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作為機長的最後一次飛行,邀請了早就退居二線的白月光擔任乘務長。
她的車子撞上了大貨車支離破碎,情緒激動的老公把遺照擺在了客廳正中間!
「路雲是我們最好的戰友、一輩子的好同事、值得我們用生命紀念,你在這裡吃什麼瘋醋!」
我約來剛下班的兒子來評理,他卻說路雲阿姨在他的成長道路上給了他母親般的關懷。
「這次是你小氣了。」
我小氣?
家中兩個飛行員,一個凌晨三點到家要吃熱面條,另一個早上八點要熨燙好成套襯衫。
我從 25 歲空姐辭職開始,四十年沒睡過一個整覺。
冷著眼抬頭看了看天空上飄著的那個正抽泣的靈魂:
「呵,還有一個啊,要不你說兩句?」
1
「王菲菲,我看你真的是瘋了,一把年紀疑神疑鬼,你問誰呢,我問你你問誰呢?」
老公邢陸銘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三十年機長生涯零事故。
卻偏偏在他執飛最後一次飛行任務,本該圓滿的人生,畫上了墨色的一筆。
他的白月光,一生的好搭檔,姜路雲,因為車速行駛過快,撞成險些撿不出來屍骨。
也許是因為他後悔自己叫了她搭檔,所以當邢陸銘失魂落魄地帶著她 18 歲時候的黑白照片回家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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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有反應過來。
可是當他鄭重其事地把照片擺在了客廳正中間,拿出了我為兒子準備好的進口水果供上的時候。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我跟他之間,開始擁擠。
膈應卻無從說起,生與死是我與她這輩子都無法消除的隔閡。
心在一瞬間涼了。
我扔了身上的圍裙,甩在了地上。
抬起頭,望著家中漂浮的那個靈魂。
想要苦笑:
「當然是問你的小青梅,她晚上願不願意躺在你身邊啊?」
這話嚇得邢陸銘面色瞬間就變了,常年當機長鍛煉出來的素質,讓他很快恢復冷靜。
指著我的臉恐嚇我:
「你你你,你別裝神弄鬼,我告訴你,路雲已經死了,死者為大,況且她是為了我死的,是咱們全家的恩人!」
他叉著腰,開始在客廳來回走,最後伸出手指頭命令我:
「以後一天三炷香,香灰是什麼形狀你要畫下來告訴我!
「水果要每天不同,花也要買新鮮帶著露水的玫瑰,路雲喜歡嬌嫩的顏色!
「最後,你要每天磕頭一千個表誠心。還要誦經,每日兩個小時,一分鍾都不能少,聽見了沒有?」
看著頭頂上的女人,死了依然雙眼含情脈脈地看著我的老公邢陸銘。
我忽然覺得,過往的一切付出都喂了狗!
2
邢陸銘年紀大了,經常飛國內航班。
他有的時候早晨八點走,也有的時候十點,但是雷打不動要吃剛煮好的手擀面。
面是我早起天不亮就和好的,等他起床,就開始擀好,煮好。
等他梳完油頭、噴完香水,吃著這一口熱面條的時候。
經常點評:
「湯要高湯,面要素面,青菜要自己種的才好。」
我一輩子都擅長仰望,看著那麼成功的老公,這些年學會了陽臺種菜,每年跑一趟老家腌制上好的火腿。
隻為了那一碗高湯。
今天,我卻不想做飯了。
人都死了,邢陸銘這麼悲傷,當然應該吃不下去。
我一口悶氣堵在心口,扭頭就走。
看著陽光燦爛的陽臺,瘋了一樣地拔光了我種的所有菜!
鏟子劃傷了我的手腕,血滲進泥土,成了黑褐色。
天空上的路雲,看著我的表情淡漠,她好像覺得她勝利了衝著我微微挑眉。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人都死了,依然賴在我家不走,想幹什麼?
我張牙舞爪地用鏟子挖我帶血的泥土,揚得滿地都是。
看著她跑遠了一點,我笑了:
「你也有害怕的啊?」
邢陸銘聽見我這麼大的動靜,走了出來,看見偌大的陽臺上都是土。
高聲厲呵:
「你幹什麼,裝神弄鬼不成開始發瘋了是吧?
「你跟個死人爭寵?你不覺得幼稚嗎?你是六十,不是六歲!」
我的血通通都流進了心裡。
昂著臉,保持著最後一絲驕傲:
「我是六十歲,在自己的老公面前,就不能撒嬌了嗎?」
說到後半句,我幾乎是含著眼淚。
「你又不是路雲!」
邢陸銘笑了,說我不是路雲的時候,脫口而出。
我終於知道了,到底我們兩個人,是不同的。
路雲是永恆的紅玫瑰,而我是蚊子血,是白米飯。
我低著頭悄悄地抹幹淨眼淚,幾乎是帶著哽咽的聲音回答:
「行,我知道了,叫兒子回來吧!」
3
我的兒子,是我今生今世最大的驕傲。
不僅子承父業同樣當上了機長。
而且是飛國際航班的中國機長,也是航司的驕傲。
隻是每次執行完任務回來,經常是凌晨。
他跟朋友喝得爛醉如泥,然後打電話給我讓我去接人。
一米八的大高個,我經常扛回家,還要無聲地給他煮一碗醒酒湯。
吵醒了邢陸銘,他會高聲訓斥我,讓我背誦企業文化,一遍遍地問我,如果機長出了一絲紕漏,整架飛機的人,都會怎麼樣?
