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為攝政長公主的第三年,心儀的小將軍終於班師回朝,
皇妹自稱心悅於他,我笑她痴心妄想,
皇上卻給他們賜婚。
不能抗旨,那我就搶婚吧。
1
「湖安心悅裴將軍已久,想求皇姐一個恩典,給我二人賜婚。」
御書房內,湖安公主盈盈下跪,美人含羞帶怯的模樣最動人心,我看她半晌,涼涼一笑。
「皇妹該知道,我與裴將軍,是先帝尚在世時就定下的婚約吧。」
「前塵往事湖安不在乎。如今皇姐肩負江山社稷,如何能與裴將軍成婚,退居內宅生兒育女?」
我仔細打量湖安那張芙蓉面,明明身體因為害怕我而微微顫抖,言語間卻寸步不讓。
想都不用想,定然是慈寧宮那位派她來的。我將她扶起來,親熱地握著她柔若無骨的手,說出的話卻沒留半分情面。
「你想都別想,這段時間,就好好在公主府修身養性,把經書抄上一百遍吧。」
我揚聲喚門口侍立著的年豐:「讓白統領率一隊禁衛軍,將湖安公主護送到公主府去,經書抄不完,不許踏出府半步。」
湖安被拖下去後,年豐安撫我:「公主別因為這事煩心,您貴為攝政長公主,又與裴將軍青梅竹馬,湖安公主越不過您的。」
我重新將剛剛的折子拿起來,落款赫然寫著裴景行呈,嘆了口氣。
就是因為身份尊貴,才不能稱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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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駕崩時,新帝年幼,我成了攝政長公主,協理朝政。正逢西北動亂,裴景行臨危受命領軍平定西北,此番立了大功。太後不是我生母,為了幼帝將來打算,正與我在朝堂上掐的雞飛狗跳,怎麼會眼睜睜看著我與裴景行走到一起。
除非我們當中有個人放權,可權力這個好東西,誰願意放手?
第二日,聖旨為裴景行和湖安公主賜婚的旨意便傳遍了京城。
我氣勢洶洶去慈寧宮問罪的時候,太後正在喝杏仁糊。
她讓宮女給我也來一碗,被我一把拂開。
「兒臣與裴景行自幼定下婚約,請太後娘娘收回給湖安賜婚的旨意。」
「嘉安啊,」太後握著我的手嘆氣,「且不說那婚約早就作廢了,皇上金口玉言下的旨,從沒有收回的道理。你要是逼著頌安改口,他還怎麼在那群大臣面前立足?」頌安是幼弟的名字。
長公主逼著皇帝收回聖旨,這事傳出去我得被禮部罵死。
「裴將軍如今風頭正盛,哀家也是想找個辦法,能讓他對皇家忠心。犧牲一個湖安,保你和頌安沒有後顧之憂。」
說的倒是好聽,實際還是想利用湖安拉攏裴景行。我昨天剛禁足了湖安,她今天就哄著頌安下了賜婚旨意,還將原本應該去御書房匯報西北戰況的裴景行直接宣到了養心殿。
行,我點點頭,拂袖而去。
旨意收不回,那我就抗旨搶婚吧。
2
裴景行與湖安公主大婚那日,十裡紅妝,聲勢浩大,連路邊乞兒都被發了喜棗。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下一秒,一把匕首將兩人手上牽著的紅綢釘在了地上。
「誰!」裴景行厲聲喝道。他出身將軍府,生的面如冠玉,年少時是世家公子,騎馬過街,滿樓紅袖招。後來逢京中大亂,又經邊境風沙磨練,鑄就一雙凌厲不掩鋒芒的眼睛和內斂的氣質。
唉,三年不見,更好看了。
我贊許地拍拍白統領的肩膀,緩步踱了進去。
眾人見到我跪了一地,高呼長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裴景行失了魂似的盯著我。
「西北糧草之事尚有蹊蹺,麻煩裴將軍跟著白統領走一遭吧。」我面不改色地胡編亂扯,「喜事先停一停,畢竟國事為重。」
