從崇陽找來的安神香。
「據說有調養身子的功效,內外互補。」
話落,她避開婢女伸出的手,抬眼望向我。
「姐姐替我給點上吧,小心點,這些草藥可是很珍貴的。」
她另一隻手腕上還包著綢條。
我頓了頓,秦時越垂眸躲開我看過去的視線。
四下無人敢說話。
這一次我沒有捏斷她的手腕,而是接過她手上的香。
轉過身後就聽到她替秦時越憤憤不平。
「定是那群人又欺負你了,你是皇上,他們生死不就是你一句話的事?
「再不濟我讓父親與你一起,反正沒人敢說你……」
「夠了,你是來看我的還是擾我的?」
秦時越臉黑了幾分,開口打斷她的話。
安欣瑤忙住了嘴,將他手中的藥碗端了下來。
最近前朝確實亂作一團。
一個月前邊關戰事再起,秦時越如今手握兵權,僅僅批了一萬將士給忠武將軍。
導致僅一個月時間連失三座城池。
邊關百姓苦不堪言,京城內人心惶惶。
秦時越卻視若無睹。
各位官臣心有不滿卻不敢發泄。
火折子在我手中燃起,我抬手挑斷升起的煙絲。
下一秒,聽到安欣瑤說。
「我有聽父親說,前幾日北饒答應了秋獵邀請,他們首領喜愛鬥獸,不如趁此機會讓兩國交好,避免戰爭。」
一個月前秦時越對北饒提出了停戰信,並邀請他參加三年一次的秋獵。
輸幾場鬥獸,送黃金,送美人。
兩人談笑間此事便算翻篇。
7
數位官臣接連進諫,秦時越卻自認將國家損失降到最低,還能與其他國家和平共處。
這便是兩全其美的法子。
可他還是太過愚昧,兩國交戰數年,豈是一次便可化解。
如此避戰,讓那群輾轉艱辛的將士該作何感想。
用血肉之軀守護的國家,竟是這般自甘墮落。
秦時越已經三日不曾上朝,整日在議殿中面見官臣,勢必將秋獵風光大辦。
秋獵的幾隻禽獸已經送進宮中請了專人喂養。
聽聞安欣瑤對那些禽獸十分感興趣,接連求了秦時越幾日才答應下來。
夜裡,秦時越又是如往常一般來到我宮中批奏折。
「誰在說話?」
原本垂著頭的秦時越猛地出聲環顧四周。
他將奏折啪地甩到桌上,抬手捏著眉。
「朕確實該好好休息一下,竟然會聽到這種聲音……」
秦時越的話半遮半掩,眼中情緒復雜。
「欣貴妃的香給朕點上。」
他說完,揮手攔下了起身的我。
「這種事讓婢女去做,如今你是朕的貴妃,怎有你動手的道理。」
「別人做這種事臣妾不放心,還是臣妾親手來吧。」
我接過婢女手中的香,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緒。
畢竟,一支香的藥材很珍貴。
這是可以引出秦時越體內幻藥的引。
「錦桉,你這般模樣,朕很是欣慰。」
秦時越親昵地將我摟在懷中。
「朕將你納入宮中,本意是想讓孟將軍知曉你的未來還有朕作陪。」
我不語,覺得可笑,看著他眼下的青紫。
這些天我整日點香薰香,定是那幻藥發揮了效果。
秦時越定是出現了幻覺。
幻不可怕,他懼怕的是幻覺產生的恐懼。
8
七日後。
自北饒首領進宮起,我就不曾離開過寢宮,也沒再見過秦時越。
獵獸兩日妃子不可參與,最後是北饒首領奪得魁首。
給足了北饒面子。
秦時越為盡地主之誼,在鬥獸開始前一日擺了宴席。
我同其他妃子一起坐在下位。
臺上載歌載舞,幾輪奏樂後臺上的舞姬紛紛朝北饒官臣前走去。
美酒佳餚,獻美人。
盡地主之誼。
我抿了口酒,抬眼便與北饒首領勒託阜視線相撞。
他半張臉上有一道從眉尾到脖子的疤痕,顯得人格外陰戾。
勒託阜,我的兄長便是死於他手下。
就是他親手砍下兄長的頭顱掛在城牆上,將他千刀萬剐都不足以解我心頭之恨。
血海深仇,我不會像秦時越一樣朝他低頭。
接著就見他推開懷中美人,對著秦時越開口。
「秦王這是何意?
