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覺得是個好婚事,畢竟裴祈安上無父母,下無兄弟。
身子還不好。
我歡歡喜喜上花轎的時候,祖母說我是個蠢貨。
裴祈安那身子,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去了,到時候也隻能做個望門寡。
可我不聽,我隻知道,再苦,至少裴祈安有很多銀子,還有個世子的身份在身上。
能讓我吃得飽飯就好。
後來,裴祈安死得比我想象得都要早。
他是個好人,所以我給他立了牌位,每年燒的紙錢足夠他在地府當個富甲地府的鬼了。
可是我記性一向不錯,雖然隻見過裴祈安一眼,但我卻記住了。
我原本是想記住這個把所有家產留給我的好人。
卻未曾想過,他和新帝,長著同樣的一張臉。
就連耳邊的小痣,都一模一樣。
20
新帝一臉揶揄地看著我。
「朕第一次見你時,你性子跳脫,把喜床上的幹棗桂圓吃了個幹淨。
「如今倒是十分乖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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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眨了眨眼睛。
「臣婦從未見過陛下,上次宮宴之上,臣婦也不敢直視龍顏。
「陛下長於皇宮,而臣婦不過是個七品小官之女,如何見得陛下?」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有打量,驚訝。
「許是朕記錯了。」
他起身走上前。
「那你還可曾記過你夫君的樣貌。」
我佯裝在思考,回答得滴水不漏。
「我和夫君隻見過一面,三年過去,臣婦自然是記不得了。」
他當初死遁回京,明顯是身受重傷,在宮外養病,而周遊全國,也是……更像四處尋醫。
看現在的樣子,分明是已經好了。
既然有心隱瞞,若是我戳破了,怕真是老壽星上吊,活膩味了。
新帝鼓了鼓掌,轉身坐在了太師椅上。
「好啊。
「好一個聰明的裴夫人啊。」
他冷冷地開口。
「你當真不記得朕了嗎?
「若是,朕這次來接你入宮為後,你可願意?」
我微微欠身。
「臣婦不願。」
我說完後,還態度恭敬道:「陛下莫要戲耍臣婦,臣婦夫君早已死在了三年前。
「隻此而已。」
那深宅大院,她們都走得步步驚心。
而皇宮,豈不是日日擔驚受怕。
我現在過得很好,更何況我爹隻是京都一個七品小官,還是沒實權的那種,原本也不是皇後的人選。
在這個娶妻都要看家裡父兄前途的朝代,更別說是成為皇後了。
新帝打量了我一眼。
「好。
「既然你已經有了選擇,朕也不勉強於你。」
我松了一口氣。
從他臨死前把庫房的鑰匙和宅子留給我時,我就知道,他不是一個惡人。
至少他知道女子艱難,留給我這些錢財,不管是出於愧疚還是什麼,對我而言,都是幫助極大。
即便現在是帝王,但從近日京都風向的改變,不難看出,是個明君。
就連沈瑤也多次誇贊新帝新政。
自然不會為難於我。
他得到的答案似乎很滿意。
但還是問我:「你可還想要什麼?」
我微微欠身:「臣婦不敢。」
誰敢朝皇帝要東西啊?