這頂帽子扣的大,沒人敢攔著。白畫山上前來拱了拱手,道了句多有得罪。
其實也沒什麼得罪的,畢竟裴景行是被送到御書房而不是天牢。
我闲適地靠在美人榻上,裴景行安靜地跪在三步之外。
無人說話。
年豐挑了簾子進來,「太後娘娘派人來請您。」
「我誰也不見,」我把玩著染了蔻丹的指甲,「你跟太後說,隻要我嘉安還活著一日,裴將軍自會對皇家死心塌地。」
「是不是呀,裴將軍?」
「臣之忠心,日月可鑑。」
我很不滿:「那你還要尚公主?」
「臣不敢抗旨。」
他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我卻聽得心裡發酸。
我們之間,何曾這樣客套過。
他越是冷淡,我便越是想羞辱他。
我拍拍他的臉,「那就留在御書房伺候我吧。」
裴景行冷下了臉,「公主,這於理不合。」
我挑挑眉,「不是說忠心耿耿、不敢抗旨的嗎?」
他沉默了,大概沒想到三年不見,我的臉皮已經厚到這種程度,將仗勢欺人說的理直氣壯的。
年豐塞給他一個果盤,他頓了頓,開始給我剝葡萄。
這才對了嘛。
我按照養面首的法子對待裴景行,讓這位立下汗馬功勞的大將軍為我剝葡萄、研筆墨,騎馬賞花泡溫泉。隻一點,我從不讓他進內帳。
頌安稀奇:「皇姐喜歡他,怎麼又同他這麼生分。」他從小粘我,知道我的心意後,連連後悔當初給裴景行和湖安賜了婚,甚至撤了旨。
我半真半假地說:「我怕他大半夜給我一劍。」
他敢!頌安拍桌子,當真有個皇帝的樣子了。我笑著往他嘴裡塞橘子。
裴景行,說不準是不是恨我的。我與他少年婚約,也曾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後來他父兄打了敗仗,死在了前線。那時父皇已經病糊塗了,直接摘了裴家將軍府的牌子,廢除了我與他的婚約。還是我攝政後,才為當年裴家兩位將軍平反。
我父皇對他家人薄情寡恩,我硬把他送到邊關,還折辱他。這麼多恨和仇,情意要往哪兒擱啊。
我隻能強行將他留在身邊,可很快,連這點念想也不能有了。
桌上兩大摞折子,全是參我的。這本說長公主荒唐放蕩、那本說長公主寒了功臣的心。我氣得摔了折子,不小心濺了墨染了裴景行月牙白的衣袖。他不惱,俯身替我撿起。
「裴將軍不看看嗎?」我定定看著他,「為你抱不平的。」
「臣不敢。」
我看著他平淡不起波瀾的面容,從沒覺得這麼無力過。
「你恨我嗎?我明知道你家人都折在戰場上,還讓你去邊關打仗。」我踱步到窗前,輕聲問。
一陣衣袍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他應當是跪下了。
「從未怨過。」
「平定邊關,百姓不至流離失所,朝廷穩定,是臣之願。」
「公主知遇之恩,臣銘記於心。」
他言語間終於不再客氣疏離。當年西北軍趁著新帝剛繼位之際反了,是我力排眾議,舉他這個罪臣之後為主將,率兵出徵。
他心懷天下,不該困在這一方小小內室。
無論是為了大梁,還是為了他,我都不該因為一己私欲埋沒他的才華。
我轉身扶住他:「裴將軍辛苦了,不知西北現在是什麼情況?」
裴景行愣了一下,第一次真心實意地笑開來,細細與我說起西北近況。
他知道,我服軟了,要放他走了。
3
裴景行回歸朝堂後,被封了兵馬大將軍,極得長公主歡心,常常出入於內廷。
年輕的將軍,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一躍成為京城最炙手可熱的新貴。
「這樣就很好,」我對年豐說,「沒有京中人家敢上門說親。」
年豐紅了眼眶:「公主太苦了。」
沒有人知道,裴景行每次以我的名義入宮,都是直接去養心殿給頌安講課,從未來見過我。
