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讓我見江遮,不讓我找江遮,也不讓我見別的人了。
我歷來聽他們的話,他們說東我絕不往西。
但這是第一次,我在他們面前說不。
不論我爸媽怎麼說,怎麼兇,我都沒低過頭。
我隻向他們描述江遮的好。
我隻向他們描述我們的感情。
但我爸媽認定的事情是沒有說服餘地的。
他們隻讓我跟江遮分手。
隻讓我跟江遮再不來往。
或許是遺傳了我爸的固執,我的固執唯一就體現在江遮身上。
被關在公寓的第二周,我靠在窗邊發呆。
我爸是防著我跑,不僅找了人看我,還把我放在 22 樓,杜絕我翻窗跑的可能。
高層安靜,所以一聲鎖扣扣上的「咔嗒」聲就格外清晰。
但我懶得去看,去追究。
仍望著遠處的中心醫院的方向。
那是江遮工作的醫院,或許他現在就在那裡面。
Advertisement
但我沒想過,心裡出現的人,會在下一秒就出現在眼前。
江遮一身利落的黑色衣服,抬手把住了我的窗框。
他驚險地站在窗框的邊沿上,眼神沉黑。
他抬手敲窗,讓我從裡面打開。
我心驚懼,這可是 22 樓。
但沒多猶豫,我就靠過去了。
我甚至屏住了呼吸,輕輕推開玻璃窗。
窗外的江遮抬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尤其有力。
然後他抬腿跳了進來。
我下意識撲過去緊摟住他的腰,生怕他出什麼意外。
我靠在他胸前,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你是不是瘋了,這是 22 樓。」
我說:「你不要命了?」
江遮像是笑了一聲,他解了身上的腰帶,隨手甩到後方的桌面上。
他的手微涼,卻安撫地拍了拍我的後背:「忘了我從小玩攀巖的。」
他說:「你門口守著兩人,我翻進來,是想先問你。」
我仍抱著他,微仰頭看他:「問我什麼?」
他盯著我,臉上的笑突然沒了:「你要跟我分嗎?」
12
「你都知道了?」我抱在江遮後腰上的手臂松了松。
他捏住我臉的力道略微加重,他再次問了剛剛那個問題:「你要聽你爸媽的話跟我分嗎?」
我偏了偏頭躲開他的手,我沒看他。
隻低聲說:「真要聽他們的話……我現在就不會被關在這了。」
江遮哼笑一聲,慢條斯理地說:「幸好你不敢。」
他腿腳長,兩步就到床邊坐下。
他拉著我的手,讓我坐在他腿上。
江遮的指尖輕託著我的下巴,像是打量,也像是觀察。
良久,他說:「瘦好多。」
人是不能被安慰的。
這段時間被爸媽各種逼問和訓斥,我都半滴淚沒流。
但現在江遮託著我下巴,隻這麼簡單一句,我的淚就有點兜不住了。
我靠到他肩頸裡,將臉藏起來。
江遮在此刻尤其體貼,他沒硬要我露臉,隻攬住我後背,輕輕拍著。
他的聲音響在我耳邊,特意放慢了語調,顯出種罕有的溫柔。
他說:「沒從正門進來見你,是因為必定會跟那兩個保鏢打起來。
「所以我說先來問你。
「跟保鏢打起來,就等於直接跟你爸媽撕破臉了。」
他偏了偏頭貼在我額頭上,像是輕輕以唇吻了我。
他說:「我把你直接從這拉出去,你在你爸媽和我之間,會更難選擇。
「把你架起來了。」
我終於露出臉來看他。
他低眸看著我,許久,以手指抹了抹我眼尾的水漬。
「或者,你先跟你爸媽服軟,先應著他們的話。」
江遮說:「暗度陳倉這種事,我倆都熟。」
我聽明白了他所說,吸吸鼻子:「現在跟撕破臉皮也差不多了。」
我說:「跟我爸媽服軟,他們就要給我介紹未婚夫了。」
我話落,果然,江遮的眼神微變。
他微眯雙眼,凝視我許久。
他問:「是跟你傳緋聞那人?」
我扒住江遮的手臂。
我深刻明白面前這人的嫉妒心。
學生時代我跟班裡的男生多說句話,他都得生氣。
「我跟他什麼也沒有,不熟的。」
我說:「在這次參加活動前,我都沒見過他。」
話落,我細細觀察江遮的表情。
他將我的手指攏進掌心,卻是說了別的。
他說:「上次走前,你跟我說你 18 號下午回來,17 號我排了連臺。
「手機鎖在櫃子裡,沒多少電,幾個電話打過來,自動關機了。」
他理了理我額角的頭發:「所以沒接上你的電話。」
我聽不得江遮的解釋。
尤其是這樣溫柔的解釋。
本來不覺得難過的事情,又變得委屈了。
我低落地說:「我以為你生氣了,不理我。」
江遮又捏了捏我的臉。
他哼笑一聲:「我什麼時候沒理過你?」
他說:「不管我有多生氣,我隻會折騰你,不會不理你。」
我抬臂摟住他的後頸,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
是的。
外人口中那樣冷的江遮。
卻從來沒有冷過我。
戀愛 6 年有餘,江遮沒有跟我玩過一次冷戰。
13
「我說我並不認識周知楷,你聽到了嗎?」
我搖搖江遮的脖子。
他望著我,良久,才沉沉嗯一聲。
他當著我罕見地說了真話。
「我信你。」
江遮說:「但見著網絡上你倆的照片和緋聞,我當然會不爽。」
