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十五歲那年，我和宋聞璟提出了離婚。
他面色不悅地看向我：「別作，我沒時間處理你的情緒。」
我神色淡然地拿出女兒學校家庭日的報名名單，上面的名字是宋聞璟、女兒，還有宋聞璟的白月光。
宋聞璟把名單一把奪過：「一個名單而已，你這也要鬧？」
可他不知道這不是一個名單而已，這是壓倒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1
「宋聞璟，到此為止吧。」
我把離婚協議書遞出去的時候，宋聞璟仍舊覺得是我情緒上頭，是完全沒過腦子的不理智的行為。
「又在鬧什麼，昨天我不是都解釋過了？」
我眼神無波無瀾，把離婚協議書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宋聞璟皺著眉，語氣不耐，但眼神有所躲閃：「我已經說過了，隻是助理寫錯了名字而已，而且予希她人都不在這裡，你確定要吃這種莫名其妙的醋？」
我笑了一下。
「連助理都知道你的心思，你不知道？」
明明昨天還在外面給姜予希接風洗塵的人，今天居然厚著臉皮跟我說人在國外。
我是全職在家沒錯，但我不是沒了腦子。
況且他們坐在一起喝酒的照片，都被送到了我的手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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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還跟我裝傻充愣。
「沈以檀！」
宋聞璟深吸一口氣。
「你別多想好不好，我很累，你別鬧了。」
經過一晚上，我已經冷靜下來了。
隻是點了點最末尾的籤字欄。
「籤字吧。」
「沒什麼好說的了。」
宋聞璟開始為自己找補：「我把名單換了，你別鬧了好不好，我還有很多文件要處理，今天回家吃飯，你做黃焖魚好不好，我很久沒吃了。」
我沒理會他。
「籤字。」
2
宋聞璟抬眸看向我，眼底有怒意。
他是覺得我有點無理取鬧了。
明明他已經給了我臺階下，我卻還不順著他往下走。
若是以前我們吵架，都是給臺階就下了，也不會去多想什麼誰對誰錯。
這麼多年給了這麼多次臺階了，我也會累的。
「沈以檀，如果你是覺得那個名單讓你不舒服，我已經讓人去處理了，你還想怎麼樣呢？」
他知道我介意姜予希這個人，結果還能出現這樣的紕漏。
而且到現在為止，他也沒有意識到為什麼我會提離婚。
昨晚他回來之後，我一如往常一樣給他煮醒酒湯。
大概是我放餐具的聲音過大，引起了正在房間裡遊戲的女兒的不滿。
「媽，你怎麼又在煮東西吃，吵死了，我跟朋友連麥打遊戲呢。」
「你總是半夜三更出來，你是可以在第二天睡懶覺舒舒服服的，但我要早起的呀，輕一點。」
宋汀瀾轉身離開，還不忘碎碎念。
「家庭主婦就是闲。」
我盛醒酒湯的手一頓，差點灑了出來。
在宋家眼裡，我就是一個保姆的形象，一個該為了家庭付出全部的主婦形象，也是一個可以任他們差遣的僕從。
這碗醒酒湯，最後還是沒煮好。
「味道淡了。」
「嗯，淡了。」
3
如果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
那宋汀瀾就是活脫脫的宋聞璟的克隆版。
一樣的沒心沒肺。
十五歲的她正是叛逆期的時候，平常和我交流幾句都會覺得我啰嗦，但偏偏跟姜予希最有話聊。
昨晚煮碗醒酒湯我就回了房間，宋聞璟一個人在外面。
宋汀瀾一出來，他就從袋子裡拿出了一盒禮物。
「這是你予希阿姨給你帶的禮物。」
宋予希的聲音一下就拔高了。
「哇！予希阿姨怎麼這麼好，回國了還給我們帶了禮物！」
「我好喜歡這個包包！這個粉餅我看中好久了！」
「不愧是予希阿姨，眼光真好。」
父女倆的聲音落在我耳朵裡，怎麼都覺得刺耳。
宋汀瀾十二歲的時候，我還會給她挑衣服買禮物。
十四歲的時候，她開始拒絕了。
「媽你的品位好差，我小學就不喜歡這些了。」
「媽你別給我買這些禮物了，我都用不上，浪費。」
我提了滿手的禮物，最後也隻有一句。
「我不喜歡，太土了。」
那一晚，我才意識到自己這麼些年來活得有多累。
4
籤完字，宋聞璟就去公司開會了。
我也沒闲著，叫來了自己的律師，為自己爭取到了合理的財產分割。
這幾乎要了宋家一半的家業。
但宋聞璟也沒有多管，他對自己的事業家業很有信心。
收拾好自己行李，我打了輛車準備離開。
正好遇上放學回家的宋汀瀾。
她看了眼我手上提著的行李箱和出租車，臉上倒是坦然。
「你們鬧離婚啊？」
