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了一路，回家的整整一百公裡全程都在哭。
爸爸從一開始輕聲軟語地勸，到最後放任不管任由我鬧。
直到我哭得幹嘔想吐，他這才擰了水開口：
「你也該想通了。」
「你媽都已經找到人生第二孩了，你還念念不忘是不是有點傻。」
「該放下就放下，心裡想太多隻會痛苦你自己，別人感知不到不說，還會笑你矯情。」
「可她是我媽媽啊……」
我虛弱地開口：「為什麼她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我和她道了好多次歉，和她說了很多對不起，我告訴她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沒有拿她和秘書姐姐比較，為什麼她不信還說我撒謊。」
「爸爸……為什麼啊。」
「因為這不重要。」
爸爸輕描淡寫地說：「承認吧，你媽就是不愛你。」
「如果真的愛你，怎麼會因為一句話就生氣，怎麼會逐字逐句地較真，怎麼會說走就走，怎麼會立馬就領養了別的孩子。」
「你不覺得這些事做的太順暢了嗎，一點糾結都沒有。說放下就放下，態度轉變比潑水都快，一下子就翻臉了。」
「認清現實吧，她就是不愛你。」
一語定音，爸爸的口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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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像別的家長含糊孩子那樣和我說有的沒的，而是冷冷地將現實攤在我面前，告訴我真相。
說實在的，我不能接受。
也真的接受不了。
媽媽怎麼會不愛我，如果不愛我她為什麼要生下我。
我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所以他們一定是騙我的……
我再度紅了眼睛，捂著耳朵假裝這是一場噩夢。
可這噩夢太真了，真到我除了相信以外別無他法。
我隻能絕望地清醒著。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認知到媽媽她不愛我，她隻想攢我的什麼悔什麼值。
然後帶著那 500 億去另一個地方。
永遠地拋下了我和爸爸。
再也不回來。
?
6
媽媽已經走了快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裡有很多人勸爸爸去把媽媽找回來。
他們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沒有什麼事是不能說開的，也沒有什麼事是不能解決的。
可爸爸一個字都不答應。
任誰勸都不聽。
今天他又是醉醺醺被保鏢攙扶回來的。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喝的有點多，爸爸的胃有些疼不是很舒服。
所以他喊了管家，叫他去找胃藥。
可管家一臉無奈說不知道胃藥放在哪了。
於是爸爸說要一碗溫熱的藥膳。
廚房的林姨卻說：「先生，之前都是太太準備這事的，我還真不知道該放哪些食材，也不知道該怎麼煮。」
「要不您問問太太？」
管家也小心試探道：「這事隻有太太才知道。」
「所以呢？」
爸爸臉上的表情逐漸變得平淡：「你的意思是這個家離開她就不能轉了是嗎？」
「那我請你們來做什麼，每個月花那麼多錢僱佣你們幹嘛。」
「這不會那不行，幹脆全辭了吧。」
「先生，我想起來了！那個藥在櫃子裡！」
「那……那個食譜其實我也偷偷看過兩眼，肯定能做出來！」
爸爸話音剛落，管家和林姨臉色巨變立馬改口。
爸爸諷刺地看了他們一眼，轉頭瞧我：
「你呢，你也是來和我說這個家離不開你媽？」
「不是。」
我搖搖頭：「我就是想知道爸爸你為什麼對媽媽那麼冷淡。」
「我同桌說她爸爸媽媽也鬧離婚，可兩個月了也沒有離成。」
「可爸爸你不一樣，你好像很期待媽媽走，希望媽媽遠遠地離開，最好不要再出現在你面前。」
「為什麼啊爸爸，為什麼你要這樣對待媽媽？」
「你們不是夫妻嗎？」
「是夫妻就一定感情好嗎……」
爸爸表情開始變差：「如果能重來，我就是從這裡跳下去立馬去死，也不要和你媽結婚。」
「我這輩子最大的不幸，就是從遇見你媽開始。」
「她毀了我一輩子，現在又想毀了你。」
