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連班都不上,就來找我。
當頭就是:「你以為你自己是什麼學霸,值得我給你加料。」
我隻是平靜地告訴他,「我用的是你家的調料。你哪怕告訴我你當年是不小心,都比你現在這樣顯得聰明一點呢。」
程矜恨恨地道,「這麼多年,我有哪點對不起你。你看看你,出身、長相、性格、學歷,哪點拿得出手?」
「你去給我媽道個歉,我就不追究你了。」
「不過咱倆是不能再在一起了,我媽不喜歡你。」
我:……
我以前有病,眼瞎心盲。
多謝上天,讓我痊愈了。
程矜拽我一下,「你愣著幹什麼?到我家,跟我媽道歉。」
我突然問他,「你給你媽辦卡了嗎?」
他的臉色更難看了,「是你挑唆她去做什麼美容?你自己掙不了幾個錢,就來挑撥我媽大手大腳?」
我一看就知道,估計是忍著肉疼辦了。
我轉身離開。
7
許歡對我很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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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看在我提前到項目的份上,大度地選擇隻嘴炮我,「隻是拉一次肚子,這也叫報復?你知不知道男人最在意的是什麼?」
我知道。
是他那月薪四千五的工作。
他曾說,他現在馬上轉正了。
轉正後就能漲到六千。
他不知道,我有時候一天就能掙他半個月工資。
但這都是我掙的,我討回我的公道過程中,不想給他花一點我的心血。
我明天就上任了,作為許氏在 C 市的新營銷中心的施工方。
哦對,許歡這個女神,是個養豬的。
我呢,是個砌牆的。
我把這份高薪工作,稱為——蓋豬圈。
不過許歡沒意見,她覺得沒錯。
我一開始確實不知道程矜就在許氏的合作公司上班,是籤了合同之後,許歡才透露說,隻要我想,隨時讓程矜轉不了正。
我拒絕了。
討公道這種事,得自己來。
許氏這種項目,程矜竟然連對接的資格都沒有。
我一早就坐許歡的車,去程矜公司看施工圖了。程矜當然還夠不上畫圖的活兒,他隻是個沒轉正的新員工,負責打水、復印、掃描、收快遞,跟在成熟的設計師和工程師背後看圖。
順便訂午餐、貼票報銷。
我有次好奇,問他為什麼愁貼票報銷這種事。
他語氣很不好地說:「你不懂。」
我是不懂。
我的工資都是現金,吃飯是一份補貼打到卡裡,一份豐盛的工作餐送到面前。
這年頭,很遺憾,我比程矜吃香。
我坐在寬闊的會議室裡,從落地窗往一樓看去。
那裡坐著三十來號人,程矜被一個中年男人叫起來,並且帶上了公文包和安全帽。
這是要去工地?
我已經看完施工圖了,對許歡點點頭。
對方公司的經理客氣而不失熱情地請我們用點茶點再去工地,我拒絕了。
「早點開工吧,這種設計一天可能也就一百來塊磚。」
「我們許總趕進度呢。」
那年高考失利,我媽說讓我復讀,我卻讀了職業大學。
學了砌磚。
最開始搬磚搬到手被反復磨出水泡、破潰流血,我用繃帶纏起來,接著學。
工地的老師傅竟然注意到我,說,你個妮兒比那些小子爭氣多了,來教你兩招。
就這樣,一塊一塊磚,方的、圓的、不規則的,我都學會了。
再後來,老師傅說,你們學校裡出來的就是不一樣。
來你看看,我這配方沒變,怎麼最近的漿就是和以前不一樣了呢?
我去學校請教老師,還發了漿灰與氣候變化的相關性論文。
但是,這些程矜統統不知道。
真好,幸虧不知道。
要讓他知道我比他早掙五年錢,他進大學開始花錢,我進了學校一邊學一邊去工地實習。
頂著太陽、混著灰吃冷飯……
把每一筆工資攢下來。
既然開工了,我把車開到工地門口,我說,「我就是個幹活的,不能每天都讓你們接送啊。」
許歡輕笑,「你不讓接送,我怕隔壁工地把你撬跑。」
他們施工的地方是一片展館,很多家知名企業都在這裡建了銷售中心。
到處都在找熟練的砌磚工人。
家家都有獨特的設計需要精湛的手藝。
我心虛地看了眼許歡,我倒是不會被許歡撬走,但是我兼職了南半球那家公司的技術顧問。
確實,會分走我一些精力。
可每天多工作倆小時,就能多賺一半的錢。
換了許歡,她也擋不住這誘惑吧?