不過……
我走到對面的祠堂裡,說是祠堂,但我知道裡面的牌位沒有一個是真的。
可我還是抱住了裴祈安的牌位。
閉上眼睛許願:
「夫君啊夫君,要是你能顯顯靈,就賜我這輩子吃穿不愁吧。」
金色長靴頓住了腳。
……
21
三天後,小太監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我原本是守寡的世子妃,可世子死了,而我膝下有沒有子嗣。
血脈也從我這裡斷掉了,加上夫君臨死前把家財都留給我了,也就理所應當地成為這裡的新主子。
倒也沒人會針對我。
但那些個大人眼裡,都是瞧不起我的,說我不守婦道,但自己一回去,府上卻不知是多少的小妾。
在這裡,仿佛男子生來高貴。
而女子,生來就是為了相夫教子,孝順公婆,善待妾室,管家理賬,教養子女。
……
而小太監帶來的是當初夫君死前未來得及給我的冊印。
還有一堆的賞賜。
無疑是得到了皇帝的認可。
即便府中沒有世子,但我卻仍舊是世子妃。
京城裡最不缺的就是人精,一時間我收到了許多的帖子,隻是都被我婉拒了。
當晚我還是抱著賞下來的銀子笑得合不攏嘴。
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得知每年宮裡還會送錢過來,更是興奮得睡不著了。
古代雖然對女子不好,但是對男子好啊,要是我是個男子就好了,考編多簡單啊,沒有行策,沒有申論,閹了就能上岸了。
不過第二天,沈瑤就找上了我。
「女學快建好了,現在得給人家結工錢了。
「還有善堂後續的吃穿用行,哪個不要錢的。」
我問:「還需要多少錢?」
她笑嘻嘻地看著我:「一萬兩。」
我:「6 翻了。」
我昨天賜下來的銀子剛好一萬兩是吧。
雖然心疼,但我還是從鞋底拿出了出庫房鑰匙,在沈瑤嫌棄的目光下,打開了庫房的門。
一臉痛心地閉上眼睛。
沈瑤帶著幾個侍衛把箱子搬了出去。
我小心翼翼地鎖上庫房的門,然後再次把鑰匙放進了鞋底。
……
22
女學辦起來了。
開學當天,新帝讓人送來了牌匾。
也沒人敢打這裡的心思了。
有了新帝打頭,不少人把女兒送了過來,這裡學的不是女德女戒,而是射箭,攻擊,武功,拳腳,刀槍劍戟。
學的是史政。
男子能學的,女子亦能學。
對面的老夫子說這太荒唐,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
卻還是在當天,把家裡的閨女們送了過來。
後來我才知道,對面古板的老夫子,曾經是新帝的老師。
京城裡的權貴人家看著曾經的帝師尚且如此,不少也跟著都把女兒送過來了。
畢竟現在這個朝代,許多女子是整日待在高高的閨閣裡,直到出嫁,才允許離開。
自然不如女學暢快。
加上新帝上位,頒發新令,未婚女子也可出門。
流氓者杖殺,死三族。
原本的守舊派也逐漸開明起來。
尤其是宋將軍被查出勾結敵國一事,妄圖用戰敗的蠻夷人留下的大軍造反,被株連九族。
而皇帝也一夜之間收回了兵權。
臥榻之上豈容他人鼾睡。
若是宋將軍一早就交了兵符,說不定還能繼續當他的大將軍,要怪,就怪那所謂的敵國公主,拋出的誘惑足夠大吧。
他上斷頭臺前,許飛燕還告訴他一個秘密。
那位公主肚子裡的孩子,並不是他的,是曾經和那位公主春風一度的蠻夷男子的。
……
23
而與此同時,京城郊外也悄悄開了一家善莊。
窮人家把女兒送過去,不僅能吃飽肚子,還能學到東西。
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原本嫌棄生了閨女浪費糧食的,或者窮得吃不飽飯的,都把女兒送了過去。
王婉柔看著面前大大小小,瘦小孱弱的女娃們問我:「若是日後,她們爹娘到時候直接帶回去隨意賣了,可怎麼辦?」
我說:「不會的。」
送過來的當天,我就找人悄悄跟他們說了,若是籤了賣身契,可得五兩銀子。
所以站在這裡的,要麼是籤了賣身契的,要麼是家裡吃不上飯,把閨女送過來,但不舍得籤賣身契的。
