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世家女,因父親獲罪入了樂籍。
我的心上人替嫡姐脫了賤籍,卻讓我等著。
可三年後,他卻看著我潔白的小臂失了態。
「林以棠,你……不是官妓嗎?」
我看著他笑出了聲:「謝宴之,你如今又裝什麼糊塗呢?」
1
十三歲那年,父親因貪汙的罪名入了獄,林家一下子沒落了。
家中的女眷們也都入了樂籍。
小娘知道要入樂籍後,自缢了。
我也能理解小娘,她本就是樂女。有些運氣遇上了我父親,有了我,這才入府做了妾室。
享了十幾年的福,如今讓她再去做樂女,她自是不肯的。
我們被押解到了不同的教坊,我和嫡姐入了京城最大的教坊。
嫡姐的琵琶彈得極好,而我則是月琴出色。
嫡姐在教坊裡整日以淚洗面,我則是練著月琴,努力適應著這裡。
嫡姐罵我沒有風骨,不像林家的女兒,說我不愧是從我那做過樂人的娘的肚子裡爬出來的,和她是一路貨色。
我看著嫡姐已經哭腫的眼睛,沒忍住嗆了回去:「姐姐倒是有骨氣,可如今不還是在這教坊裡出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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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嫡姐說不出話的樣子,我抱著月琴準備出去。
我本就是庶女,因為小娘的出身沒少遭受旁人的闲言碎語,因著父親的寵愛我的日子才好過些。林家人的風骨,還真是沒人教我。
我氣呼呼地從屋裡出來,正好碰到了出門的瑤娘,她看著我:「你倒是個既來之則安之的。」
我看了眼瑤娘,問了個好便離開了。
昨日謝公子給我捎了書信,約我今日午時在教坊一見。
2
我到了約定的地方,謝宴之早已在這裡等著了。
我向他行了禮,他急忙將我扶了起來:「以棠妹妹,你我之間不必行這些虛禮。」
我苦笑一聲:「謝公子,如今情況不同了。」
謝宴之突然看向我:「以棠妹妹,你放心。林伯父入獄前曾拜託我父親找人幫你們脫籍。父親這幾日正在因為這事奔走。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們便能恢復良籍。」
離開時謝宴之叫住了我:「以棠,我一定幫你脫籍。」
我的身子愣了愣,道了聲謝。
回了屋裡,想著謝宴之的話,心裡終究是多了一些期盼。
我等著謝家的消息,連帶著練琴也懈怠了幾分。
瑤娘嘲諷我不要把希望放到男人身上,就算有幸脫了樂籍,之後的日子也是不好過的。
我並未將瑤娘的冷言冷語放在心上,她不知道我和謝宴之的情誼。
我看著我藏在腰間的玉佩,這是謝宴之送給我的。
他說,見玉之時,如見其人。
謝宴之比我大兩歲,父輩之間又多有來往,我們之間也是有著青梅竹馬的情誼。
待我倆到了年齡,家裡便會為我倆定親,這本是兩家間心照不宣的事。
可如今出了這檔子事,之後的事怕是沒了定數。
謝宴之說的話,我信。
等了半月,謝宴之帶來了消息,謝伯父已經找了當地的官員,再過幾日便會有好消息了。
可我等了快十日,等到了嫡姐和嫡母出教坊的消息,也沒見到謝宴之。
3
瑤娘出言譏諷著我,笑我痴心妄想。
第二日,謝宴之來見我,我想了想,還是去了。我想他定是有什麼難處才沒做到。
我見到了謝宴之,他單薄的身影讓我一愣,不過才幾日沒見,他竟然瘦弱成這樣。
「謝公子,你找我可是有事嗎?」
謝宴之注意到了我對他的稱呼,急忙開口:「以棠,你先等等我,我一定幫你脫籍。」
我直愣愣地看著謝宴之,沒有出聲。
