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一起給爹爹報仇，長姐卻貪慕虛榮，偷偷做了仇人的妃子。
很快罪臣之女的身份敗露，長姐被下令困死在冷宮之中。
而我一路成為前朝女官，負責重審爹爹冤死的舊案。
長姐不平，含恨殺了我，我們一起重生到分選宮女那日。
這次，她選了辛者庫。
我前世選的那條路。
1
「姑姑休要多想，隻因我是做長姐的，哪裡忍心讓妹妹受苦。」
「這辛者庫皆是辛勞的活計，我唯有替妹妹擔下這份苦差，才能日日安眠。」
長姐拉著徐姑姑惺惺作態的時候，我便知道，我和她一齊重生了。
徐姑姑是正一品宮令女官，皇後身邊最得力的人。
此次來，正是為皇後宮中挑選婢女。
前世，在徐姑姑於我和長姐之間猶豫的時候，楚霜也是滿腔說辭，無人能挑出錯來。
她說：「妹妹，不是當長姐的隻顧自己好。」
「隻是這深宮當中，瞬息萬變，長姐不忍你去那如履薄冰的貴人前擔驚受怕。」
「若是可以，長姐隻想憑一己之力復仇，何必拉上你，一個不及豆蔻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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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時與我耳語，自以為情真意切。
可她忘記掩飾，她入宮後看到滿目琉璃瓦後，露出的向往之情。
如今她又率先選了自以為的好去處。
見徐姑姑對我頗為滿意地點頭，楚霜不屑看我一眼。
「哼，神氣什麼，不過去皇後身邊做洗腳的，有幸被皇帝看上，享幾天福罷了。」
「這日後，誰過得更好，可不是看眼下。」
我隻問：「長姐還記得當初入宮，究竟為的什麼嗎？」
她覺得，被殺父仇人欺辱，是享福。
所以，怎麼會記得呢。
她一愣，啞口無言。
隨後快步轉身，追上別的宮女，往辛者庫的方向去了。
2
宮中之人並不知我和長姐的真實身份。
伴君如伴虎，身為慈父的大員不願將女兒送進宮裡受罪。
所以，選了我和長姐兩人作為替代。
言說：「你們兩個淪落風塵的女子，一心想要攀附榮華。」
「如今我將大好機會施予你們，你們萬不可恩將仇報，在宮裡惹了什麼禍端，牽連到我家。」
長姐那時恨紅了眼，想反駁，我們進宮，是一番為人女的孝敬之心，是為府中數十冤魂超度的拳拳之心，才不是為他口中所說的世俗之物。
而我卻立即攔住長姐，叩首：「女兒明白，爹爹放心。」
上座的人十分滿意，油膩的視線自我身上流連而過，便一揮手，命人將我和長姐送出府了。
長姐在去往宮中的馬車上，冷冷看我一眼：「認賊做父。」
想不到，當初義正詞嚴之人，卻是率先被榮華侵蝕，視殺父仇人為此生唯一支撐的人。
長姐在日復一日中，被富貴迷了眼，攀附上了讓我一家十餘口人慘遭枉死的皇帝。
最終進宮初衷敗露，皇帝下令，將其永遠困死在冷宮之中。
而我卻驚才絕豔，一步步爬到宮女最高，爬到前朝，甚至做了開國以來第一位女官。
在我喜於終可為闔家沉冤昭雪之際，她含著嫉恨殺了我。
從此，一家忠烈無人申冤，隻能背負萬世罵名。
好在，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應該是地底十數冤魂的哭嚎，送我回來的。
長姐以為這一次，她代替我去辛者庫，就能走上我的路嗎？
萬事須得靠人為。
她不知，辛者庫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啊。
不死也要脫層皮。
隻願長姐重選一次，到最後萬不要也是後悔。
3
宮女大選一般在三四月的時候，此時本該早已冰雪消融。
