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那麼傻啊。」說著狠狠瞪了林羨一眼。
我則東張西望，我崽呢？
林羨那麼討厭我。
作為母親灌醉父親的產物，他肯定不會愛我生的孩子。
再看看我崽，他要生活得好。
我就想想辦法走了。
想著他童年缺愛，爹不疼，娘也沒有。
我的心像被刀一點一點剜開。
我最舍不得、對不起的人就是他。
眼淚終究還是沒忍住，爭先恐後地湧出。
他可能會是衣服破爛，臉蛋皲裂黢黑，流著清鼻涕，骨瘦如柴的小人兒……
可我看見的。
一個肉榴彈從樓梯那裡飛過來，直直地抱住林羨的大腿，抬頭望著他，張開手要抱抱。
「乖。」
林羨單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他眨著大眼睛，有些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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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蘇青語氣裡有幾絲抱怨。
「這幾天可鬧了，一直吵著喊著要找你，誰哄也沒用。」
她沒好意思在兒子面前說，孫子總是要哭不哭，胖胖的一張臉皺著，看著一點福氣也沒有。
好似在爺爺奶奶家受了天大的委屈，誰虐待他一般。
「也不知這性子隨了誰？」
「小心你爸不要你了，墩墩。」蘇青嚇唬他。
小孩跟在林羨屁股後面委屈巴巴，大顆大顆的淚在臉上開出四道車轍印。
真的煩透了這樣的話！
小孩聽到會恐慌、無措、哭泣……
他們的全世界就是爸爸媽媽，爸爸媽媽要是不要他們了該怎麼辦。
可最後這些大人隻會風輕雲淡地說：
「這小孩真笨！騙他的話也信。」
最後還要指責幾句不懂事。
此刻我多想抱抱他，哄哄我的孩子。
不會不要他的。
「媽，墩墩聽得懂。」
林羨臉色微冷，單手把兒子抱起，還掂了掂。
蘇青撇了撇嘴。
「知道了，知道你不愛聽這些，以後不在你兒子面前說了。」
他右手抱著兒子，然後把他臉上的眼淚擦幹。
「怎麼了？」
這些年抱下來，他的右臂粗了不止一圈。
小肉墩眼淚汪汪，然後化身一隻悲憤的倉鼠，在爸爸懷裡蜷作一團，渾圓的腦袋來回抖動。
委屈兮兮地流淚。
林羨能忍受兒子的蠻橫沉默，也能對兒子的嬌氣笨拙一笑置之，唯獨不喜歡兒子流眼淚。
因為每次都不知道怎麼應對，隻能幹巴巴地說：「不準哭。」
「男子漢不準哭哦～」
他拍著小孩的背。
「沒有不要你，爸爸永遠陪著你。」
6
林羨在下廚。
小肉墩就在廚房門外，他穿著王子服裝，臉上淚痕還在，坐在地上玩小火車、小汽車……
黑黑的眼珠裡全是沉迷。
時不時還要往廚房看一眼，爸爸在不在？
這個白白胖胖的發面饅頭，軟軟嫩嫩的小肉墩！
就是我崽？
我被可愛暈了。
圓圓的腦袋，虎頭虎腦，但……嗯嗯……就是有點像地主家的傻兒子，隨便喂白米飯就能養活。
再仔細一看五官，哇哦，簡直就是林羨的復刻版。
我撇了撇嘴。
一點也沒遺傳到老娘的風姿。
但還是好可愛！
寶寶，你就是白白胖胖的小豬豬！
來讓為娘稀罕稀罕，親一親小臉蛋兒。
小肉墩突然扭過頭看向我這個方向，眨巴著湿漉漉的眼，然後繼續埋頭玩小汽車。
我急得原地跺腳。
咩咩咩，真可愛！我的胖寶寶。
heart 軟軟，眼睛想尿尿。
可心裡有一點怪異揮之不去。
我看到他和所有人都是慢吞吞地比劃手語，哼哼唧唧。
要不就是搖頭，有時臉都急紅了。
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他不會說話。
他是個小啞巴！
林羨把我兒子養成了一個小啞巴。
為什麼會這樣？
難道是因為……他是我灌醉他父親的產物？娘胎裡帶下來的怪病？
鼻尖酸澀上湧，我捂著胸口，控制不住疼痛。
看著他還那麼開心地玩小汽車……
眼淚毫無預兆地落下。
小肉墩突然放下小汽車抬起頭，水汪汪的大眼睛，柔柔的，還有點怯怯的。
