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上花

第3章

字數:3628

發佈時間:2025-03-17 17:06:13

我隻記得,從前在太廟罰跪時,她便裹了包袱來陪我。


而如今,她舉著手中的紙鳶,唇邊帶著清淺的笑。


她問婢女:「是不是跟從前嘉榮扎的,一模一樣?」


心中似乎有一根弦被撥動,我忍不住有些歡喜起來。


在明德皇後逝去的第二年,終於又有人叫出了我本來的名字。


可這欣喜並未持續太久,我聽見她身邊的婢女說:


「娘娘,聽說,裴家的小侯爺方才進宮了。」


10


我趕到勤政殿時,裴松已經在裡面了。


阿禾問我:「怎麼了?你發現什麼了?」


我如鲠在喉,最終還是搖搖頭。


也說不上來什麼,總覺得,心裡堵得厲害。


這樣燈火通明的內殿,阿禾是進不去的,我們隻能趴在窗臺偷聽。


我聽到元戈的聲音:「裴將軍漏夜前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裴松似乎是呆愣了半晌,才起身行禮。


「回皇上,臣私自回京,如今是來請皇上降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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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隻是為了這個,你便不會在此時來了。說吧,究竟是為了什麼?」


元戈的聲音十分生硬。


我也覺得有些奇怪。


裴松是忠平侯府的遺孤,又手握重兵,從前為了避嫌從不會在元戈面前多說半分。


可如今他竟主動告訴皇帝,他私自回京了?


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我正思索著,下一瞬,卻隱隱約約地瞧見他奉上了什麼東西。


仔細辨認之下,我才看清,那是一隻紫檀木盒子。


是我的骨灰。


「臣鎮守邊關時,月氏突逢大火,不少月氏人趁亂作惡。臣清剿之時,發現了這具遺骸,月氏的僕婦說,這是我大靖的和親之人。」


裴松的話言簡意赅,御座上那人似乎也明白過來了。


半晌後,我聽到一道戰慄的聲線:「……她是被月氏人燒死的?」


裴松搖頭:


「這場火,是她自己放的。


「月氏人忌憚我大靖,卻又瞧不起大靖,和親後並未好好待她。數九寒天裡,連御寒的衣袍都沒有。後來月氏可汗突然想起了這麼一號人,強行圓房時發現了什麼。她便放了這場火,自己也死在了火中。


「皇上,她是為了大靖而死啊!若不是她放了那場火,月氏如今已然是兵強馬壯。皇上合該為她好好發喪,再立即出兵討伐月氏!」


裴松言辭激烈的說完,卻並未發現自己有些失言了。


元戈從來都是多疑多思的性子,如今裴松字字句句都在試探他的皇權。


這實在危險。


果不其然,他眯著眼睛問裴松:「那你覺得,這骨灰應該葬在何處?」


裴松低頭,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情緒:「自然是皇陵之中。」


入京時,我從未想過,裴松帶我回來,是為了將我送進宮裡。


他明明知道我並不是自願入宮的。


他明明知道我在宮中過得也並不十分快活。


他明明知道,我死在月氏,也都是因為元戈。


可他還是將我送了回來。


讓我日後的每一個日日夜夜,都在埋葬在這深宮中。


我遍體生寒。


再也聽不下去半分,轉身就走,卻被追上來的阿禾拉住。


「等等,你知道這小丫頭是什麼身份嗎?」


11


我看著身側的團子,搖頭。


阿禾卻罕見地沉默了半晌,方才開口:


「你還記得從前你做皇後時,流掉的那個孩子嗎?」


有些尖銳的記憶碎片惡狠狠地嵌進腦子裡,我有些吃痛地捂住頭。


似乎又想起了那個血色彌漫的夜。


「她就是你腹中的那個孩子。」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怪不得,她會在初見我時就喚我阿娘。


怪不得,她見過我戴鳳釵的模樣。


原來,她真的是我的孩子。


小團子真的就是小團子。


太醫從前說,胎象強健有力,定是個皇子。可如今看來,竟是個公主。


若不是我,不是元戈,她定會是個活潑好動的公主。


可如今,卻和我一樣,成了一抹遊魂。


心中對元戈的恨,頓時又多了一分。


阿禾拉著我的手:「她是你和元戈的孩子啊!你若是留在宮中,便能帶著她一同投胎,下輩子她也會是你的孩子。」


我並不搭理她,徑直牽著團子往前走。


阿禾急了:「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的任務怎麼辦!」


「什麼任務?」


阿禾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捂著嘴,可對著我冷然的目光,終究是解釋了起來。


「好吧……其實我一開始就騙了你。


「我不是專門來拯救你的,而是系統說,我要是能把虐文變成甜文,就能得到獎勵。可我來的時候已經晚了,系統說,要是能讓你安葬在宮裡,也算是完成了任務。」


我轉過身,隻覺得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般陌生。


我不知道什麼是系統,卻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你的那筆獎勵,是什麼?」


阿禾目光閃躲:「……五百萬……」


我仰頭笑了起來,卻覺得五髒六腑都是痛的。


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所以你就和裴松聯合好了,從一開始就想把我的骨灰送進宮裡?」


阿禾目光中帶著憐憫:「你的骨灰如今已經在宮裡了,你去不了其他地方的,否則……」


否則會怎麼樣呢?