她臉上沒有悲傷，隻有漠然。
宋汀瀾背著書包，站在了宋聞璟的身旁，面無表情地目送我上車。
車子開走前，我看了一眼站在門口臉上沒有任何傷心痕跡的宋汀瀾。
不是都說血濃於水麼。
宋家這祖傳的無情的基因，可真是強大。
這麼些年來，宋汀瀾對我這個親媽，都比不上姜予希這個外人來得熱絡。
這一刻，我心裡卻更釋然了。
5
我把行李箱放在了自己之前置辦的房產。
收拾好之後，我回了一趟家。
我一進門，我媽就往我身後看。
「聞璟呢，他怎麼沒跟著一起來，你怎麼自己跑回來了？」
我嗯了一聲，走進家門給自己倒了杯水。
我媽還在使勁往我身後看，卻始終沒有看到宋聞璟的身影。
「你不會是跟聞璟吵架了吧？」
「你別每天擺著一張臭臉，宋家要你是你的福氣，你還不知足還成天往娘家跑，你這讓他們宋家怎麼看你？」
「他們宋家一直以來都是豪門大家族，你不一樣，你從小就是糙著長大的，如今你嫁人了，更要學會包容了，做妻子的都要學著看眼色行事，別每天動不動就生氣回娘家，這樣像什麼樣子！」
「你說句話啊，別一天到晚不說話，你跟聞璟要多交流交流，還有瀾瀾，你也要好好養著，大戶人家的孩子不缺錢，但你一定要好好……」
「夠了！」
我實在是忍無可忍。
這麼些年每天都跟我這麼洗腦，一直把我當成是宋家的奴僕。
我媽自從我嫁進宋家之後，始終覺得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要我在宋家伏低做小，不允許違背夫家的意思。
就像是宋家的傀儡一樣。
我媽見我這樣，也更加生氣了。
「你跟聞璟吵架了吧，我早就跟你說過改改你那臭脾氣，你就是不聽，這下好了，你遲早被宋家趕出來！」
我壓低聲音，拿起包就往外走。
「我離婚了，這輩子都不會再跟宋家有聯系。」
「你每天在外面借著宋家的名號炫耀自己跟豪門沾邊，從今天起你就夾著尾巴做人吧，你女兒跟宋家，不會再有半分瓜葛。」
我開門離開，任由她在背後怒罵。
「你說什麼？！」
「沈以檀，我怎麼就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
6
十六年前，我嫁進宋家。
那腰杆子始終沒有直起來過。
在生宋汀瀾之前，我和宋聞璟一起住在老宅裡。
我需要把所有的宋家瑣事記在心裡。
比如宋母能吃什麼，對什麼過敏，她該吃什麼藥。
我都得事無巨細地記住並且提醒。
宋聞璟上班前，我需要給他整理好領帶，目送他出門上班。
在他們都離開家裡之後，我需要學習烹飪，學習西點制作。
學習如何做一名豪門全職太太。
這樣的生活過了一年，我懷孕了。
我懷孕反應厲害，宋聞璟就帶著我搬了出去。
怕宋母會被我的身體狀態影響到。
宋聞璟不會照顧我，請了個保姆來照顧我。
生了宋汀瀾之後，我的生活就全部都被他們安排了。
早晨起來需要給宋聞璟準備好領帶和西服，還要給他們父女倆準備好早餐。
他們走之後我還有一系列的全職太太課程，所有的一切都在教會我，如何伏低做小，如何伺候他們一家。
豪門不是人人都能進的。
也不是人人都能平等且被寵愛著過完一輩子的。
我那時隻把這些當作我生活的一部分。
宋汀瀾長大後，變得越來越像她父親。
冷漠、淡然、不屑。
宋汀瀾很會發脾氣，小時候發脾氣有我和宋聞璟縱著，隻當是小孩子。
可後來她漸漸地會跟我頂嘴。
「媽，你買的這是什麼東西啊，醜死了，一點也配不上我。」
「媽，你以後別做這個提拉米蘇了，一點也不好吃。」
「媽，你能不能別老晃悠，你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嗎？」
我要做的事情？
我要做的事情都被你們否認得一文不值。
7
從家裡出來後，我接到了一個電話。
「喂，請問是宋汀瀾同學的媽媽嗎？」
「是這樣的汀瀾媽媽，我是她的班主任，汀瀾今天在學校裡跟同學發生了一點衝突，可能需要你來一趟學校解決一下這個問題。」
衝突？
宋汀瀾跟她爸爸一樣，從來就不是什麼肯吃虧的性子。
也不是什麼好惹的。
「誰的過錯？」
「嗯……你要不先過來一趟，對方家長也是希望能當面處理比較好。」
我沒有接話，隻是宣告了一個事實。
「老師，麻煩你打電話給她父親吧，我們已經離婚了，汀瀾的事情以後還是詢問她爸吧。」
老師愣了一下。
「啊，可是……」
「抱歉老師。」
掛斷電話後，我心裡有點悶悶的。
宋汀瀾被教壞的時候，我再三告誡，卻還是沒有用。
宋汀瀾六年級的時候，結識了一幫富二代子弟，混進了他們的圈子。
那時我感受到了不對勁，立馬找了宋聞璟商量這件事，考慮要不要轉學。
宋聞璟是怎麼說的。
「沒必要這麼大驚小怪，汀瀾她交友有分寸，你這樣插手會讓她覺得反感的。」
我做罷了。
但沒想到這樣一起來，勢頭變得難以控制了。
