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弟弟宋知寒,從美國回來的,人生地不熟的來應聘,所以我得陪著他。」
我嗯了一聲,「知道了。」
她似乎被我的冷淡刺激到了,開始一連串地發問。
「周惟年,你為什麼在這裡?在跟蹤我嗎?不就是今天沒陪你去墓地嗎?你竟然跟到博物館來鬧了?」
「你這不陰不陽的態度又是什麼意思?還是美院的教授呢,怎麼一點風度都沒有?」
結婚這幾年,這是她對我態度最惡劣的一次。
我不禁皺眉,聲音也不自覺地沉了下去。
「沈竹,既然是招聘會,你能來,為什麼我不能來?」
一旁的宋知寒恍然大悟。
「哦?原來周教授也是來應聘的啊?怎麼,美院開的工資太少,給保時捷加不起油了嗎?」
我點頭。
「我太太每次跟年輕男孩子鬧緋聞,都會給我買一輛保時捷,家裡現在有六輛,加油錢的確不是個小數目。」
宋知寒噙在嘴角那諷刺的笑意頓時消失了。
他一哽,吃驚又委屈地看了沈竹一眼。
卻又很快調整了心態。
「周教授,你這麼汙蔑自己的妻子有意思嗎?反正我不會相信沈竹姐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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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賣力地向沈竹表現著自己的信任。
卻沒瞧出來她有多尷尬。
沈竹黑著臉拉宋知寒要走。
宋知寒卻突然驕傲地對我抬了抬下巴。
「這次隻招聘一個藝術品鑑定師,我是倫敦佳士得藝術學院畢業的,周教授的學歷還隻限國內吧?」
「還是早點知難而退,省得丟人現眼。」
沈竹聞言也止住步子,小聲勸我。
「周惟年,你不是隻會畫畫嗎?你的畫除了我送人幾副,哪有人看得上,你能懂什麼鑑賞啊?」
宋知寒接了一句。
「我看他就是故意來惡心人的。」
我想起昨晚的視頻,強壓著心底的煩躁。
平靜地看著宋知寒。
「你們倆往這一站就夠惡心了,還用得著我來助力嗎?」
沈竹一怔。
這大概是她迄今為止,聽我說過的,最難聽的話了。
她白了臉,手指都在顫抖。
「周惟年,說話用得著這麼難聽嗎?我陪弟弟參加個招聘會,怎麼就惡心了?」
我冷笑,「你是參加他的招聘會,又不是參加他的追悼會,至於從昨晚開始,就在車上給他做人工呼吸心肺復蘇嗎?」
說出這話,我的心也是疼的。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和她,也會惡語相向。
沈竹的瞳孔急劇收縮,僵硬地抬著手臂。
「你,你真的跟蹤我?」
我的視線落在她的手腕上。
那裡戴了一隻帝王綠的翡翠手镯,將她的皮膚襯得格外白皙細膩。
手镯是我用外婆留下的原石切割,請匠人制成的。
當年我用這隻意義非凡的手镯求婚,她激動得抱著我哭。
說會用她全部的愛意回報我。
可如今呢,回報給我的,隻有手镯的顏色。
宋知寒見我眼神落在沈竹身上。
大概怕我情緒激動,連忙將她護到自己身後去。
這一動作,我看到他套裝口袋中,露出一截懷表鏈子。
怔了幾秒。
我一步上前,用力抓緊他的衣領。
「誰允許你戴這塊表的?馬上給我摘下來!」
我自認不是個控制不了情緒的人。
