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前，我瞞下了小戶庶女寫給三弟的字條。
三弟會試上一飛衝天，卻錯失良緣，他恨了我一輩子。
後來我們在一場暴亂中死亡。
死前，他求我下輩子不要管他的闲事。
重來一次，我如他所願。
1
啪！
「打！給我往死裡打！」父親額上的青筋控制不住的跳動。
我冷冷旁觀。
被扒了衣服請家法的秦楓一臉倔強，被打得皮開肉綻眼睛裡依然閃動著光芒。
我娘不忍看，指揮著下人把柳姨娘抬回自己屋子。
柳姨娘是秦楓的生母，此刻早已經哭啞了嗓子。
「你是瘋了嗎？就為了一個女人放棄了科考？
「那是你的前程啊！是娘的命啊！」
重來一次，秦楓選擇了和白依依私奔，放棄了第二天的會試。
當年十二歲的舉人驚豔了多少人，秦楓的師傅們都建議讓他緩一緩再參加會試，把根基打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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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寒窗苦讀了又三年。
所有人都在等一個傳奇，所有人都在盼著他奪魁。
可他，卻連考場都沒有去。
上一世，我在他考前發現了白依依留給他的字條瞞住了他，讓他心無旁騖地進考場，從此一飛衝天。
可他卻恨了我一輩子。
甚至在我與太子成婚當天，送上了他的祝福：
「嫡姐，你惡毒成性，自私自利，嫁給太子後沒有我的助力你遲早會原形畢露被萬人唾棄。」
曾經那個軟軟地喊我「長姐」的弟弟，此刻送上了他帶著恨意的祝福。
「我從未想過依靠你，庶弟。」
其實在秦楓會試結束，我便將那字條給了他。
那時我甚至在想，如果父親母親不同意，我怎麼幫他勸說讓白依依進門。
但當秦楓拿著字條去找白依依的時候，卻被拒絕了：
「秦楓，我等了你一晚上，那天晚上的風可真涼啊，吹得人心裡都結了冰。」
「我一直等一直等，可你沒來。直到被家人綁了回去，我才醒悟，原是我不配。」
「秦公子，我們家世相差這麼多，你姐姐還是未來太子妃，她要的弟媳是要對她有用的。」
「我自會知難而退，祝秦公子前程似錦，婚姻美滿。」
白依依臉龐滑落的淚珠，滴入了秦楓的心裡。
自此，明月淚在心，便再也碰不得。
經過九天考試身體本就虛弱的秦楓當場吐血，被小廝抬了回來。
他回來後拖著隻剩半口氣的身體去求父親，他想迎娶白依依。
得到的答案當然是：不可能。
我安平侯府雖不是豪門望族，也不需要聯姻，但絕不會接受一個私會外男的女子。
此等女子，怎堪為婦。
我去探望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他涼涼地笑了：
「你滿意了？為了你的太子妃之位，你選擇犧牲我的婚姻！」
八月的太陽，融不了偏執的堅冰。
我隻能沉默離去。
他的內心已經認定，我是為了自己才阻撓他。從那之後，我一直是他良緣難覓的罪魁禍首，直到最後，他仍在埋怨我：
「如果你當初沒有藏起字條，如果我準時赴約，我早就兒孫滿堂幸福一生了。」
所以這一次，我沒再多管闲事。
沒提前攔下那張字條。
秦楓果然準時赴約，聽白依依說家裡給她定了一門親，明天就要下定，本想就此認命，可又不甘心放棄他，雖心知彼此差距過大，但仍想一試。
白依依問秦楓此來是否下了決心與她共度一生。
秦楓則是直接帶著白依依衝向城門，從此天高海闊，隻有彼此。
2
天真的少男少女隻單純以為有情可平山海，可沒想到被宵禁給阻攔在城門下。
第二天，父親在準備送秦楓進考場的時候，才發現，人沒了。
正當全家人急瘋了的時候，京兆府來人了。
昨夜兩人鬼鬼祟祟形跡可疑，直接被綁了交給京兆府尹。
寄託著家族希望，即將魚躍龍門邁向仕途的安平侯府三公子，於昨夜誘騙少女私奔。
父親暴跳如雷，祖母阿彌陀佛隻希望這是一場誤會。
直到父親把秦楓帶回家那一刻，所有希望就此破碎。
「我要娶她。
「我隻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何錯之有？」
是啊，他錯了嗎？
五歲那年，我曾被綁架，在被賣至外邦的途中被救回。
彼時秦楓三歲，原本他才是目標，可我及時推開了他，而他也及時跑回家報信，所幸當時八歲的太子分析出了人販子的行進方向，我才得以被救回。
現在我還記得，歸家後那個軟軟的小團子撲到我懷裡哭得涕泗橫流，對我說著對不起。
自那之後，秦楓每日都早起練武。
我娘隻有我一個女兒，對侯府中的庶子庶女都一視同仁，聘請大儒教導，有上進的更是著力培養。