到了工地門口,前邊擋了兩個人。
展區最近施工的公司太多了,今天加了規定,必須有工作證才能進去。
許歡的助理團隊很給力,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就給展區方發了人員信息,我們到門口的時候,工作證也送到了。
而程矜和那位中年男人在門口。
中年男人在給誰打電話,我隱約有印象,那是程矜的頂頭上司,一位成熟的工程師。
我和許歡經過他們身旁,我聽到一句:「我們是設計師,不讓進工地有什麼後果你們負責嗎?」
這是對工地那位看門的阿姨講的。
我心想,蠢貨。
許歡說出聲了:「蠢貨。」
阿姨直接給他一個白眼:「設計師,設計師多了!你往那邊瞅瞅哦,都是設計師嘞!」
那位工程師叫程矜:「你認識這兩位女士嗎?」
程矜自得:「朱工,這是我高中同學。她們來這裡,可能是來找我的。」
許歡吐槽:「他是瞎了嗎,我這麼大的工作牌,他當擺設。」
朱工很顯然不瞎,但是他作為一個正常人,沒想過世界上會有程矜這樣蠢而不自知,拿蠢當獨家智慧的。
他客氣地請程矜問我們能不能帶他們進入。
一隊人隻需要一張工作證,做好登記就能進。
這位朱工顯然是個注重工作效率的人,一心為了工作。
很遺憾,他的助理幫不上他。
程矜大喇喇走過來,沒看我,衝著許歡就去了,許歡一個瞬間移動趕緊躲到我背後。
並說,「我當年和我爸在豬圈抓豬練出來的身手終於用上了!」
他才對我說,「你有工作牌?你怎麼有工作牌?你怎麼和許歡在一起,我說了,你對我們有誤會。」
許歡已經開始冒火了。
她就算傳緋聞,也有標準線的。
和這種人沾上,她是真惡心。
我從工作服裡取出工牌,拿在手裡,朝他亮了亮:「請讓讓,我們要進去了。」
許歡說,真難為你了,還得應付這種臭蟲。
我認真道:「臭蟲其實對生態系統也是有一點貢獻的,他好像就沒有。」
許歡說對,她家豬飼料的研發過程,好像就有什麼蟲的提取物。
聽說程矜當場就被那位朱工請回了。
然後就失去了轉正機會。
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把轉正期延長兩個月。
8
這個辦法我第一天下班就見識到了。
一個女人在工地門口罵街。
「不就是個敲磚的!」
「竟然搶我兒子的工作證!」
「你們領導呢!」
「我要舉報!」
「她誣陷我兒子!她想當我兒子的女朋友,我兒子看不上她,她就勾搭了誰,搶我兒子轉正的機會。」
我聽完這幾句就發動車準備走,她以為她罵我有用。
殊不知,她丟的是她兒子最在乎的臉面。
果然,我還沒開兩步,程矜出現了。
他不可置信地瞪著我,大聲喊著什麼。
我停下車。
他拍著車窗,我這次聽清了。
他問我,什麼時候買的車?
我怎麼能有錢買車?
旁邊工地的工人們出來了,大家都是敲磚的,手藝有高低那是職業素養差距,被人罵誰能忍啊?
當場就報警把阿姨請走了。
程矜沒有管他媽被帶走這件事,也很正常,他不會在公共場合承認那撒潑的人和他有半點關系的。
他描述的他媽,是個知性又賢惠的女性。
呵呵。
我上完一天班,對基本情況有了了解之後。
給許歡發了份題目。
許歡:「???」
我說:「職業能力測試題,不及格的人請不要出現在工地。」
都是很常識的題目,關於建築結構、用料,還有一些安全注意事項。
天地良心,我本來準備等工作進入正軌,再慢慢收集程矜的關鍵缺陷。
誰能想到,他連一份基礎的測試題都不及格。
直接結束試用期,也沒有轉正資格了。
下班後,我在工地旁邊的小飯館裡加班遠程指導我的兼職同事。
忽然,許歡在我旁邊坐下。
我嚇得趕緊合上電腦。
她咳咳兩聲,「別掩飾了,對面是自己人。」
啊?