我的老臉每次都臊得通紅。
每次背誦完,我都想著怎麼樣更好地優化流程,讓做飯的聲音更小,讓兩個人能夠和平相處。
所以等老公上班、兒子補覺,我躺在床上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了。
有時候靠安眠藥,可是又怕不能按時起床給兒子老公做晚飯。
有時候是幹瞪眼,有時候是在陽臺種一天菜。
我想著,我的老公,應該會看見我為這個家、為了他付出的心血吧。
可是,今天,白月光的遺照,打破了維系這個家庭表面和平的紐帶。
難得的是,兒子今日沒有去喝酒,一個電話就回來了。
正當我滿懷欣喜地想要訴苦的時候,他卻恭恭敬敬地對著姜路雲的照片鞠了三個躬。
當我錯愕不已時,兒子把我推上前:
「媽,你也該給我路雲阿姨鞠躬感謝,我剛入單位人生地不熟的,是路雲阿姨每天帶著我吃午飯。
「她比你還記得清我愛吃什麼,還帶著我去見各位領導,是我人生的導師,讓我少走了好多彎路。」
說這些話的時候,兒子邢星的臉上,是帶著敬佩跟贊揚的。
他一點都沒覺得,一張死人的遺像擺在我們家有什麼錯。
甚至這個家,我根本沒有發表意見的餘地。
我,隻能回答「好的」「行」「馬上就做」。
這次,我卻忽然想要說點別的詞了。
看了看天上飄著的小白蓮,我冷冷回答:
「她也配!」
4
姜路雲跟我同村,從小長得漂亮,吸引了無數懵懂少男。
其中就有我的丈夫,邢陸銘。
可是兩個人的感情如散沙,姜陸雲考上了空姐,一躍成了城裡人,人上人。
而我們這些人,肉眼可見的,要在這個沿海小漁村庸庸碌碌地過一輩子。
直到我老爸靠著進出口發家,有些人脈的他在城裡買了房跟車。
那個年代,能當空姐的女孩子都好找婆家,老爸就問我要不要去。
他能給我找關系。
彼時,我傾慕邢陸銘,知道他經常去城裡找姜陸雲總是碰壁,如果我也是空姐了……
思緒亂飛,下半年我就成功考上了。
有我老爸的功勞,也有我優異成績的功勞。
直到邢陸銘找上了我,結結巴巴地跟我表白,我有些欣喜,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你說你經常找我,不是為了路雲?而是想見我?」
年輕時候的臉紅,根本沒有意識到邢陸銘拙劣的演技。
我們結了婚,他也轉到了城裡的學校繼續讀書,靠著我父親的人脈跟金錢支持。
他也爭氣,成了最年輕的民航客機機長。
一身制服筆挺帥氣,我站在他的身邊,兩個人在飛機前留下了唯一一張合影。
那個時候我總是以為,我們是神仙眷侶,直到我擁有了這張照片的電子版。
鼠標放大,赫然看見了老公眼睛裡的姜路雲。
他們深情凝望,中間卻隔著一個礙眼的我。
我把家砸了,不僅是遺像,還有跟邢陸銘所有有關的東西都砸了。
帶著這輩子的委屈與憤怒。
嘶吼讓兒子害怕連連後退,頭直接撞到了窗臺。
血流如注。
幾乎是毫不猶豫地,邢陸銘給了我一巴掌:
「你今天是犯了什麼邪,你知不知道在空中一個傷口意味著什麼?」
他的胸口上下起伏。
兒子也抹著滿臉的血,看著我一臉的怨恨。
而我的手,鮮血淋漓,沒人看見。
無人安慰。
就這樣吧。
我捂著臉,心如死灰。
終於開口:
「邢陸銘,我們離婚吧,我受夠了!」
「受夠了?一輩子闊太太養尊處優沒上過幾天班,你告訴我你受夠了?」邢陸銘出離憤怒。
拿著手機就要報警。
我忽然崩潰了:
「不再上班不是你讓我懷上了孩子嗎?我想要回歸家庭嗎?我想要一分錢不賺嗎?我要是知道你能如此看低我,爬我也要爬去上班!自己賺錢!」
聽到我說到錢,也許是他在國內上學、海外實習真的花了我爸的真金白銀,他的聲音有些虛。
回應我的是他冷靜報警的聲音:
「對,故意傷害,她發瘋把家都砸了,把她送去精神病醫院關兩天!」
5
民警來調解,我毫不示弱地跟著走,狠狠甩上了大門。
誰又怕誰呢?
我爸在村子裡的時候,腦筋就靈活,經常帶著些時髦貨回村子裡售賣。
所以論動腦筋,沒人動得過我王菲菲。
雖然我無論如何沒有想過今天會跟邢陸銘鬧得這麼難堪,但是他上學的學費我都讓他在上面籤了字。
借條在我買的空房子裡放著,老爸三十年前就買好的,海景房!
說我跟老公吵架了,也不至於被人撵出來無家可歸。
我笑這個小老頭:
「婚房都是您買的,他還能把我趕出去?」
現在房子價值幾千萬,從警察局回來,我收拾自己的行李。
卻發現家門死活打不開了,他們爺倆換了鎖。
姜路雲像是女主人一般,抱著肩膀環繞在我的身邊,仿佛讓我滾遠點。
我沒有叫開鎖匠,而是直接找了靈雲山的和尚,在家門口辦了一場法事。
當姜路雲表情猙獰,像是被烈火灼燒一樣難受的時候。
我在小區群裡發了條消息:
【最近家裡好像沾了髒東西,已經請了大師上門,因為年紀大了要移民,所以折價一百萬出售!】
消息一出,千萬的房產,折扣一百萬,心動的人不止三五家。
有想看房的、有中介來問是不是真事的!
當然是真的,我要跟邢陸銘離婚,婚前財產當然一毛錢也不會給他!
早晨七點,我帶著鎖匠跟來看房的人,把才睡下的兒子跟沒睡醒的老公堵在了被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