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畫冊我沒敢帶回去，我求阿森幫我保管，「絕對不可以告訴黎孟。」
阿森點了點頭，將畫冊收起，才道：「秦小姐，我能幫您的，不止這一件事。」
我疑惑地抬眸看他，阿森說：「我帶您去個地方。」
……
回去後，我有些心神不寧，以至於黎孟在我旁邊坐下，我都沒發現。
他抱我時，我嚇了一跳，一巴掌拍了過去。
他摸了摸臉頰，卻沒衝我發火，隻是說：「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把婚禮推遲了兩個月。」
「黎孟，我不愛你了。」我提醒他，「你這樣做，有意思嗎？」
他點了支煙，落寞地抽了兩口，「不愛就不愛吧，每天能看到你就行。」
難以相信，有一天他也會用這樣卑微的語氣跟我說話。
晚上躺下，他又將我抱在懷裡，我想掙扎，他悶聲道：「別動，我不碰你，就抱抱。」
他的確沒再碰過我。
隻是某天，突然問我：「绾绾，以後我們生兩個孩子吧，好不好？」
「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像你最好，別像我。」
我隻覺得滑稽，「我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是你殺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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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更緊地擁著我，「是我錯了，我那時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我不該傷害你，那天是我姐姐的祭日，我想起她經歷的那些事，我想起你爸作的惡，我真的控制不了我自己。」
跟黎孟認識許久，每年的那天，他的確會消失不見，電話不接，信息也不回。為此，我還曾跟他吵過一架。
我不作聲，他又道：「我說我恨你，其實我更恨的是我自己。我姐死得那麼慘，這麼多年，我活著就是為了報仇。可我竟然真的愛上了你，我怎麼對得起我姐。
「我應該把她所承受的痛苦，全都還給你。可我看到你受傷，我又懊惱地恨不得殺了我自己。
「那天，你被綁架，我真的覺得天都要塌了。一想到以後，你可能會死，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我就覺得自己也活不成了。
「我裝作在意胡佳瑤，隻是為了擾亂趙志峰的視線。我從來沒喜歡過別的女人，她們在我眼裡什麼都不是。從頭到尾，我心裡就隻有你一個人。
「绾绾，我放下我姐姐的恨，你也……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忘掉一切，重新開始，談何容易？
我是個人，不是沒感情的動物，我有記憶，我會疼，會難過。
黎孟，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我冷淡地說：「知道了，睡覺吧。」
他聲音喑啞，「你究竟要怎麼樣才肯原諒我？」
我裝作睡著，並未答話。
17
不知道從哪天開始，黎孟突然間變得很忙，極少回來。
能讓他忙到焦頭爛額，情況勢必很嚴重了。
我又回到自己的小房子。
白天經常窩在陽臺看書，晚上玩阿森特地買給我的煙花棒。
煙花綻放的那瞬，我仿佛能看到雷驍含笑的眉眼、上揚的唇角。
我靜靜地等待最後那刻的到來。
入夏那夜，一周未見的黎孟，突然出現了。
他打電話給我：「绾绾，你在哪兒？」
我拿著被點燃的煙花棒，在空中畫著圓圈，輕聲道：「在曲東路的房子。」
他的聲音克制中帶著焦急，「你在那邊帶著等我，哪裡都不準去，也不要開門，聽到沒？」
我彎了彎唇，「好。」
太好了，這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他一進門，就拽著我的手往外走，「跟我走。」
我明知故問，「怎麼了？」
他頓住了腳步，「來不及跟你解釋太多，阿森是警方臥底，我們現在必須得趕緊走。」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黎孟以為我是怕了，忽然間轉身抱住我。
他的手輕撫著我的發，「別怕，绾绾。小六都安排好了，我會帶你逃出去的。」
我笑了笑，「黎孟，你逃不掉了，去自首吧。」
語落，他的身體驟然僵住。
緩過神後，他雙手箍著我的肩，猩紅著雙眼，問我：「別告訴我，阿森的線人是你。」
他連聲音都在顫抖，像一隻絕望的小獸，渴求地望著我，希望我否認他的猜想。
我拂開他的手，「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我的話於他而言，無疑是晴天霹靂，他眼睛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似的。
他不敢相信地質問我：「你為什麼要背叛我？為什麼？為這段日子，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是好的吧。
處處照顧我的情緒，滿足我各種各樣無理的要求，再也沒強迫我做任何不想做的事。
但那又如何。
我對他的恨早已深入骨髓。
「因為我恨你。」
樓下警笛聲越來越近。