特別是在今天這樣的場合。
可是,僅憑那截鏈子,我就可以斷定宋知寒身上的懷表是我外婆的遺物。
那是她年輕時買給我外公的定情物。
兩位老人先後過世,便傳給了我。
前段時間這塊表走時不準,沈竹媽媽特意幫我找了個老師傅維修。
不知道表什麼時候到了沈竹手裡,還給宋知寒戴上了。
宋知寒拼勁全力跟我對抗,「你有病吧?不就一塊表嗎?你們夫妻感情不和,少拿懷表說事兒!」
我忍無可忍,抬手便給了宋知寒一拳。
撲通一聲,宋知寒倒在大廳的地面上。
淅淅瀝瀝的鼻血流了下來。
沈竹怔愣了片刻才回神,將宋知寒扶起後塞他手裡幾張紙巾。
想過來抓我的手,「惟年,懷表的事,你聽我解釋。」
可她身後,宋知寒亦步亦趨地跟著,一隻手還扯著她的包。
沈竹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宋知寒沒有用紙去止血。
他靜靜站著,任鼻血順著臉往下流。
這破碎的一幕,讓沈竹到底沒舍得責怪他什麼。
她回頭,「惟年,知寒是我弟弟,他沒有惡意,隻是覺得外公這隻懷表是老物件,戴在身上能給自己加分。」
「等面試通過了,我們就把表還回去,行嗎?」
「不行!」我態度強硬,「現在就給我摘下來!」
我不敢直接上手去搶,怕弄壞了表。
「沈竹,你應該知道這塊表對我的意義,宋知寒喜歡你,我可以讓給他,但是這塊表,不行!」
沈竹的臉一下子黑了。
「周惟年,我還不如一塊表?」
宋知寒這時開始以退為進。
「周教授,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有氣就衝我撒,別兇沈竹。」
可他還是沒有摘表的意思。
我捏了捏拳,狠狠砸在了他的眼眶上。
「好啊,那就衝你撒,還磨蹭什麼,馬上摘!」
這一拳我用盡全力。
宋知寒的眼睛立馬腫了起來。
沈竹心疼地用手碰了碰他的眼皮。
「周惟年!你太過分了,明知道知寒今天面試,你還把他打成這樣!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冷笑。
「他不用面試了,他這種見到好東西就想據為己有的品性,不適合來博物館做鑑定師。」
「宋知寒,你無法被錄用,留下我的懷表,請回吧。」
宋知寒捂著自己青紫變形的臉,還不忘諷刺我。
「你以為你是誰?也配決定我的去留?」
這時,人群裡站出來個中年男人。
「周教授是我們這次面試的主考官。」
「他說得沒錯,你這種品性,是不能勝任這個工作的。」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我是這場面試的副考官。」
5
沈竹一直以為我隻是個美院的普通老師。
她卻不知道,我是外婆的嫡傳弟子。
我外婆是國寶級的藝術品鑑定大師。
她去世後,傳給我的,不隻是她那些藏品,還有鑑定大師的身份。
所以,我是憑本事,做了博物館招聘的主考官。
宋知寒愣了。
片刻後,他狠狠扯下懷表。
「周教授,對不起,我現在就把表還給你,求求你千萬別公報私仇,這次面試對我很重要,你不能因為沈竹姐對我好,就嫉妒得剝奪我的機會啊!」
他說著抱歉的話,可眼底卻有著我能看得懂的挑釁與得意。
我眼疾手快,接住了懷表。
卻發現由於宋知寒太暴力,表鏈已經斷了。
我承認,我的學識和教養,此時都被無賴的宋知寒逼退了!