他被我看得羞愧:「以棠,父親周旋了許久。可脫籍並非易事,父親隻好先救出了林夫人和你嫡姐。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脫籍的。」
我輕聲地說了句:「宴之哥,謝謝你了。」
其實我也知道,我脫籍這事怕是很難了。謝伯父都難做到的事,謝宴之又憑什麼向我保證他能替我脫籍。
隻是這麼些年的情誼告訴我再等等他。
瑤娘看著我失魂落魄的樣子一拳打在我身上:「我早就同你說過,不要在男人身上抱希望,如今我說得可對?」
我的眼底閃過一絲哀意,並未出聲。
謝伯父看不起我小娘,連帶著我也是瞧不上的。這事我第一次去謝府就知道。
可我倍受父親寵愛,謝伯父雖不喜愛我,但也不得不做些表面功夫。
可現在父親倒了,我真是什麼都沒了。
脫籍這事難,必定是先緊著嫡母和嫡姐。
我隻是有些不甘罷了。
4
我終究是在心裡決定等等謝宴之,我告誡自己再信他最後一次。
可謝宴之終究是讓我失望了,他和嫡姐定了親。
消息傳來的時候我險些將月琴摔在地上,心裡藏著一份忐忑。
我派身邊的婢女去打探消息,卻隻是讓自己更失望。
謝宴之和嫡姐定了下月十二的吉日,不過嫡姐不是正妻,而是個側室。
我有些驚訝,嫡姐竟也肯。隻是現在這個情況,這也是個好出路。
我拿出了謝宴之給我的那個玉佩,想著該怎麼處理得好。
最終我把玉佩給了瑤娘,拜託她把這玉佩送去當鋪。
瑤娘看著我哭腫的眼,終是沒說什麼。
瑤娘將當回的銀錢交給了我,還給我帶回了城東那家鋪子的牡丹酥。
「吃些甜的吧,心裡好受些。」
我拿起了那牡丹酥:「瑤娘,我想登臺了。」
瑤娘一驚:「以棠,你可想好了,你現在隻是練習,沒登臺,誰都不知道你。可要是登了臺,可就什麼都來不及了。」
「我心意已決,就在下月十一。」
瑤娘看著我,嘆了口氣。
我不是賭氣,入了樂籍,還能有什麼好出路呢?我原還幻想著能夠脫籍,可現在也該認清現實了。
可我沒想到謝宴之會娶嫡姐,明明是他讓我等著他。
我看著天上的明月,想起了小娘。
我在心裡默念著,小娘,你最難以啟齒的樂人,你女兒終究是做了。
5
嫡姐前來找過我,可我並未見她。
她來找我無非是來炫耀她如今的境地比我好些罷了。
我在心裡笑話著她,她不是平日裡最愛把風骨掛在嘴邊嗎,可她如今的做派哪裡還有什麼風骨可言。
之前在府裡,雖有著父親的偏愛,可我從未有過逾矩,對嫡姐也是尊著敬著。
小娘總說讓我不要和嫡姐爭,父親對我的偏愛對嫡姐來說便是錯。
我讓了那麼些年,卻還是被她記恨上。
如今我不能做什麼,可給她添些堵,還是能做到的。
我登臺那日,來了許多官員。我以一首《馴鹿》名揚京城,一下子有了名氣。
我看到了臺下的謝宴之,隻是瞥了他一眼,便移開了眼。
一曲終了,我下了臺。
謝宴之卻是在園子攔住了我,我屏退了身旁的人。
「以棠,你怎麼這麼快便登了臺,可是因為你嫡姐的事同我賭氣?」
我打斷了謝宴之的話:「謝公子這是在說什麼胡話,我一個樂人聽從上面的安排罷了。如今謝公子也算是我的姐夫,隻是我這樣的身份,還是不攀附了。」
謝宴之愣在原地:「以棠,那都是我父親的意思,你是明白我的心意的。」
我笑著後退了一步:「宴之哥,以後沒有林以棠了,有的隻是官妓林月娘。」
說完我沒去看謝宴之的反應徑直離開了。
第三日,這京中便開始傳起了有關嫡姐的謠言,原來是她與謝宴之成親第二日,謝宴之便跟著叔父去了邊關。
這京中都說嫡姐命苦,先是父親獲罪,現如今脫籍嫁了人又不得夫君喜愛。
我聽著這些謠言,心裡毫無波瀾。
6
隻是有些驚訝謝宴之去了邊關,他這是要走武將的路子了?他的書讀得很好,再過些時日也是可以參加科舉考試了。
罷了,都是自己選的路,我又操心些什麼呢?