籤了賣身契的,日後學成,要麼留下做工,照顧那些被丟在門口的女嬰,要麼就自行離開。
沒多久,善莊就有了兩百個女娃。
我能做到的,也僅僅如此。
從此,命運掌握在她們自己的手裡。
……
24
女學越來越多,善堂也越來越多。
幾十年以後,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此時已經是盛世,女子雖然仍舊不可為官,但是也可拋頭露面。
盛世之下,乞丐尚且不收外邦分文。
卻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我和沈瑤幾人,竟成了京都壽數最長的女子。
沈瑤戲說:「莫不過,是因為我們沒有夫君吧?」
我笑而不語。
這幾十年,除了加建善堂和女學外,我們沒有在院子裡繞彎打轉,我和她們開了幾個鋪子,我的設計,加上沈瑤的修改,還有王婉柔的經營。
她原本就是商人之女,早年間雖然被囚在一方小院,但自劉員外死後,她就自己重新接手了所有的鋪子。
王家的鋪子遍布各個地方,東西也十分好賣。
尤其是我畫出來的古代版衛生巾。
更是幫助了不少女子脫離月世帶和草木灰帶來的困擾。
我告知沈瑤,這件東西並不是由我設計,而是出自一位有緣人之手。
沒得辱沒了穿越女的名聲不是。
原本衛生巾也不是我設計的。
25
我們沒有貪心,闲了, 就帶著沈瑤和墨謹他們三人一同出去遊山玩水。
擊球垂釣。
我們看過江南煙雨, 也看過大漠孤煙。
看來看去, 什麼都好看,而那四四方方的天, 反倒是最枯燥無味的。
隻是誰也沒想到, 最先走的是我。
奄奄一息當日,身著金黃色龍袍的男人來看了我一眼。
我躺在床上, 笑著說出了我們那個時代的事。
換作之前,我倒是害怕別人把我當成妖魔鬼怪。
可我現在不怕了。
他坐在一邊聽著, 我說出了人人平等, 說出了女子為官, 說了女子也是半邊天。
說了汽車,大炮,火箭,還有 AK47。
說了楊利偉登月,說了核潛艇入水六百米。
說:「我想回去了。」
……
後來, 我說著說著就睡著了,我聽見門被打開, 伴隨著匆匆而來的哭聲。
番外
1
我醒來的時候, 睜眼就是白色天花板。
空調發出嗚嗚的聲音。
還有舍友惱怒地埋怨:「什麼破空調, 吵死了。」
我看著她穿著吊帶和短褲, 坐在電腦面前吃冰棍。
笑了。
「小老六,給我吃一口唄。」
她瞪了我一眼。
「滾。」
又低下頭追劇。
「桌上給你們帶了三個,她們出去的時候已經拿走了, 就剩下你的了。」
我笑著從床上下來。
「好嘞。」
……
2
拿完冰棍後,我看見對面的電腦還亮著屏幕。
上面有沈瑤和我的名字。
我在群裡發了個消息:「寢室長大人, 你的新小說我能看看不?」
她很快回復:「看吧看吧, 有驚喜哦。」
我這才坐下來, 屏幕上的一個個字, 組成了一個時代。
雖然知道寢室長一直寫小說,但我沒想會穿到她寫的那個小說裡。
看見我死後,那個歌舞昌平, 女官崛起的盛世。
我笑了。
不過……
3
我在群裡發了個消息。
「為什麼書名叫寵妃錄?」
她很快回復。
「一開始我是想寫宮鬥的來著, 男主死後,女主傷心守寡, 最後意外碰見了和男主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相處中,兩人相愛, 最後男主坦白身份,女主進宮。
1
「(主」「估計是我睡覺前靈感紛飛,自己忘記怎麼寫的了。
「想不出來名字, 當時還用你的名字寫的, 不過編輯挺喜歡的, 隻是書名改不了了,但一晚上還是有很多讀者好評。」
……
4
後來,我看見了那本書出版了。
我買了一本放在包裡, 騎著自行車回校的路上,我戴著耳機。
耳機裡播放著今天的新青年節目。
主播說道:「這是,最好的時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