我現在,隻想弄死宋知寒這個賤種。
我狠狠踹了宋知寒一腳,再度揮拳上前。
沈竹卻在混亂中擋在宋知寒的身前。
我想收手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拳頭落在沈竹的額角,那裡迅速腫了起來。
沈竹臉色灰敗,跌坐在地上,捂著頭開始呻吟。
宋知寒滿身狼狽,將被我打懵的沈竹拉到身邊。
「周惟年,你還有沒有完?一塊手表而已,隻不過壞了條表鏈,多少錢我賠給你就是了,至於打女人嗎?」
他掏出手機,「來來來,我轉給你,十萬夠不夠,二十萬夠不夠……」
回過神的沈竹卻用力推了一把,「夠了宋知寒!你先給我回去!」
宋知寒愣了下,一副低到塵埃裡的模樣,「我的面試砸了,你都不送我回去嗎?因為周惟年才搞成這樣,你都不安慰我一下嗎?」
沈竹別開臉站起身,拍打著衣服上的髒汙,「我要回家,你自己打車走。」
宋知寒臉色煞白,目不轉睛地看著沈竹。
可沈竹無論如何不可能在眾人面前拋開她的丈夫。
終於,宋知寒魂不守舍地離開了考場。
我收好懷表,深呼吸多次。
盡量平復情緒,進到考場將學員的面試做完。
回家後便翻出擬好的離婚協議,直接甩到了沈竹身上。
「我成全你們,籤字吧。」
沈竹滿臉錯愕。
「周惟年,不就一個懷表嗎,至於離婚嗎?」
我心疼地擺弄著表鏈,「沈竹,我說過了,搶我女人可以,搶外婆的遺物,不可以!這是我的底線!」
沈竹捏捏眉心。
「周惟年,你到底還是誤會了,宋知寒他從來都沒想過跟你搶什麼。」
「他算是我爸媽的養子,被我媽送到國外留學,如今他大學即將畢業,想著回國就業,也算是不忘本。」
「我沒想到你會對他敵意這麼大,既然你不喜歡他,他面試也搞砸了,過兩天我就送他回美國去,行嗎?」
6
沈竹撕了那份離婚協議。
我又擬了一份,第二天就發給了律師。
然後開始整理自己的物品。
我自幼失了雙親,跟著外婆長大。
沈母是外婆的學生。
她見我一次便打心眼裡喜歡,執意讓我做沈家的女婿。
外婆認可沈母的人品,卻還是擔心沈竹那個性子容易招惹爛桃花。
可我卻早就愛上了古靈精怪的沈竹,刀山火海都要闖一闖。
加上有沈母的加持,更讓年輕的我有恃無恐。
卻沒料到,我和沈竹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這個房子我生活了五年,瑣碎的東西多,加上傷神的時候做起事來也慢。
所以當沈竹帶著宋知寒回來時,家裡還是一團糟的。
宋知寒拖著一個大大的行李箱,臉上的青腫似乎更加嚴重了。
見到我,直直地杵在門廊那裡,仿佛我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人。
沈竹嘆口氣,將他拉到沙發上坐好。
對我卻一改昨晚的低姿態。
「周惟年,你太過分了!明知道我媽不喜歡宋知寒,還特意到她面前去告狀?現在我媽知道宋知寒回國了,將他從住的地方趕了出來,連酒店都打了招呼不讓他入住,你滿意了?」
嗯,這還真是沈母做事的風格。
我收拾著畫稿,「就他,也配我費這份心思?」
沈母早就從別處得知了昨天的事,還給我打電話道歉,說不該將修好的懷表拿給沈竹轉交,應該直接給到我手裡才對。
沈母知道那塊表對我的重要性,所以要趁機將宋知寒逼走。
我厭惡地看著眼前的兩人。
「沈竹,離婚手續還沒辦,你就把人領回來了,還有沒有點廉恥心?」
自從宋知寒回來,沈竹一再破例,讓我心頭憋悶得厲害。
見我發火,宋知寒連忙裝可憐求我。
「姐夫,求求你收留我幾天吧,我保證等手頭的事處理完,就馬上回美國去,好不好?」
我頭都沒抬,「宋知寒,請你現在就離開我家。」
他深吸幾口氣,因為不滿,連稱呼都換了,「周教授,你不是已經跟沈竹提離婚了嗎?」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所以呢?你就迫不及待地要來當備胎了?」
宋知寒委屈地看看沈竹。
沈竹鎖著眉頭,招呼阿姨為宋知寒收拾客房。
「周惟年,宋知寒好歹算我名義上的弟弟,我希望,你能有點容人的雅量。」
安排完,大概怕我糾纏,沈竹直接去了公司。
宋知寒把行李放進房間,出來看我收拾東西。
沈竹不在,他一改之前戰戰兢兢的模樣。
看到我整理那些保時捷鑰匙。
竟然攔到了我面前。
「周惟年,這麼貴重的車,全是沈竹姐花錢買的,你憑什麼帶走?」
我一把推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