「宋姐說第二天就把熱搜全下了的,」
我有些心虛地問他:「你看見了多少……」
「全部,所有。」江遮說。
「那我哄哄你。」我摟著他後頸借力。
靠近時,我本是吻在江遮臉側。
但江遮把著我的下顎,讓我吻到他唇上。
我從主動試探變成被動承受。
這個吻持續了許久。
直到我喘不上氣,拍他的肩膀,他才終於跟我分開。
「這可不夠,宋棲。」江遮的聲音也略微帶上點喘。
他的音質本就偏低,再加上略微的喘息,更是燒人耳朵。
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看他一眼:「可我看見了。」
「什麼?」江遮像是沒聽明白。
我嗫嚅許久,才低聲說:「看見你們醫院的女醫生給你披毯子,她還摸你的頭發。」
江遮皺起眉,像是不解:「誰?」
我不想說,就偏過頭去。
但江遮霸道得很,他將我的臉轉回去:「說清楚,誰?」
我瞪一眼他,才終於向他描述了那位女醫生的長相。
江遮始終盯著我看。
聽完,他隻簡單一句:「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了就知道。
我偏過頭去不想理他。
但江遮有時候很是煩人,他又把我轉回去:「那天晚上下飛機,來醫院找我了?」
我推開他的手:「明知故問。」
江遮反而笑了。
他託著我的臉,再次湊近,吻在我下巴尖上。
他的聲音裡帶著笑意:「生氣了也可愛。」
我又瞪了一眼他。
他說:「你說的那大概是同科室的師妹,點頭之交,私下沒說過話沒聯系過,不知道她的想法。」
江遮又湊近吻我下巴:「這種事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那之後,我抱著江遮靠在他身上。
我們兩個都安靜,都沒再多說。
像是要借助對方的溫度和氣味恢復力氣。
天色漸暗,夕陽沉降。
我想起一直沒問江遮的:「你等會怎麼走?
「不準再翻窗了。」
我說:「我幫你引開那倆保鏢,你從大門走。」
「擔心我?」他氣定神闲般地問。
我揮開他的手:「廢話麼?」
江遮哼笑一聲:「隔壁那套房也是你爸的,所以我從 21 樓上來的。」
他說:「主人家曾是我的病人, 給我安了梯, 掛了繩。」
他撫著我的後背:「安心, 不會有問題。」
「不行。」
我罕見地在他面前強硬:「我不放心,這可是 22 樓。」
我終於舍得從他身上起來:「我去引開門口保鏢,兩分鍾後,你從正門走。」
他坐在原地笑著看我,先是點了點頭。
但又說:「等會。」
他遞給了我一部手機。
「今天確實要走了。」
他說:「隨時在手機上聯系我。」
他說:「這次不會接不到電話了。」
14
那之後整整三年, 江遮曾數次登我們家門。
他是那樣一個驕傲的, 從沒體會過失敗的人。
卻為著我數次被我爸媽趕出門去, 接納我爸媽的所有惡言。
中途我都不忍心。
不忍心江遮為了我彎下脊梁。
但江遮反而笑著來安慰我:「要把你從你爸媽手裡搶過來, 我總得有付出的。」
他說:「我不能讓你跟著我, 卻名不正言不順。」
他說:「別人都有父母祝福,你也得有。」
或許是江遮的堅持, 或許是爸媽終於看清江遮是個可靠的,可託付的人。
三年近 900 天, 他們終於輕點了個頭。
我不知道江遮在自己爸媽那裡是怎麼說的。
總之,我在他們那邊沒有受過半點委屈。
甚至歷來看我爸不順眼的江遮的父親,也都能跟我爸平和交談,下棋喝茶。
結婚的那天晚上,江遮躺在我身邊笑著看我。
他說:「早該在 18 歲就上你家門, 那樣,剛到法定年齡,我就能娶到你了。」
我低聲問他:「多跟我談幾年戀愛, 不好麼?」
他湊近我:「比起戀愛,更想跟你結婚。」
隻輕輕的力道,門自然而開。
「我我」我早不走單身的需要熱度的人設。
我是個單純喜愛表演的人,我就隻在影視圈內做好這一件事,並逐步做穩做好。
那天夜裡,我罕見地在私人的社交賬號上更新了一條動態。
我隻放了兩張照片。
一張是高中畢業, 江遮跟我穿同色校服,他抬臂攬住我肩膀站在學校的樹林裡。
一張是上午新婚,他低頭吻住我額頭的照片。
兩張照,江遮都隻模糊露了半邊側臉, 隻有個囫囵輪廓。
想了很久,刪刪改改, 最後我隻寫了幾個字:這才是青梅竹馬。
婚後許久, 我還在圈裡見到過周知楷。
那次見面,我問出了納悶許久的問題。
我問他:「你到現在的地位, 也不缺什麼了,當時為什麼還會答應我爸?」
那時在窗邊, 他碾滅手上的煙。
他望著我, 挺久, 才出聲:「你爸曾資助過我上學,他於我有恩。」
我點點頭,疑惑終於被解決。
轉身想要走了, 他卻又在後方說:「但以前,我確實經常看見你。」
他說:「每年春節,我都會登門感謝。」
他說:「每年春節,我都會看見你。
「但你一次也沒有注意到我。」
我下意識停腳轉頭, 周知楷卻已經垂下視線,重新點燃了煙。
我再沒說任何,隻往前走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