「這種下三濫的女人，就該去死，死一萬遍！」
「否則怎麼對的起我經歷過的那些！」
「她該死！」
一說起媽媽，爸爸身上的戾氣怎麼也遮不住。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激動得連髒話都冒了出來。
但很快，他意識到我還在他身邊，立即住嘴不再談論，隻一個勁地催促我快點回房睡覺，不要打聽大人的事。
我一直都知道爸爸對媽媽淡淡的，有時候連話都不想和媽媽說。
但我從不知道爸爸會咒她去死。
那種憎恨不像假的，更不像是演給我看。
從爸爸的眼神裡，我能瞧出他是真的恨媽媽，恨媽媽曾經對他做了什麼事。
這件事導致他一直以來對媽媽的態度很奇怪，也導致他會故意在特殊紀念日不回來，放媽媽鴿子。
我很想知道，可我也明白爸爸不會告訴我。
所以我找到了管家。
希望從他的口中得知一二。
而他因為剛剛被爸爸威脅過，正惶恐不安。
隨隨便便一施壓，他就說了。
7
「其實太太和先生是奉子成婚的。」
管家吞吞吐吐：「當初太太和先生一夜情的事鬧的很大，整個上層圈子全知道了，所以先生才會娶太太。」
「也因著這事，先生一直對太太不冷不熱，覺得太太算計了他。」
「但要我說啊，太太這麼漂亮先生又沒吃虧，能娶到這麼一位美麗妻子，先生真沒必要一直耿耿於懷。」
「男子漢大丈夫，這算得了什麼。」
「然後呢？」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到底是哪裡我也不太清楚。
隻六歲的我分辨不出這些話有什麼不對，所以雖然很奇怪，但我還是匆匆跳過繼續追問：
「隻有這些嗎，爸爸他就是因為這些討厭媽媽嗎？」
「當然！」
管家斬金截鐵：「這事當時鬧得很大，所有人都知道，我沒必要隱瞞小姐您。」
他說的一點猶豫都沒有，似乎這就是全部真相。
我猶豫片刻向他道了謝，心裡卻沒有很快下結論。
因為總覺得漏了什麼很重要的信息，管家沒有說實話。
也是因為思考這些東西走的慢了兩步，在拐角處我忽然撞見管家和林姨說話。
「你和小姐說什麼了？」
「就先生和太太相遇的那些事。」
「啊！你和她說那些做什麼！當初太太可做的不光彩，硬生生逼得先生的心上人遠走他鄉再也沒有回來，你告訴她這些不是把太太推的更遠，永遠回不了家嗎？」
「你放心，我怎麼會和小姐說這些，我都跳著省略了，隻告訴她太太是因為懷孕了才和先生結婚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沒亂說就好，我還指望著太太回來呢。」
「當然，我才不會那麼傻。太太回來了我們才有利可圖，我可聰明著呢……」
管家和林姨的對話還在繼續，我卻沒了繼續聽的想法，隻覺得渾身刺骨的冷。
快步跑回臥室鑽進被子裡，我這才感覺自己好了一點。
媽媽……她逼著爸爸喜歡的人離開了。
她是因為懷孕才嫁進來的。
和爸爸糟糕的情緒以及那些話一一串聯，我忽然有了個荒誕的猜想。
而這個猜想，讓我的心墜進了地獄。
7
我沒忍住又去找媽媽了。
這次隻有我一個人，我隻想和她好好說說話。
我太壓抑了，種種情緒埋在心頭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本能驅使著我來找媽媽。
可在這裡我永遠隻能感知痛苦，沒有一絲解脫。
我像是陰溝裡的老鼠一樣躲在門口窺探著媽媽，她正在給那個冉冉架秋千，紅色的尼龍繩白色的椅凳，漂亮又小巧的秋千是這個小院裡別樣的風景。
我偷偷望著，望著媽媽推冉冉玩耍。
笑聲連綿不絕又歡快無比。
這一幕像是針一樣扎著我的心，我又痛又難過，卻也舍不得就這麼離開。
像是自虐一樣，我躲在門口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腿麻了身體僵了也不肯走。
然而那一聲高過一聲的機械音在凌遲我的心，伴隨著 69、72、75、80 這些字數跳動，媽媽推秋千的手越來越歡快，動作也越來越親昵。
終於，悔恨值飆升到了 95，那個奇奇怪怪的機械音忽然高喊，催促媽媽來一波大的。
於是媽媽終於舍得回頭看我。
她衝站在門口的我招手，叫我進來，問我有什麼事。
我麻木地抬腿走了進去，一雙眼睛空落落地看著她和冉冉，不知道要說什麼。
久等不到我開口，媽媽隻能自己問：「你又來幹什麼？」
「我和你說過了不要再來找我，我已經不是你媽了，你也不再是我的女兒。」
「這些話你到底要我重復多少遍才夠，你能不能不要打攪我平靜的生活，不要再來煩我。」
「你這樣，隻會讓我更加討厭你！」