宋汀瀾和他們玩得越來越好，開始去酒吧蹦迪，喝酒開派對。
我找她聊過幾次，但都會被她吊兒郎當的樣子嚇到。
「媽，你別管，我有分寸不會亂來的。」
第二天，我就因為宋汀瀾飆車去了一趟警局保她。
宋聞璟也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
「你是怎麼教育孩子的？怎麼能把好好的一個孩子教育成這樣？」
「早知道這樣，就該讓媽來帶孩子。」
我那段時間裡，一直陷入了自責之中。
宋汀瀾出來後也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
買包買首飾，比誰的貴比誰的好。
宋汀瀾在我這裡拿不到零花錢，在她爸地方卻伸手就有。
我教育過她好幾次，但宋汀瀾一點也聽不進去。
「媽，你別管我，看我爸多大方，不像你，分毛都不給我。」
8
我回到自己的房子裡，收到了大廠的 offer。
在結婚前，我並不覺得自己是高攀。
我京大碩士研究生畢業，一畢業就拿了不少的 offer。
我站上過國家級別的領獎臺，有過屬於自己的光芒。
也是在那次的領獎結束後，我遇到了宋聞璟。
就此，開啟了自己的全職太太生活。
這套房產是在我畢業一年後買的，本來想著自己給自己留作嫁妝，卻沒想到嫁到了京城宋家，這套房產就一直空著。
如今倒是給了我一個避風的港灣。
9
公司組織團建，去巴黎度假一周。
我也跟著一起去了。
坐上飛機的時候，感覺世界都清淨了許多。
我看著雲層，想起了我一直未曾實現的結婚蜜月旅行。
剛結婚那會，我不止一次暗示過他蜜月的事情。
可宋聞璟都以工作忙碌推脫了。
我理解他的忙碌，便慢慢淡忘了。
其實，他不是不願意陪我去蜜月，而是不願費這個心思。
當初求婚的時候，他也是相當隨意。
我倆在被窩裡醒來的時候，他就這麼把鑽戒套在了我的手上。
「你也太敷衍了啊宋聞璟。」
宋聞璟把我摟進懷裡低啞地笑著。
「嗯，會給你一個盛大的儀式的。」
儀式感，他也確實給了。
不久之後，在遊輪上他給了我一次盛大且隆重的求婚儀式。
「這是我為你準備的，檀檀，給我一個守護你一輩子的機會，好不好。」
我感動得淚流滿面，感動他肯為我花心思籌備。可是直到婚後某一次我看到他的手機短信才知道。
他是找了策劃公司全權負責。
他隻是提供了資金，其他的，都交給了策劃公司。
我當時也沒有多大的反應。
隻是覺得，他肯為我花錢，也挺好的。
10
比起我和宋聞璟的婚事。
大家可能更希望姜予希做宋聞璟的妻子。
甚至拿我和宋聞璟的白月光做比較。
不止宋聞璟，連宋汀瀾都會和姜予希保持聯絡。
親切地喊她予希阿姨，有時還會喊她予希媽媽。
跟她撒嬌，問她要禮物，跟她討論當下最流行的時尚搭配。
多親切啊。
親切地像他們才是一家人。
那我算什麼？
從前的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我沒想到換來的卻是變本加厲。
11
我在巴黎的每一天都過得很高興。
我認識了不少新朋友，也有了新的社交圈子。
巴黎的風景很美，就像我的新生活一樣。
可半路總有煞風景的人出現在我面前。
「什麼時候回國？」
我戴著墨鏡，本想不搭理他直接走開，但還是被宋聞璟攔住。
「我們談談？」
我甩開他的手臂：「有什麼好談的啊，我有沒有說過我們已經結束了沒有可能了，你這樣一再打擾我的生活，我會覺得不舒服，你打擾到我了。」
宋聞璟沒有氣惱，隻是溫言軟語。
「離婚那天是我衝動，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而且汀瀾她……」
我依舊往前走，步履不停。
「我跟她說過不止一次，讓她收斂一點別太張揚，別跟著人鬼混，可是你們也沒聽啊。」
我上了公司大巴，留他一個人在外面眼神緊盯著我。
有同事問我：「那是誰啊，怎麼一直看著你。」
「一個在國外的朋友，不太熟，剛好遇到了而已。」
12
我低估了宋聞璟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精神。
在宋氏集團最忙的時候，宋聞璟還在執著於我的行蹤。
他查到了我住的酒店，找到了我。
「開門檀檀，我跟姜予希真的什麼都沒有，你開一下門，我們好好談一下。」
我不厭其煩，好好的旅遊度假愣是被他打擾了。
「我知道你在裡面，開開門吧檀檀，我真的想好好跟你談談。」
我撥通了酒店大廳的電話。
告訴他們如果這個人再繼續打擾我的話，我會投訴報警。
很快，酒店的安保就上來把宋聞璟請了下去。
門外的動靜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