目光交織，慌亂無措。
我扭頭，不敢看。
7
夜幕降臨城市。
林羨做了很多菜，餐桌擺得滿滿當當的。
許若晗坐在林羨旁邊，披著長發，皮膚瓷白，大大的杏眼裡滿是幸福。
她笑著驚呼。
「阿羨哥哥，你還記得我從小愛吃的。」
「記得。」
他或許是累了，沒有動筷子，開了一瓶紅酒輕輕啜飲。
對面夫妻倆看著兩人不斷點頭，真是越看越般配。
看著多像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我盤腿坐在林羨頭上，摳他鼻子，拔他頭發……
想到我兒子不會說話，心髒的刺痛已經麻木。
可看到小胖子的胃口。
我又被震驚了。
他上輩子是不是鬧了飢荒？
吃雞腿要舔手，喝酸奶要喝完最後一口，米飯青菜照樣來者不拒。
林羨給他夾了青椒，小肉墩眉都不皺咽了下去
小孩不都最討厭青椒？
這樣下去，不用兩個月他就能出欄了吧。
席間林羨他爸裝作無意地說：
「阿羨，你年紀也不小了，晗晗這事你也要給個交代。」
「晗晗是個好的孩子。」
「而且你一個大男人自己帶著孩子，笨手笨腳的，像什麼樣子？」
林羨則看著兒子吃飯，神遊天外。
林國榮見林羨不接話，臉色有點不好。
「林羨，墩墩現在還小。」
「他需要一個媽媽，一個女人來照顧他，不然以後別的孩子會笑話他。」
許若晗紅著臉也放下筷子，期待他的回答。
「林念衾他有媽媽！他有自己的媽媽。」
「不需要別人。」
林羨噌地站了起來，幾乎冰冷冷地喝止。
8
林羨的面容隱藏在陰影裡，眼神灰暗，目光分外森冷，周身凝著壓抑卻強勢的氣場。
不知道他怎麼又被點燃了。
我嚇得從他腦袋上摔了下去，摔了個狗吃屎。
「孽子。」
男人啪一聲摔了筷子。
「你要辜負晗晗嗎？她都為你自殺了。」
「當初……當初……要不是那個女人。」
「你……你真是鬼迷心竅了，男人都是要成家立業的。」
我如同一個禁忌。
把男人灌醉，然後強迫他，最後再以孩子威脅結婚，嫁入豪門。
放在什麼時代都要被人戳著脊梁骨罵。
林國榮捂著胸口大口喘氣，蘇青拍他後背順氣。
一旁的許若晗臉上血色褪得幹幹淨淨，額頭微汗，眼圈開始泛紅。
「阿羨哥哥……你別這麼殘忍。」
「當初要不是餘漾……我們早……我喜歡墩墩，我願意的。」
「以後我們有自己的寶寶，我也會對墩墩好的。」
「我不會因為他媽媽是餘漾，就……」
提到我，這樣甜美的姑娘眼裡飽含鄙夷與憎惡，說不清的巨大厭惡感。
以至於她臉上呈現出極強的割裂感。
林羨想起墩墩一歲時，因常年生病瘦得跟小貓似的。
他一人照顧經常力不從心，許若晗也偶爾去照顧過他。
墩墩也很黏著她。
可一次林羨發現，她在教肉墩喊她媽媽。
他像突然點燃的爆竹，厲喝。
「他有自己的媽媽，不是你的寵物，你不能想逗他玩，就教他叫你媽媽。」
無論許若晗怎麼哭著解釋，他也不聽。
那是他第一次莫名其妙發了脾氣，許若晗是哭著跑走的。
林羨深呼一口氣，還是緩和一下語氣說：
「爸媽，若晗，我希望這次能說清楚，我對若晗沒有別的心思，我不喜歡她，也不會和她結婚。」
「希望你能珍惜生命，千萬別想不開。」
「爸媽，你看我一個人不也把墩墩帶這麼大了嗎？他多可愛啊。」
「我不過一介鳏夫，帶著兒子，真的不值得你們這麼惦記！」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你別這樣說，阿羨哥哥。」
小姑娘面如死灰，雙手攥著指甲刺破掌心。
「以後你要還想來往，來看看我爸媽就好了。我這邊就不用了。」
這幾天仿佛耗盡了他所有的精氣神。
小肉墩繼續埋頭啃雞腿，絲毫在意大人間的火藥味。
幹飯人實錘！
他用小肉手拉了一下爸爸的衣袖。
林羨低頭一看，兒子臉上手上油花花的，又挑了個豬蹄放到小肉墩碗裡。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
那一刻我看見冰面破裂，流出汩汩暖流。
一頓晚飯不歡而散。
除了小肉墩一個人吃得心滿意足。
林國榮捂著胸口上樓休息，蘇青越想越氣。