可不知為何，今年春日來得格外慢。
宮裡的花枝，遲遲沒有吐苞的。
我猝不及防打了個噴嚏。
徐姑姑停下來，為我攏了攏衣領：「如今還有料峭寒風，怎的穿這麼少？」
自入皇後宮來，我辦事利落，很得徐姑姑青眼，她也對我格外好。
會的都逐一教我，有吃的打賞，她也會留給我。
我揣摩著還是小姑娘時的心性，紅了眼眶。
徐姑姑滿眼慈愛：「你啊，也不過十五歲的小姑娘，想家也是應當的。」
我有瞬失神，復點點頭，認下了徐姑姑的說辭，然後心一橫，朝她跪下了。
徐姑姑以為我是思親要出宮，十分不贊同。
京都到江南太遠了。
即便有休沐日，也不足以讓我歸「家」。
我搖頭，接下來的話，讓徐姑姑神情一凜。
我說，京中不日會下凍雨，屆時無數府宅家舍被毀，溝渠也會堵塞。
皇帝會派三皇子疏通溝渠。
但，京中溝渠如同朝中勢力，盤根錯節。
不知哪裡連接著哪裡。
正如不知何人勾結著何人。
三皇子此行，必定阻礙重重。
我求徐姑姑將此事告知皇後。
好讓三皇子提前防備。
說不定，能保他一條命。
我知道，此事說不清道不明。
但三皇子是皇後唯一的兒子。
她們，顧不得許多。
日後細問起來，我隻將前世之事，說作夢境一場。
4
凍雨如期而至。
皇後在皇令下達之前，召三皇子好好說了通話。
好半天，殿門才打開。
我在門外垂首立著。
見一雙皂靴在我面前略有停頓。
一道視落在我的頭頂。
我隨兩側宮女一同福身，送三皇子離開。
並未抬頭。
我本不必介入他人命運。
隻是，三皇子向來博施濟眾，幫過不少人。
就這樣被奸佞害了，實在可惜。
父親也是勤政愛民的好官。
卻因觸碰權貴利益，招致無妄之災。
如今再有相似情景發生在我面前。
我做不到袖手旁觀。
此乃其一。
還有一條緣由。
三皇子是嫡長子。
可他上面還有個庶出皇兄。
是皇帝潛邸時舊人所出。
皇帝一直遲遲不立儲，便是因此。
立子立長不立賢，立子立嫡不立長。
三皇子本該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但那是在皇帝的心，未偏向旁人的時候。
大皇子有了帝王偏愛之心，自身又有奪嫡之意。
權謀為盤，三皇子的棋局，步步皆難。
一著不慎，皆是死路。
而事實證明，上一世，三皇子確實死於這些人之手。
精疲力竭，好不容易疏通溝渠，拔出一串貪贓蛀蟲，讓整個京都免於腐爛。
跋涉而歸，連杯茶水都未來得及飲。
便毒發身亡。
死時，身上皆是沤皺的皮膚。
和沾滿汙水漬，來不及換的破爛衣衫。
還未等仵作驗屍，京中便盛傳，髒水不知泡到了何處，帶了毒，三皇子大義，搶險救災，顧不得自身，終貽誤救治之機，死於災禍消退之際。
他們不介意給死人一個好名聲。
反正，死人是無法和活人爭的。
三皇子死後，皇儲之位迅速落定。
我來皇宮本為復仇。
然直接讓殺父仇人喪命，是為最下策。
讓含冤死去的人洗去汙名，讓因覺涉案之人太過卑微，不值得拿出時間來明察秋毫，下令將其胡亂處置了的人為之償命，才是足以讓數十條人命瞑目的做法。
當今皇帝剛愎自用，要想讓他重啟當年舊案調查，難上加難。
人命抵不過皇家顏面。
所以，我得找個沒那麼看重面子。
或者說，比起旁人清白，覺得自己顏面沒那麼重要的人，做皇帝。
前世，我從後宮宮女走到前朝為官，實在用了太久太久。
讓皇帝覺得朝中不可無我，也實在耗費了太大力氣。
重活一世，我不想用盡一生來沉浸於仇恨之中。
我得換個更為便捷的法子。
拉攏三皇子，讓他盡快登上皇位，便是良策。
5
再見楚霜時，她滿眼疲憊，眼下青灰，一雙手粗糙不堪。
我知為何。
京雨接連下了半月，終於放晴。
辛者庫近日需漿洗的衣物較之從前多了數倍。
宮中路也不好走，各宮宮女圖省事，直接命浣衣局的將衣服洗淨送回去。