【嗞……悔恨值 97%……宿主……給她最後一擊……我們馬上就成功了！】
8
「媽媽你喜歡過我嗎？」
不等媽媽放大招，我忽然開口：「我聽別人說討厭的反義詞是喜歡。」
「你喜歡過我嗎？」
「當然！」
像是奇怪我為什麼問這種問題，媽媽滿口承認：「我就是太喜歡你了才會對你失望。」
「你爸爸是個渣男就算了，你的心也是歪的。」
「我對你那麼好，全心全意為著你。可你僅僅因為一盤熱菜一碟點心就偏了心，說別人比我好。」
「你真的傷到我了晏如萱，我從沒想過我會養出一頭白眼狼。」
「你就和你爸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是人渣都自私。」
「我真是後悔和你爸結婚，早知道你是這種小孩，當初我就不該留下你！」
誅心一擊徹底達成。
媽媽滿意地看著我露出崩潰扭曲的哭臉，等著那道聲音喊出 100%。
可我除了露出哭臉以外，心痛的感覺卻在逐漸下降。
因為直到這一刻，我才意識到爸爸說的全部都是真的。
「媽媽，你不愛我。」
我輕輕說道：「從頭到尾你都不愛我。」
「你的愛是假的，你的失望也是假的。」
「你根本就不是因為愛我才留下我，而是因為留下我你才能嫁給爸爸。」
「我什麼都知道了，也什麼都明白了。」
「你逼走爸爸的心上人，如願以償嫁到晏家，生下我之後又從晏家離開。」
「你前前後後忙碌的像工蟻一樣，始終有一個目標釣在前面。」
「媽媽，你好像爸爸公司裡的員工。」
「你是在上班嗎？」
「你！你！！」
我的疑問不知怎的惹媽媽臉都白了，她驚慌失措地松開手，差點把冉冉摔下去。
雖然她在最後關頭及時抱住了，但這份驚嚇到底讓冉冉害怕地哭出聲。
隻是媽媽沒空哄她了。
她任由冉冉不停抹眼淚不停哭也沒心思哄，隻用一雙直勾勾的眼睛望著我，問我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也是因為這份急切，我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想，也更加不恨這個奪走我媽媽的冉冉。
曾幾何時我討厭她討厭得恨不得吃了她。
可現在望著不斷伸手要媽媽抱的她，我卻憐憫起來。
「媽媽，她和我一樣可憐。」
我望著她：「你不愛我，也不愛她。」
「我們都是你完成某個目的的工具，都是你拿捏在手的棋子。」
「媽媽，我們生來欠你的嗎？」
【嗞……嗞……不好了宿主……悔恨值掉下來了……現在隻有 83%……】
9
把媽媽說得啞口無言後我就走了。
不想再看見她，也不再惦念她。
就當生命裡的過客吧，除了感謝她讓我來到人世，旁的我們隻當陌生人。
可媽媽忽然和我槓了起來。
自從那天我想開了和她說了那些話之後，她就頻繁地出現在我面前，不斷地刷存在感。
今天是我們學校和別的學校共同舉辦的運動會。
許多家長請假也要來給自家孩子吶喊助威。
我站在起跑線上，平靜地望著前方，沒有因為爸爸沒來參加而感到沮喪。
可就在這時，圍觀的家長群裡突然多了一聲熟悉的加油聲。
我沒忍住，側目望去，就見媽媽站在最前面不斷揮舞小旗，口裡喊著冉冉加油等字。
我這才注意到 50 米的起跑線上還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正朝著媽媽的方向揮手，大聲說自己知道了。
然後得意洋洋地衝我撇了一眼，表情裡滿是嘚瑟，似乎在說媽媽的心始終在她身上。
然而知道真相的我怎麼會和她計較，所以我隻看了她一眼沒有過多言語。
等跑完登記了成績，我抬腿前往另一個項目。
可就在這時，冉冉出現了。
她捧著水壺滿臉得意：「看，這是媽媽親手泡的酸梅湯。」
「看你這副樣子，你爸爸肯定沒來吧。」
「沒有家長加油的運動會，也不知道你怎麼堅持下去的。」
「不過這也是你。」
說著說著冉冉又樂滋滋了：「我媽媽就來了，她還給我帶了酸梅湯和點心。我等會跳完繩就可以和媽媽一起吃，你沒有。」
「你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你什麼都沒有。」
「我都同情你了喲，沒有媽媽的大小姐。」
噗呲一笑，冉冉臉上是最稚嫩的得意。
她特意跑過來就是為了打擊我想要看我笑話，隻好能讓我哭鼻子。
不過這種小伎倆真的算不上什麼。
哪怕在她之後我又看到急急忙忙跑過來的媽媽，目睹她滿是嗔怪地拍冉冉背，說她胡鬧罵她調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