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們大快朵頤時，我將小寒與翟鈺支了出來，婆母他們早已經在後院焦急地等待了。

「阿姐，有急事嗎？我和啞巴還沒吃飽呢，那個大肘子實在是太好吃了，我才啃了一口！」小寒還如小時候那般貪吃。

翟鈺低著頭，沒有與我更多的交流，匆忙的腳步出賣了他急迫的心情。

到了後院，果然看到婆母他們正站在門口伸長了脖子不住張望。

我緊緊盯著翟鈺，他先是遲疑了一下，隨即就紅了眼眶，撲通跪倒在地：「阿娘，祖母，鈺兒來了！」

他的一聲喊不亞於驚雷，驚得小寒跳了起來，直指著翟鈺喊「你你你」，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看來翟鈺在他們面前一直是個啞巴，沒想到啞巴竟然也有開口的一天。

祖母慢慢走到翟鈺面前，輕輕捧起他的臉，端詳了一會兒，便號啕大哭起來。今日祖母受了驚嚇，婆母來不及帶著她一起跑，將她藏在了灶房的柴火垛中。可憐她老人家一大把年紀了，還要擔驚受怕。

婆母緊緊抱著翟鈺，兩人哭作一團，我感覺在做夢似的，走路都像是踩在雲端裡。

平兒見大人們都在哭，有些被嚇到了，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沒一會兒也放聲大哭起來。

「乖孩子，別怕，來看看小舅舅！」我將平兒塞進了小寒的懷中。

「姐，我竟然有了這麼大的外甥，他爹是翟鈺那個混蛋？」小寒驚訝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

我無奈地點了點頭，不承想，翟鈺的身體竟然驚得抖了一下，目光直直看向我，滿眼都是震驚。

「平兒，快來見見你阿爹。我們平兒是個有福氣的，一天內既找到了舅舅，又找到了阿爹！」婆母向平兒輕輕招手，我將他送進了翟鈺的懷抱。

小寒這下愈發驚訝了，他瞪著眼睛，像是見了鬼似的看著翟鈺。

我離家的時候，小寒才八歲，應是對翟鈺沒什麼印象了，在他的記憶中，翟鈺是個讓自己姐姐做妾的混蛋，因而對他自是沒有好印象。

平兒怯生生地看著翟鈺，滿眼都是孺慕之情。平時在我們的教導之下，阿爹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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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鈺雙手顫抖，輕輕摸了摸平兒毛茸茸的小腦袋，然後又仔仔細細看了那張酷似自己的小臉蛋，兩行清淚砸在了地上。

「阿爹，阿娘說了，你是個大英雄，大英雄是不能哭的，平兒幫你擦擦眼淚。」

小小的人兒拽起衣袖，輕輕地為翟鈺拂去臉上的淚珠，翟鈺緊緊抱著他，哽咽著，不停說著「好」。

22

我張羅著小寒帶平兒出去玩耍，婆母這麼些年沒見到翟鈺，肯定有許多體己話要說，誰知她竟把我也留下了。

婆母始終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背叛大豐，於是仔仔細細詢問了翟鈺這些年的遭遇。翟鈺紅了眼，從他的口中，我們得到了事情的真相。

他當然不會背叛大豐，天險谷一戰是柳家設計陷害的，而幕後的黑手則是皇帝。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翟鈺絕不可能投靠西狼，但這個真相實在是太令人意外了！

「我兒此話當真？」婆母憤怒起身，差點扔掉手中的茶具。

「阿娘，當年我被柳士海一箭射中瀕死之際，是他在我耳邊親口告訴我的。皇帝忌憚我翟家的聲望，早都想除之而後快了！」柳士海是柳蓁蓁的長兄，也是天險谷一戰的副將。

婆母面色晦暗，緩了半天，她神色凝重地對翟鈺說有些重要的事要告訴他。

「孩子，這裡都是至親的親人，阿娘也不怕出醜，有些事你們應該知曉了！」

從她的描述中，我們又獲得了另一個更加驚人的真相。原來皇帝齊坤一直垂涎婆母的美色，自從見過她之後，就一直念念不忘。

礙於需要公爹幫他一起打天下，他沒有輕舉妄動，等到大業已成，他終是動了歪心思。在翟鈺九歲那年，齊坤竟設計將她灌醉侮辱，幸被及時趕回來的公爹解救。暴怒的公爹將他狠狠打了一頓，自此君臣之間有了嫌隙，齊坤給翟家穿了不少小鞋。

公爹的死，也十分蹊蹺，他的身體一直很強壯，自從參加了宮中的中秋宴後，就一直纏綿病榻。齊坤特地派了御醫上門診治，誰知治了半個月，他就英年早逝了。以齊坤睚眦必報的性格，定是他在背後做了手腳。

公爹離世後，齊坤暗地裡竟然還恬不知恥地上門騷擾，被婆母打了一巴掌，才不甘心地走了，想必那時他就下了除掉翟家的決心。

難怪婆母一直深居簡出，整日悶悶不樂呢。

「鈺兒，咱們翟家一門忠烈，無愧於大豐。但齊坤他逼人太甚，害得咱們好好的家散了，凝兒也失蹤了。阿娘今天告訴你，不要忘記這個仇，若有機會，一定要找齊坤報仇！」

翟鈺緊緊握著拳頭，額上青筋暴露。原以為是功高蓋主，引起的忌憚，沒想到背後竟有如此不堪的秘辛。

「阿娘放心，齊坤害我父，辱我母，讓我家破人亡，孩兒定不會放過他！」

天險谷一戰，也該翟鈺命不該絕，他中箭之後昏死過去，柳士海也未多加察看，將他扔進深坑後，便班師回朝了。幸而得到路過獵戶的救助，翟鈺才勉強撿回了一條命，後來一路輾轉，他投入了武威大將軍的麾下，做了一名啞巴士兵。