自我上次一曲《馴鹿》驚豔四座後,我登臺的次數多了起來。
一年的時間,我早已名揚京城,名氣直逼行首,至於為什麼還不是行首。
因為我得罪了貴人,登臺前瑤娘就告訴我,雖然我們這一行表面上眾星捧月,可到底是個賤籍,不以色侍人是不可能的。官員想做些什麼,我們又怎麼能拒絕呢。
前段時間尚書大人有個晚宴,邀請我去演奏,我知道尚書大人心裡是如何打算的,便借病推辭了。這才得罪了他。
我正想著之後該怎麼處事,瑤娘回來了。看著她滿臉笑意的樣子,我皺了皺眉。
瑤娘最近和個才子走得很近。
我沒忍住多說了幾句:「瑤娘,你和那位張才子是……」
瑤娘的臉上一下子帶上了小女兒家般的羞澀:「月娘,他和那些達官貴人不一樣,我彈的曲子,他知道我心裡在想些什麼。我不求他能為我做些什麼,他能聽聽我彈琴,和我說說話,也是好的。」
我有些語塞:「你不要忘記你當時勸說我的話就好。」
瑤娘的身子一僵,沒有說話。
7
我看著手中的宴請函,發了愁,尚書大人這是不肯放過我了。
我正想著這次該如何拒絕呢,下面有人來報有貴人要見我。
既然讓小廝來報了,那是不能拒絕的了。
我跟著小廝進了房間,隻見窗前站著一個人,他逆著光,我看不清面容。
我向他行了禮,入了座,這才看清了他的容貌,竟然是當朝丞相的獨子。
我有些驚訝,他來找我做什麼。
他看著我,眼裡滿是輕蔑:「你就是最近地位直逼行首的那個彈月琴的?」
我乖聲回答:「是。」
「那就是你了,我父親要見你。還麻煩姑娘跟我走一趟。」
我一愣,丞相要見我:「可要拿月琴?」
隻聽那人嗤笑一聲:「不用,你人去了就好。」
我的內心坎坷,不知是哪裡招惹到了這尊大佛,我和他並無交集,他位高權重,何故要見我一個樂女。
我被留在了一個房間裡,我等到快天黑,才等到了丞相。
我有一肚子的氣,可還是得忍著向他行禮。
我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他的樣子比我想象得年輕許多,不像個父親。
「林姑娘,失禮了。朝中事務眾多,我也是忙到了現在才有時間。讓姑娘久等了。」
我有些驚訝:「無礙,隻是不知丞相大人找我何事?」
那天直到天黑透了我才回去。
瑤娘見我回來了,急忙向我跑過來:「你可嚇死我了,聽小廝說你上午就被人請走了,直到現在才回來,可是出了什麼事,可是那尚書大人尋你的事?」
8
我搖了搖頭,喝了口茶。
我屏退了旁人,隻剩我和瑤娘。
「瑤娘,今日找我的人是丞相,不日後,我們將會多些事做,不僅是需要為那些朝廷官員彈奏演出了,我們在陪酒的同時還需要賣酒。同時這就有了賣酒稅。」
我看著瑤娘迷糊的樣子,直接說了重點:「丞相大人能幫我解決尚書大人這件事,還能將我推向行首的位置。」
「那你呢,你需要向丞相大人做些什麼呢?」
我壓低了聲音:「我向朝廷交兩份稅。」
瑤娘有些著急:「那這樣你何時才能攢夠為自己贖身脫籍的錢?」
我一愣,倒是沒想到瑤娘會想到這裡:「慢慢攢,總會攢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