「用舞姬打發我們,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四下瞬間靜了下來,都將目光投向勒託阜。
「我與孟小將軍是舊識,不對,現在應該叫錦貴妃了。」
話落,他一口將杯中的酒吞下,眼中充滿戲謔的笑。
「早知今日能在這裡見到你,就將你兄長帶來,讓你們兄妹兩人好好敘舊。
「也不知你是想要他的哪個部位。」
北饒使者毫不掩飾地大笑起來。
我不說話,視線死死地落在勒託阜身上,恨不得當場將他一劍刺穿。
兄長死後受盡折磨,而這個賤人卻敢如此羞辱。
滔天的恨意湧上我的心頭。
勒託阜身旁的侍女要給他添酒,被他抬手擋下。
意欲毫不遮掩。
身坐高位的秦時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緩緩開口。
「是朕待客不周,錦貴妃還不上前給阜王倒酒。」
話落,每人看向我的神情各異。
我心裡越發覺得好笑。
秦時越當真是連顏面都不要了,用自己的妃子奉承他國。
何來帝王威嚴。
我理了理衣袖起身,站定在勒託阜前,接過身後侍女遞來的酒壺。
食指捏在蓋柄上輕輕一按,再倒進他酒杯中。
看他盡數喝下後,看著他臉上的疤痕開口。
「臉上的傷還疼嗎,當初我就該將你的臉皮生生剐下來。」
當年堯山一戰,我潛入敵營時被他撞見。
隻持一把匕首與他相戰,他身上挨了數刀,最後被我一刀劃破側臉。
趁他被血模糊雙眼時,我脫身離開。
他最忌諱的便是有人提他臉上這道恥辱的傷。
勒託阜瞬間暴怒,猛地從腰間拔出佩劍,被身旁的使者攔了下來。
如今是在秦國,不能隨意傷人,他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兩國關系。
他若傷到了我,便是在赤裸裸地挑釁秦國。
據我所知,勒託阜的兄弟一直對他的皇位虎視眈眈,他前來參加秋獵。
其中便也不想交戰,消耗戰資的成分。
秦時越終於有了些情緒。
「好景配好酒,不要讓一個女人擾了我們之間的感情。
「朕會好好懲罰她,給北饒一個交代。」
勒託阜喘著粗氣收了劍。
「好,明日鬥獸,我要看她上臺。」
接著我就被請回了自己寢殿。
明日參加鬥獸的獸群,都餓了半個多月。
若我與它們鬥,隻會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
秦時越夜裡來時,滿眼疲憊。
「何必鬧得兩國如此難堪,明日就去道歉,秋獵結束前就不要現身。
「畢竟是你先出言挑釁。」
我抬眼看他,他眼中滿是紅血絲。
「你就不能學會示弱嗎?」
9
示弱?
和殘殺自己兄長的對手示弱,和侵犯我國土地的人示弱。
我做不到,也不會去做。
「秦時越,昨夜我夢見了父親,他說好後悔當初選了你。」
「閉嘴,不要跟我提他!他什麼都不懂,沒人能懂我!」
他怒吼道,甩袖轉身。
「既然你偏要去送死,那朕也無話可說。」
第二日,我被人帶進鬥獸臺。
進出口的門在我眼前關上,被鐵鏈緊緊地扣上。
這是一個巨大的鬥獸臺,四隻獅子與四隻獵虎被關在籠子裡對我張開血盆大口,口水流了一地。
而我隻有一把長劍。
秦時越和勒託阜身旁圍著許多守衛。
一眾臣子坐在高臺上俯瞰全場,他們談笑風生,紛紛拿出賭注。
就在即將打開獸籠宣布開始時,安欣瑤緩緩起身。
「回稟皇上,妾身覺得隻是看太過單調,為了這次秋獵特意學了幾首曲子。
「還請皇上成全。」
秦時越擺手表示可以後,安欣瑤讓身後的婢女將琴擺出來,深深看了眼我。
這個動作在其他人眼裡更多的是挑釁。
無人不知她恨極了我分走秦時越的視線,特此出來看我慘狀。
隨著琴音響起,鐵籠的閥門砰的一聲落在地上。
紛紛咆哮著朝我衝來。
琴音忽輕忽響,極低處時我被獅子一掌甩在地上,場上爆出幾聲笑。
忽而幾聲錚錚作響,我抬劍刺進它的右眼。
血腥味更加刺激了幾隻獸,咆哮聲越來越兇猛。
琴音也逐漸升入高潮。
我猛地翻身滾到牆下,一頭獅子衝過來。
卻沒有攻擊我,反而避過我順著石壁跳到了臺上,發出一聲嘶吼。
刺耳的尖叫聲響起,官臣妾室四散逃竄,其他幾頭獸也紛紛跳上臺。
我撐著劍直起身子,與對面高臺上的安欣瑤相視一笑。
琴音也落到了最後的琴弦上。
今日宮中侍衛都聚集在這裡,發怒的獅獸很快被控制下來。
場面嘈雜激烈。
勒託阜抱著腿蜷縮在地上,發出痛苦的哀號。
「來人!我絕不會放過你們秦國!快來人!
「你們等著吧!」
北饒使者也顧不得後怕,趕緊給他處理傷口。
反觀秦時越,他倒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衣裳骯髒破敗。
仿佛一瞬間失去了所有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