我突然就想起做遊魂的第一晚,有經驗十足的老者告訴我,既死了,便不能離開自己的骨灰太遠。否則便會灰飛煙滅,永世不得投胎。


可如今,這裡的一切都讓我覺得惡心。


我待不了。


「團子,你願意跟著娘親走嗎?」


她歪著頭笑:「娘親終於承認是我娘親了,跟阿娘去哪裡我都願意。」


我摸摸她的臉,隻舉得,胸腔裡似乎被什麼東西填補了一些。


拉起她的手,我向前走去。


從前我隻能被迫困在這裡,如今倒有了走的自由,我肆意地笑起來。


每走一步,四肢百骸就撕裂般的痛。


做遊魂的這段時間,很久沒有嘗過這般的痛楚了,倒是讓我想起月氏的那場火。


隻不過那場火是毀滅,而如今,我是重生。


意識模糊之前,我聽見阿禾的聲音:


「你別再往前走了,真的會死的……」


可我,本來就是死人啊。


12


不知道睡了多久。


再次睜眼的時候,我回到了邊關。


熟悉的帳帷,熟悉的床榻,還有案臺上的檀木盒子,以及木槿花。


我幾乎都以為自己記憶錯亂了,下一瞬,一個老男人卻掀開簾子進來。


我愣住了。


竟然是裴松。


他從前清雋冷然的臉,如今竟添了風霜的痕跡,瞧著竟像是年過五旬的人。


裴松已經兩鬢斑白,卻看著我落下淚來:「嘉榮,你終於回來了。」


掌心傳來錦被褶皺的觸感,鼻尖傳來窗臺上的木槿花香,甚至我的模樣,都倒映在了裴松眼中。


這一切都那麼地不真實。


我又活過來了。


裴松告訴我,這一切都要歸功於阿禾。


那日在宮中我不顧阻攔硬要離宮時,險些灰飛煙滅,是阿禾救了我。


她用自己回家的機會,換來了我三十年後的新生。


如今我是真的活過來了,而且是重生在二十歲這年。


我抱起銅鏡攬鏡自照了半晌,才終於想起來:「那阿禾呢?」


從前與阿禾在一處的時候,她經常嘀嘀咕咕,說什麼不完成任務便會被系統抹殺。


我不明白抹殺是什麼意思,但如今,我也希望她能安好。


畢竟,在那些做遊魂的日子裡,也隻有她陪著我。


「她被系統懲罰了,如今要完成新的任務,才能得到獎勵並且回家。」


裴松無奈地笑,下一瞬,阿禾便從外面衝了進來。


「我去,你真的醒了啊,我的女主!!」


我:「?」


阿禾笑嘻嘻地坐到榻邊:「恭喜你,在我的新任務裡,你又是女主喲。」


我打了個冷戰:「不會吧?」


上次是燒死,這次我又要怎麼死?


我真的隻想好好活著!


她嬌嗔道:「安啦!這次是甜文副本,男主——就是他!」


阿禾手指轉了一圈,指在了裴松身上。


他罕見地紅了臉:「咳咳,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還在裝?」


阿禾雙手叉腰,全然沒了從前在裴松面前的溫柔似水。


「上一個副本你就拿了深情男二的角色,這一次給你機會你還不上道啊。就你們如今這年齡差,不當男主男二你都混不上!」


我拍拍自己吹彈可破的皮膚,隻覺得,阿禾說得還是有些道理的。


現下,我的確是應該找個年輕俊俏的小郎君。


番外:嘉榮視角


我到底是與裴松成婚了。


雖然我們如今年歲不匹配,雖然我還想再玩玩。


但為了阿禾的獎勵,也為了從前年少時的那些情分, 我還是嫁與他了。


婚後,裴松才告訴我, 其實我在當遊魂的期間,他一直都能聽見我說話。


隻是覺得荒謬,又覺得是自己發癔症了, 才沒有應答。


我突然反應過來,那從前他在帳中沐浴時,我偷看時說出的那些汙言穢語,不是也全被他聽去了?


不過也無所謂了, 畢竟那些曾經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 我如今已經擁有了。


婚後一年, 我生下了與裴松的第一個孩子。


那孩子的眉眼越看越像團子,原來她真的沒有說謊,她真的隨我而來了。


我喋喋不休地說著,像是要把這些年憋在心裡的話,都說出來一樣。


「真終」如今, 倒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裴松寶貝得不得了,每日裡巡營要帶著, 練兵要帶著, 連晚上睡覺也要將她帶到床榻之上。


我實在是有些怨言了。


不過好在, 很快就有好消息傳來了。


團子五歲那年,宮中傳來消息, 說是元帝駕崩了。


皇六子元澈登基稱帝,裴松受封了鎮北侯, 繼續留在邊關鎮守。


聽聞這個消息,我屬實是高興了一場。


如今,竟也輪到我聽他的死訊了。


裴松後來告訴我,他從前聽見我與阿禾的談話, 誤以為我是想回到宮中,所以才將我的骨灰送進宮。


後來我沒有聽下去的後半段談話裡,元戈非但拒絕了出兵月氏的請求,還讓裴松帶我的骨灰重新回到邊境。


他說:「朕的明德皇後已經安葬在皇陵中了,既是和親之人,理應回到邊境。」


我隻覺得心寒。


哪怕我不是從前的皇後, 哪怕我隻是個最平常的和親女子,也不該受到如此的對待。


如今倒是好了, 也算是天理昭昭, 報應不爽。


團子也十分鬧騰,叫著要去街市上買爆竹玩。


穿過街角時, 我瞧見一個老婦人,她梳著少女發髻,背著的包袱裡露出紙鳶的一角。


團子歡喜極了:「阿娘,能不能讓那個阿嬢送我一個?」


我摸摸她的頭:「你去問下阿嬢, 那紙鳶賣不賣?」


團子蹦蹦跳跳地上前, 半晌後笑著回頭:「阿娘,你看,我就說阿嬢會把紙鳶送給我吧?」


天光大明下,我瞧見那人捏著那隻麻雀紙鳶, 唯有一雙眼溫潤亮澤。


十七歲的鶯兒與嘉榮。


終於在此刻,隔著三十年的時光,遙遙相望。


真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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