可能是我自小便與太子定下婚約的緣故，我娘也希望家族中能有人做我的依靠。
我親眼看著這個小團子為了一篇文章反復雕琢徹夜不眠，為了練好一招一式每日重復揮舞上萬次拳頭。
沒人比我更清楚，秦楓走到現在所付出的心血。
他錯了嗎？
「長姐，我會努力練武保護好你，也會加倍勤奮習文保護全天下的小孩子不被欺負。」
這是我勸他不要把自己逼太緊時，四歲時的他的回答。
那時的我看著他小小的一團隻覺心裡說不出的滾燙。
他眼睛迸發出的光芒，是憧憬，是希望，是他的抱負。
「好，長姐支持你。」
被拐的途中，我亦見識了另一番天地，我從不知道樹皮草根是人人爭搶的美味，不知曉婦女兒童也可以是儲備糧食，原來老天爺不下雨是一件那麼恐怖殘忍的事情。
我不再蹴鞠放紙鳶，我對娘親說我要讀女子學院，那是開國皇後專為女子設立的學院，士農工商，學院出來的女子在各行各業都出類拔萃。無論貴族還是平民，隻要通過了入學考試便可入院學習，但每月一考，末位淘汰。
我們就這樣心照不宣地彼此在各自的道路上前行，等待著殊途同歸的那日。
今時今日，他隻是做出了另一個選擇而已。
他選擇了白依依。
我第一次察覺到異樣是他第一次吞吞吐吐地問我：女孩主動打招呼送禮物該怎麼應對。
少年端坐於桌前，神色專注，行筆如流水，點墨勾情。
一個靈動的少女躍然紙上。
如果不是我突然出聲，秦楓不會失手將墨打翻。
他手足無措的藏起被墨覆蓋住的畫像時，我意識到他心動了。
那時我對他莫名的信任，不管發生什麼，他總該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但向來意志堅定的他，還是亂了。
3
我並不知道秦楓是何時動情的。
畢竟女子學院的課程已經讓我分身乏術，每月的淘汰制度更是讓我無暇他顧。
與秦楓的信件來往也都是對某一項政事的見解，或是某次外出遊學的見聞。
直到信件裡多次出現白依依這個名字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白依依已經進入到秦楓的生活。
而白依依對秦楓的稱呼也從「秦公子」變成「小楓楓」、「楓仔仔」這種我從未聽聞的昵稱。
休沐回到家，我娘跟我說起某次賞花宴上「白依依慘遭報復落水，秦公子當機立斷救人」的故事。
「楓兒就像著魔了一樣，不聽勸阻，直接就跳進湖裡把那姑娘給抱上來了。」
「明明侍女已經去取打撈用具了，這眾目睽睽之下，那女子突然反抱住楓兒說要以身相許，唉……」
我隻是簡單安慰了幾句「三弟自有章程，娘親不必擔心」，又繼續回到書院埋頭苦讀。
直到父親傳信將我召回。
秦楓放棄了武舉。
因為白依依在送秦楓去考場的路上崴到了腳，她自責不已，陪在秦楓身邊的願望實現不了了。
為了讓她實現願望，秦楓陪了她一整天。
初聞此事隻覺氣血上湧，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跑到秦楓的院子裡。
「……」看見他突然又不知道說什麼。
「長姐，我不悔。」少年神色淡淡。
扎馬步的腿直打顫都不退縮的少年，每天揮刀一萬次拿起筆手都在抖的少年。
他說放棄，他不悔。
衝上額頭的氣血轉為淚水從眼睛流出，眼前這個褪去了稚氣的少年好陌生。
可我還是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毀了自己的前程，所以在他即將做出第二次選擇的時候，我給他做出了抉擇。
瞞下了白依依的字條。
在那之前，我偶然在京郊見過白依依。
「娘，秦楓是我的最佳歸宿，雖說前面用了點手段，但他這人真的挺好的，我現在有點喜歡上他了。所以我想約他今晚出來，告訴他，我想和他在一起。」
「可……」
「我知道，現在講究門當戶對，以他的能力，明天考試定能一舉奪魁，到時候我們的差距就更大了。」
「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我真的不想嫁給那個胖子，娘你幫幫我。」
換作從前，秦楓絕不會因為任何事任何人而放棄科考。
但現在，我不敢賭。
回到家後，我吩咐管家密切關注秦楓的院子，阻斷所有消息傳遞。
此後每次面對秦楓的指責，我都會想，當初是我做錯了嗎？
在秦楓再次故意與我作對後，我試著與他和解：「秦楓，就算當時我沒有攔下那張字條，難道你真的能……」
「哼，我能。」秦楓不屑地打斷了我：「隻要能和她在一起，我會毫不猶豫。」
我抬頭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青年。
太可笑了。
是我多管闲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