最後林羨帶著兒子回了家，沒想到他們還住著我和林羨的婚房。
一進家門，小肉墩馬上拿起他的玩具玩。
我趁此親親我崽崽的臉蛋。
說不定我什麼時候走了就沒機會了。
Mua～
小肉墩雙手一下捂住臉蛋，露出圓溜溜的眼睛。
「Who are you?」
稚聲稚氣，還有點咬字不準。
我以為自己聽岔了。
但他眨巴著大眼睛，發音更準。
「Who are you?」
難道他能看見我？
他會講話？
還是個拽洋文的胖小子？
9
我確定了小肉墩能看見我。
也會講話。
到了睡覺時間，林羨從衛生間走出，懷裡抱著一個裹著浴巾的肉團子。
林羨給他穿好衣服，吹幹頭發，擦香香……
還講了一會兒故事。
語調溫柔，吐字清晰，我聽著都昏昏欲睡了。
「I can see you.」
林羨走後。
躺在床上的小肉墩仰著軟綿綿的脖子，扯著稚嫩的小嗓子，黑黑的大眼睛轉來轉去，十分精神。
「Who are you?Why are you following me?」
「I……I……」
You mother?
「Yang Yu.」
洋芋？
嘴裡憋不出一句英文，我急得原地跺腳，做鬼也不興學這鳥語啊。
隻好觍著臉。
「你聽得懂中文嗎？Chinese?Please.」
他點點頭。
「我叫餘漾，你能看見我？」
他又點了點頭。
「那你會說話嗎？你為什麼不說話？」
他竟然把眼睛緊緊閉上。
躺在床上超大一隻，皮膚透白，耳朵和臉都肉肉的。
我用手戳了戳他的腮邊。
「說話啊，小胖子，洋文也行。」
「我是上天派來的仙女，你確定不看一看我嗎？」
「我是來和你做朋友的。」
「Fairy?」
這次輪到我點頭。
「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爸爸，好不好？」
他伸出手來和我拉鉤，然後湊到我耳邊輕輕說：
「你和一個人有點像。」
「你為什麼現在才來看我？和我做朋友。」
他講話有點遲鈍，吐字也不清晰。
「因為仙女總是在重要時刻才登場嘛。」
等我低頭看他，小肉墩已經呼呼睡著。
我親了親他的額頭，默默地說。
「墩墩，我是媽媽，媽媽。」
10
深夜，萬籟俱寂。
書房門底，透出一絲亮光。
我穿過門飄進去。
這是我第一次進林羨的書房，以鬼魂的形態。
我懷孕時在這兒養胎。
他特別強調，書房屬於他的工作場所。
不許別人進去，連保潔也不允許。
裡面很大，有一大架書整整齊齊地排列著。
林羨倚在椅背上閉著眼，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臺燈的光打在他臉上，明暗交錯。
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
他的手邊是好幾本厚厚的相冊。
桌面上打開那本，那頁有一張兩人合照。
男孩高大帥氣，少女明媚可愛。
女孩抱住他的胳膊，看起來就很般配。
他一定是喜歡許若晗吧。
可為什麼又要拒絕呢？
他在顧慮什麼？
我已經死了啊，再也沒人阻礙他們。
須臾，他從底部櫃子裡掏出一個方盒子，黑色絲絨的，卻遲遲不打開。
手指一直在上面摩挲。
然後他像被突然驚醒，眉頭舒展開來，眼底釋然。
11
這晚上。
我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女人，穿著紅色吊帶裙，露出白皙且富有肉感的長腿，臉上是小計謀得逞後的得意。
她披散著海藻般的長發，赤腳一步一步往床那兒走……
床上綁了一個男人，面色潮紅。
「小樣，還不是落到我手裡了。」
女人勾著唇笑說。
在他的臉頰，唇角，鎖骨、胸膛……留下朵朵茱萸。
「再給你一次機會，要不要做我男朋友，林羨。」
「不然……不然我就要霸王硬上弓了。」
她挑眉，裝作強搶良家婦男的小霸王。
可眼裡的緊張出賣了她。
房間的心跳聲越來越快，不知道是誰的。
視線一轉。
床上的男人嘴角是上揚，眼尾帶著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