也沒什麼苦的,我很樂觀,沒了愛情,至少我還有權力。
我不能與裴景行在一起,那旁人也別想。
誰知再次見到裴景行的場景,是我求他。
我求他不要查封我的天下第一樓,不要繼續追查賭場資金流向。
身著鐵甲的將軍冷著臉,腰側配刀,身後浩浩蕩蕩裴家軍。
他奉旨巡檢皇城,查封尋歡作樂之地,整肅風氣。沿途一路查抄,直到查到城內最大的賭坊天下第一樓時,被匆匆趕來的我攔住了。
「賭場對民生民計影響極大,多少人因為一念之差傾家蕩產賣妻賣女,天子腳下,怎能容這樣的地方存在。」
我仍舊攔在他面前,寸步不讓。
「裴將軍,本公主是在命令你。」
天下第一樓地處鬧市中心,百姓熙熙攘攘,即便裴家軍已然圍成了個圈子,仍然有不少人站在遠處對著這場鬧劇指指點點。
裴景行眼中滿是失望,「嘉安,你怎麼變成了這樣。」
當年那個肅穆著臉,說會擔起大梁江山、無愧列祖列宗天下百姓的嘉安,如今在天子腳下開銷金窟,賺的盆滿缽滿。
「裴景行,沒有我點頭同意,你以為你這個差事是誰給你的?」
「如今我要你裴家軍退下,你敢抗旨?」
我仰起頭,努力使自己看起來不落下風。不知怎麼的,看著他一點不維護我的樣子,難聽話脫口而出。
他被氣極了,點點頭,翻身上馬,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既然公主執意如此,裴某遵旨。」
他從懷裡掏出一塊同心玉佩,上面的七彩條滌已經褪色發白,一看就是上了年份、常被人握在手裡把玩之物。他揚手,玉佩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這是公主曾經賜給裴某的東西。從今以後,裴某與公主,便如此玉。」
恩斷義絕。
我望著滾到我腳下的碎玉,一眼認出這塊玉。
五年前,我剛從父皇那裡求得了賜婚的旨意,二八年華的小姑娘,紅著臉將玉佩塞到心上人手裡。
「這是父皇當年送給母後的玉佩,如今我送給你。」
「景行哥哥,你知道同心玉是什麼意思嗎?」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那時的裴景行,將玉佩掛在腰間最顯眼的地方,即便被同僚嘲笑娘裡娘氣的,也從未摘下。
後來父皇病逝,裴家沒落,我再也沒見過這玉佩,本以為和那道賜婚的旨意一起化作往事如煙,沒想到裴景行一直珍藏著它。
他沒有放下我。
有些事,我忽然不想瞞了。
我向前一步,正正好踩在碎玉上。
「裴將軍,你過來,本宮有話要對你說。」
他騎在馬上,俯下身,我踮起腳,輕輕在他耳邊說。
「裴家軍在西北的軍費,一大半是我出的。」
「新帝即位,國庫空虛,你不會真以為,太後舍得拿大半個國庫填西北吧。」
「天下第一樓,可是你裴家軍的衣食父母呀。」
我退後一步,滿意地看著裴景行的臉色,驟然變得慘白。
4
裴景行稱病告假,半個月沒有上朝。
「公主不派人去看看嗎?」年豐陪我在御花園喂魚,小心翼翼地問。
「不用管他,」我哼笑一聲,「沒臉見我呢。」
那日我離開後,裴景行瘋了一樣派人打探,直至得知天下第一樓專做達官顯貴的生意,用他們貪汙的家產給西北運輸糧草、打造兵器後,便突發頭疼高熱,太醫流水似的派過去,隻說是鬱結於心。
「太後娘娘那邊差人來問了......」年豐吞吞吐吐。
我厭煩地看著數十尾錦鯉搖頭擺尾瘋狂吞食。
太後出身卑微,全靠著頌安登基才坐上高位,忌憚我這個元後所出的女兒,卻不看看自己的能耐,就像錦鯉,隻知道吃,撐死了都不知道。
養心殿裡的小太監突然來報,我聽後一把將手中魚食盡數灑入池塘。
「宣裴景行進宮,他就是病死了,爬也得給我爬過來。」
匈奴入境,邊關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