楚霜剛一開始，還樂得往各宮去，可時間久了，不僅沒討到巧，還累得每日膝蓋都彎不了，睡醒都是一身酸痛。
自然面相好不了。
她未發現我，躲起來恨恨地罵。
「一群狗仗人勢的東西！」
「待日後我成為宮裡品階最高的宮女，看你們還敢不敢讓我替你們做活！」
她轉身，撞上我，看我身穿一等宮女的衣服，出離憤怒了。
「楚雪？你竟短短時日又升了階品！」
「看我在辛者庫無出頭之日，你是不是痛快極了？」
我的確已從最外圍的掃灑宮女提到皇後近前數日，每日隻需做些端茶遞水的輕松活計。
一雙手還是和從前一樣柔若無骨。
甚至因皇後時常賞賜些好東西，我的肌膚比之從前更為滋潤。
我將食指放在唇前抵了抵：「長姐忘了，前世你無須做宮女，便無人敢支使你。」
「重活一世，長姐竟不想做養尊處優，輕易就能讓別人低頭的妃嫔，反而另闢蹊徑。」
「真是讓人忍不住道一句，愚蠢。」
楚雪臉色煞白，又轉為青灰。
指著我，「你你你」的好幾遍。
撫著胸口，幾欲昏厥過去。
我輕輕笑了下，補了句：「人心不足，大抵不過如此吧。」
楚霜面容扭曲，再說不出一個字。
下一秒，卻立即換了神色。
喜上眉梢。
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是徐姑姑。
前世，若不是楚霜為皇後洗腳時，被心血來潮的皇帝寵幸，得以有琉璃瓦蓋的宮殿居住。
那她如今才是被徐姑姑帶在身邊的人。
看來今世不得法門，楚霜想用前世情，求今世恩了。
「徐姑姑！」
楚霜竟然直接用喊的，踮腳朝徐姑姑招手。
「你是哪裡來的，怎的這般沒規矩？」
「皇後娘娘好不容易睡下，要是衝撞了，拿你是問！」
徐姑姑面無半分和藹，厲聲斥責兜頭而下。
視線朝我看來，我略帶愧色，福了個身。
有人來報，皇後娘娘醒了。
徐姑姑微有嗔怪：「才不過一刻鍾，怎的如此安不下神。派去問三皇子信的人回來了嗎？」
宮女搖頭。
「快，去看看。」
徐姑姑拉著我的手，朝殿內慌急而去。
徒留楚霜在後頭，小聲又無措地說：「姑姑，我是楚霜啊，您怎麼能不管我呢……」
6
整個京都都泡在爛湯裡，傳信不便。
三皇子回信將將送至。
信中說，多虧我提前將「夢境」告知，他得以順利躲過謀害，已然無礙，不日便可歸宮。
皇後展信，臉色煞白。
「虎毒尚且不食子，沒想到皇帝竟真心狠至此。胤滦也是他的孩子，他竟能縱容那個野種，毒殺他與正室所生的兒子！」
大皇子的母親，是皇帝做太子時近前伺候的婢女。
在謀大計時，皇帝一邊拉攏皇後母家勢力，許下天下大定，皇後便是後宮之主。
一邊又私下裡召了通房，流連頻繁。
後竟與付家女生下孩子。
直到皇後封典禮成，大皇子長到比人膝蓋還高，皇帝才將此事告於皇後。
並讓皇後做個能容人的人，不要讓他失望。
更不要讓天下人恥笑。
付家女則被收入後宮，直接成了貴妃。
生的兒子也是養在自己母親宮裡，得到的栽培，不比之後兩年才出生的三皇子少半分。
皇後是怨的。
如今，又有三皇子險象環生的事發生。
我跪下叩首：「娘娘，江山該易主了。」
皇後被徐姑姑扶著，久久未發一言。
7
比三皇子先到皇後宮的，是皇帝。
和前世如出一轍。
皇帝見到我，當即便下了聖旨。
「楚雪，你簡直恬不知恥！」
「你還問我記不記得為闔家報仇初衷，可是你呢，你還不是效仿我前世的路，對仇人諂媚。」
「賣身求榮，你還有顏面去見地下的父母嗎！」
楚霜得知聖旨中的內容，竟是從宮外來找我的。
我有些好奇，不是好奇她為何出了宮。
而是好奇她在辛者庫裡衣服洗都洗不完，怎麼有時間精力，與大皇子暗通款曲的。
我笑：「長姐覺得有顏面的方式，便是去別的皇子那裡做通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