原來這份工作也是她給的。
她剛畢業就接手了家裡給的任務,為了不輸老爸面子,誓要做好。
結果幾個看不慣的叔伯給她出難題,直接買通常用的施工隊和工人不接她的活。
她親自跑了好幾個我做過的工地,才打聽出施工方僱來幹活的是我。
「我知道,你這個工種國外市場確實比國內工資高。我耽誤的不止你這一份工作,我怕耽誤你以後在國外更多的機會。」
「所以我託朋友聯系了對方,這份兼職,是對方認可你的能力。我隻是介紹人。」
「我告訴你,是我爸又給了我幾個項目,我想請你繼續和我合作。」
以前打交道的都是項目部的,很少有小老板這樣誠懇的。
我承認我遇強則強,遇水則化。
許歡太誠懇了,我大腦暈乎乎的,她說啥我都答應。
她想讓我退出一線,專做培訓。
把那些工人培訓出來。
我的手藝,值得推廣。
我有點猶豫。
我自己能做好,不代表我能教好別人。
許歡冷哼:「我聽說程矜從這裡被辭退後,簡歷裡還寫著這裡的工作經歷,回他老家當資深設計師呢。」
「我同意!」
「你在他老家有合作項目嗎?」
窮寇莫追。
但是,渣男必須打到不能冒頭。
9
我聽許歡的建議,開了線上培訓學校,教人砌磚。
許歡說我網感很強,建議我真人上鏡。
我不太適應,就每次隻露出一雙手。
同時教一些建築施工實踐過程的小技巧,都是那些老師傅多年總結出來的。
粉絲也不太多。
我就沒在意。
我是個用勤補拙的人,哪怕能再幫到一個人,做這份工作都很值。
沒想到。
我都願意放過程矜了,他還要纏著我。
許歡去新廠房出差,碰巧遇到了程矜。
他鼓動他的宗族親戚圍住了許歡。
說許家養豬場設備差,臭味汙染環境。
要賠錢。
我去的時候,許歡向來幹淨的套裝上沾了不少汙泥。
程矜站在人群中心,依舊在裝好人,「叔伯,哥哥弟弟們,這是我同學,看在我的面子上,咱們回村裡說。」
回村裡,那就是回他的地盤唄。
我路過許歡的車,前燈已經被砸了。
我戳許歡助理,「你給保險打電話,先別報警。」
代替了助理的位置,我伸手護著許歡。
許歡低聲說:「你起開,我叫我廠裡保鏢趕過來了。」
我笑笑,沒回她,問程矜:「誰砸的車?」
程矜還不承認,他向來是懂得規避風險的:「沒人砸車,而且許總的車撞了我們老鄉的莊稼。」
「那兩個監控,應該能拍清楚。」我對許歡另一個助理指了指方位。
助理順著我的手看去, 程矜背後有個男的立刻扔石頭把監控砸下來, 順便拽斷了電線扔路邊雨後積水裡, 笑著說:「這我家的,不好意思啊, 剛剛壞了」
然後他們大聲討論,等會要問許氏拿多少毀壞莊稼的賠償和汙染環境的賠償。
我又往四處看了看,確定沒有監控了。
嗯。
我揮出一拳打在程矜鼻梁上。
他沒預料到我會動手,直接倒在泥地裡。
他爬起來, 我又踢了一腳。
他又栽回去了。
「報警!報警!」
程矜吼著。
我卻沒覺得解氣。
隻是打了兩下而已。
這些年搬磚、砌牆、在工地學各種工種, 順便下班後健身。
我隻是比尋常弱女子多了一點力氣。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程矜,隻覺得好笑,「沒想到,你既不學業務,也不長力氣。這些年,我一直在進步,你竟然半點長進都沒有。」
程矜愣住了。
「你什麼意思?」
我說,「你不配做我的對手,這個意思。」
警察到了後, 先分開了解情況, 做筆錄。
最後我還是聽見程矜在咆哮,「她打的我!」
警察同志耐心又細致, 告訴他們,壞了的監控內存沒壞, 隻拍到了他們攔車砸車的行為, 沒有拍到我打人。
如果他堅持的話, 也可以起訴我。
隻是, 他需要先為帶頭挑事砸車接受處罰。
拘留、賠償。
他的宗親族兄弟們被他連累,他也沒辦法帶著大家發財, 也就沒有價值了。
至於以後他怎麼在他家鄉待下去,就不是我想了解的事情了。
10
我的培訓學校開到附近幾個縣城,招來不少女孩子。
線上粉絲一夜暴增。
許歡說我現在也是女老板了。
我嘆氣, 「還是養豬掙錢呢, 許總什麼時候來我們這裡傳授一下養豬的技巧, 做一期專題怎麼樣?」
許歡瞪我, 「你連我都不放過?」
也可能是我們名氣太大了,終於程矜意識到最近最火的線上培訓是我辦的。
開始爆我料。
「知名培訓學校女老板打人。」
「十個人的菜,少蒸點米飯,烤條魚。」
「愈我」「連本科都沒上過的人配不配當校長?」
……
這次我都沒有正面回應,我的學生就替我出聲了。
他們很氣憤。
「我們靠自己的手掙錢, 每一分都比你幹淨!」
「那麼想嫁你嫁啊!」
「诶,我好像扒出來這蛆做過的醜事了。」
「視頻.mp4」
「給同學的飯裡下藥,導致同學高考暈倒在考場?」
「高考多麼重要啊,天, 怎麼能忍。」
……
後來,程矜就沒有蹤跡了。
他以為,是這個世道變了,歧視高學歷。
是這個世界不理解高學歷。
可是。
不是社會歧視高學歷了。
是某些人, 有幸進到好的學校, 卻不珍惜。
真正的學歷,不是那一本證書就足夠了。
而是需要不停地學習、探索。
需要熱愛,需要實踐。
最需要, 發自內心的,落於腳下的行動。
我看了看那個已經讀完博士的許總,正趴在桌子上一碗一碗地研究豬飼料。
愈發篤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