小寒也在武威大將軍麾下，他十五歲的時候從了軍，因為武藝好、頭腦又聰明，短短幾年就成了一名都尉，真是給我們顧家爭了口氣。

在軍營中，翟鈺打起仗來連閻王都害怕，是出了名的不要命，他幾次救了小寒的性命。小寒性格直爽，對翟鈺特別照顧，兩人也成了要好的兄弟，一切都是緣分啊。

23

其實我的心中一直有個疑問，既然皇帝下了除掉翟家的決心，為何婆母她們還能從牢中逃出生天呢？憋不住好奇，索性今日一並問了。

婆母愛憐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滿兒，我們能從大牢中逃出來，全都是你的功勞！」

原來她們順利出逃，還真虧了我從翟府找到的那個檀木盒子。

檀木盒子裡是一張血手帕。血手帕是在齊坤起事那年，婆母為救李施予，也就是當今皇後，替她擋了一支飛箭留下的。

婆母與皇後私交甚篤，早在齊坤打天下時，她們就相識了，兩人脾性相投，非常投緣。皇後性格直爽，最看不慣那些蠅營狗苟之事。

當年，婆母被箭射中了心口，差一點就見了閻王，皇後衣不解帶照顧了她一個月。感念婆母的救命之恩，皇後讓婆母將血手帕保存好，並約定今後她若有難，定會竭力相助。

此前，因為婆母已生無可戀，皇後三次到牢中探望都被她拒絕了。等到皇後第四次來時，她就拿出了血手帕，詢問當年的承諾是否當真。婆母又將齊坤覬覦她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皇後的性格還如當年那般嫉惡如仇，當即暴怒，決定要與婆母演一出戲。

其實，這些年她與齊坤的感情也因後宮越來越多的花兒越來越淡，她也越來越看不慣齊坤的作為，兩人之間哪有多少真情實意，不過是些虛情假意罷了。

皇後尋了兩個犯了死罪的江洋大盜，將他們易容成婆母和祖母的模樣，當街砍了。演了一出狸貓換太子的戲碼，算是蒙混過關了。

原來真相如此，背後的曲折實在是無法想象。

婆母將我拉到翟鈺面前：「鈺兒，滿兒是我翟家的救命恩人。倘若沒有她，今日你是沒有機會再見到我們的。她不懼生死，將我們從牢中救出，為翟家誕下血脈，又全心全意照顧我和你祖母。今後，你要好好待她，莫再辜負她了！」

婆母的語氣非常嚴肅，我卻有些驚慌：「阿娘，你們是平兒的親人，我救你們是應該的，當初在翟府的時候，您對我如親生女兒般，倘若我不救你們，良心不會安的！」

我並不想挾恩以報，如今，我也不想與翟鈺牽扯太多，往事歷歷在目，每每想起來時，心中還會意難平。

「小滿，請受我一拜！從前，我是豬油蒙了心，不分好歹。你是個好姑娘，就像那蒙了塵的明珠，是我翟鈺有眼無珠！今後，我會好好待你的！」

翟鈺跪在地上，給我磕了個大響頭，磕得額頭都青了。

我慌忙將他拉起，板著臉告訴他，現在我們的身份隻是平兒的爹娘，並無其他多餘的關系。我不期望他的報答，隻希望平兒平安長大，兩位長輩長命百歲，其他別無想法。

翟鈺沒有說話，隻是用眸子緊緊盯著我，而眸子裡多了些我看不明白的情緒。這又讓我想起多年前，洞房花燭時的一幕。

婆母站在一旁重重地嘆了口氣。

24

小寒一行是武威大將軍派到平城先來探路的。他們瞧見胡東家與張校尉鬼鬼祟祟的，便一路跟到我的莊子。聽小寒說，武威大將軍反了，他們要追隨大將軍一起做大事。

竟然連武威大將軍都反了，大豐真乃岌岌可危矣！大將軍邱晏乃國之柱石，在大豐的威望僅次於公爹。據聞，他年方四十，是前朝勇毅侯的嫡子，因看不慣前朝腐朽，憤而追隨齊坤，為大豐立下汗馬功勞。

武威大將軍為人謙虛、正直，常年駐守在邊塞，保衛大豐邊塞安全，是忠君愛民的典範。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刺激，他絕不會反。也不知道齊坤腦子裡怎麼想的，竟趁邱晏回京述職的時候，給他安了個莫須有的罪名，說他通敵，連夜派人將京城裡邱家府邸圍了個水泄不通。

幸而大將軍的故交通風報信，他事先早有準備，提前埋伏了五千精兵在城外。最後硬是靠著一眾兄弟殺出了血路，帶著家人連夜逃離京城。隻可惜，大將軍的雙親年事已高，腿腳不便，被齊坤的人捉了去，當眾施了絞刑。

雙親因自己而亡，任誰都不會善罷甘休。大將軍就像是一頭沉睡已久的雄獅，徹底被激怒了。

武威大將軍治下有方，紀律嚴明，軍隊所到之處從不擾民、傷民，一時之間呼聲甚高，許多活不下去的人紛紛加入。

此事，成功則已，不成功則會落入萬劫不復的地步。「阿弟，你做的事會不會牽連到爹娘和阿兄，他們還好嗎？」我有些擔憂。

談及家人，原本爽朗的阿弟瞬間有些蔫了：「阿姐，爹娘你不用擔心，他們在陶家村好著呢，不會出什麼問題，倒是阿兄……」說到阿兄，小寒有些吞吐。

我很著急，多年未與家人聯絡，心中一直很是愧疚，聽聞爹娘安好，我的心稍稍安定了些。但對於阿兄，我怕他有什麼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