很快，這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黎孟驀地從腰間掏出一把槍，抵著我的額頭。
他咬牙切齒地說：「我告訴過你，就算是死，我也不會放開你。」
我抬起雙手，握住槍身，勾唇道：「從我答應跟阿森合作那天，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他答應會幫我照顧小傑一輩子，我已經沒有了後顧之憂。
「但就算我死了，我的靈魂依然會厭惡你，黃泉路上我也不會跟你為伴。
「哪怕有下輩子，下下輩子，我也永遠不會再給你一分一毫的愛。」
黎孟手抖得厲害，我看見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
他自嘲地笑了，「殺人誅心，秦绾，你可真是狠啊。」
我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他眸光晦澀難辨，艱難地從唇間擠出幾個字，「好，那你就陪我一起去死吧！」
我合上雙目，靜靜地等待著死亡。
過了大約半分鍾，一股力道突然劈在我的頸側。
我暈倒了。
醒來後，天色已明。
身邊早已沒了黎孟的蹤跡。
18
在我暈倒後，黎孟開槍自殺了。
死時，他手中緊緊握著一枚鑽戒，想來應該是為我準備的。
阿森將戒指給我時，我沒接。
鑽石璀璨又奪目，隻可惜，不是我想要的。
「能不能幫我賣掉，然後捐給福利院？」
阿森沉吟片刻，問我：「你確定？」
「嗯。」
除了這枚戒指，自殺前，黎孟還編輯了很長一段微信發給我。
以對不起開始，用我愛你結束，中間是一段長長的懺悔。
我粗粗掃了一眼，就刪除了。
我已經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上。
我的生活慢慢地重新歸於平靜。
手指已經不能再彈鋼琴，我選擇開了家花店，倒也算自由。
因為我經常要去醫院陪小傑，就請了兩個小妹來幫忙看店。
阿森闲時也會來醫院，不對，現在應該叫他梁宇深。
不得不說，還是警察那身衣服更適合他。
那天，他突然虛握拳在我眼前，「猜猜我手心裡是什麼？」
我有些疑惑，「這我怎麼猜？該不會是硬幣？或者是糖？」
梁宇深搖了搖頭，慢慢攤開手。
細碎的鑽石在他的掌心閃閃發光，竟是雷驍送我的那對煙花耳釘。
黎孟那棟宅子建在山腳，窗外全是灌木叢，他竟然幫我找回來了。
「趁黎孟不在時，我偷偷找了很久。」他笑笑，「那時不敢給你，怕多生端倪。後來又忙，就把這事給忘記了。」
「謝謝。」
這大概是我最近第二開心的事了。
第一開心的事，是小傑終於醒了。
大概是老天爺也終於心疼我，才把小傑還給我。
關於他昏迷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我沒有告訴他，可那天他突然抱住我，說：「姐姐，對不起, 讓你一個人受苦了，以後, 我會保護你。」
是梁宇深告訴他的。
我其實有些介意，「小傑剛醒, 我不想讓他被這些事影響。」
可梁宇深說：「他十七歲了，是個男子漢了。你也看到了, 他遠比你想象中堅強, 不是嗎？」
是啊, 我的小傑已經是頂天立地的大人了。
小傑重新回到學校讀書，兩年後, 考了警察學校，他說要成為像深哥那樣優秀的警察。
我很欣慰。
雷驍生日那天，我獨自開車載著許多煙花去了郊外。
剛打開後備廂, 就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姐姐, 你來放煙花竟然不帶我！」
我一轉身, 訝異地看著小傑和梁宇深並肩朝我走來。
「你們怎麼跟來了？」
「深哥擔心你一個女孩子點火不安全唄。」
兩人走到我面前站定。
梁宇深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盒旺仔牛奶遞給我。
我怔忪了幾秒, 「謝謝。」
小傑開玩笑道：「深哥, 你為什麼那麼偏心姐姐？」
梁宇深不置可否。
過了會兒，梁宇深叫我和小傑站遠點, 又把煙花搬到草坪中心。
他用打火機點燃煙花後，大步走回來。
片刻後, 煙花爭先恐後在天空綻放, 黑洞洞的夜空被染得五顏六色, 絢麗又奪目。
雷驍，這是我送你的漫天煙火，你看到了嗎？
一瞬間，回憶洶湧而至。
我想起他說要為我留住煙花時的堅定, 想起他在摩天輪到達頂端時為我許下的願望，想起他曾細心地為我剔掉魚刺，想起他為我畫的每一幅畫，想起他說喜歡看我笑。
我想起，他問我能不能抱我時的神色，是那樣的卑微。
如果時間可以流轉，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緊緊地抱住你。
我仰起頭, 克制著想要哭的衝動。
我答應你，以後不再哭了。
可是，雷驍, 我真的好想你。
番外
黎孟最後發出的信息：
「绾绾, 對不起。
我知道你恨我, 我也恨我自己。
地牢黯淡無光，我縮在角落裡，又疼又怕。
「【盡」對你造成的傷害, 我總想要去彌補，但終究是太遲了。
是我親手毀了你對我的依賴和愛意。
走到今天這步, 都是我咎由自取。
這黃泉路, 就讓我一人走吧。
實在不願讓你看到我死時的樣子, 所以才會選擇讓你好好睡一覺。
等你醒來，我已不在。
往後的日子，願你幸福安康, 百歲無憂。
盡管你已不在意，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愛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