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解藥,但全是根據衛晏傳回來的症狀所研制的,還沒試驗過,畢竟病人都在惠縣。」
「而且,皇上和太子派人去說服百姓主動接受解藥,可無人敢服用,都以為皇上要毒殺他們,好屠城。」
「所進之人,全部被裡面的百姓關了起來,無一例外,包括衛晏,他們也被圍了起來。」
5
我略一思索,當下下定決心:「是因為所進之人全是太子和皇上安排的人吧?其中並無女子。」
晴姨娘大驚:「桑寧,你要做什麼?」
我朝她和夫人磕頭一拜,誠摯道:「這段時日,感謝姨娘和夫人照顧,世子是為了我,才接下這個差事,我豈能躲在身後無所作為,他走了九十九步,如今性命垂危,我便主動替他走那第一百步。是生是死,皆是我命。」
我又轉頭對王爺磕下:「小女前來投奔晴姨娘,此番也感謝王爺收留,這藥,請王爺與皇上求旨,讓我去送,還請王爺看在我送藥的份上,對我爹娘和弟妹看守一二,不求他們榮華富貴,隻求他們能平安順遂,不被地痞流氓所擾。」
王爺捻著胡須沉默半晌,我總算知曉為何衛無雙也喜歡捻胡須了,原來是跟他爹學的。
「好。」他給了我答復。
當天,王爺向皇上求旨,讓我帶著解藥前去惠縣。
離城那天,聽聞周雅也求了道聖旨,是她和淮陽府世子的賜婚旨意。
淮陽府世子陳璟,是京裡唯一一個除了衛晏外,身份容貌配得上她的。
可他已經有了意中人,那女子還是煙花之地的花魁。
這場鬧劇,我聽了一二,便踏上了行程。
四日後,我見到了在惠縣十裡外安營扎寨的太子,烏壓壓的士兵手持刀劍,將惠縣圍繞得密不透風,別說一隻飛鳥,就連一隻蚊子也不得飛出。
Advertisement
裡面的百姓在拍城門,哀嚎遍野,悽厲的慘叫時不時竄進我耳內。
太子給了我三天時間,若服用症狀的百姓沒有好轉,他就開始放火燒城,這是最後的措施。
而我也會死在裡面。
我點點頭,表示知曉,隨後以布蒙面,進了惠縣。
城裡的百姓見到我,還以為我是皇上的人,紛紛叫嚷著要打死我。
一塊塊石頭照我身上砸來。我
躲閃不及,額上被擊中,鮮血流淌,頃刻染紅了衣襟。
「我是皇上派進來送解藥的,但我不是皇上的人,我進來,是為尋人。」我主動解下臉上布條,眼睛焦灼地在人群裡尋找。
衛晏他們,究竟在哪?
這些人已經潰爛到了臉上,我既怕在裡面找到個面目全非的衛晏,又怕他不在裡面,更怕他已經挺不住……
「解藥?哪有什麼解藥?我看他是想毒死我們好屠城!」
「對!這是時疫!是天罰!人怎麼對抗老天?」
「他既然要救我們,為什麼不放我們出去?你一個女子來派發解藥?是不是降低我們的警惕心?趁機給我們下藥?」
「你說尋人?你尋誰?」
……
眾怒之下,人群逐漸逼近,更有甚者,都掏出了刀。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慌,大聲說道:「我是大理寺卿衛晏之妻,此番進來,就是尋他!而且,我進來這麼久,必定也會染上時疫,既然你們不信,那我先服下解藥,若我沒事,你們是不是也可以試一試?」
說完我掏出藥,一口吞下。
為首的男子眼中精光一閃,舉刀砍向我:「臭娘們騙誰?你說解藥就是解藥嗎?信你,我們還不如殺出去!」
我心下一涼,被時疫折磨瘋的百姓儼然已經為了活命不擇手段了。
想不到我連衛晏的面還沒見到,就要死在這裡。
千鈞一發之際,一把劍破空而出,將男子穿肩而過,釘在了城門上。
人群被這突發狀況嚇得安靜下來,衛晏的身影撥開眾人,出現在我眼前。
他有些疲憊,瘦削了許多,但臉還是那張臉,沒有毀容,脖子上已經有了時疫的症狀。
見到我時,眼裡又驚又怒:「誰讓你來的?」
額角的血刺激得他瞳孔驟縮,心疼不已。
我鼻頭酸澀上湧,忍住幾分委屈和擔憂:「是我自願進來送藥的。而且,我現在說不定也得了時疫,你不能趕我走了。」
有人詫異:「她真是衛大人的夫人?」
「衛大人也得了時疫,衛夫人居然還敢進來送藥,難道真是解藥?」
「他們真是伉儷情深啊。」
「難道我們真有救了?」
……
衛晏無奈中透著揪心,他穿過人群,想抱我,卻猶豫了。
我再也顧不得其他,飛撲進他懷裡:「你先前說的,我同意了。」
「同意?」
「不嫁三公子!」
衛晏將我箍得更緊了,他啞著嗓子似不敢信一般:「那你嫁誰?」
「出去後你便知道了。」
我故意賣了個關子。
我隨衛晏回到了他們的住處,把皇上交代的解藥拿了出來,一路上屍橫遍野,慘不忍睹,所經之處隻有苟延殘喘和不甘。
他將解藥的事重新和百姓們說了一遍,又和一眾侍衛將藥當眾服下。
原本將信將疑的百姓們被他說服下來,主動站出三個代表,願意以身試藥。
若三日後,這藥沒用,他們便把我們當眾燒死,強行破開城門。
所幸,在服藥的第一日,他們身上的疥瘡開始結痂,皮膚不再瘙痒。
第二日,高燒退去,全身也有了力氣。
原本還在猶豫的百姓們紛紛跪在門口求藥。
有幾個還想煽風點火的人當即被抓了起來。
衛晏一開始就懷疑有人故意散播時疫,探查了好一陣,一直沒有把這些人揪出來,其中一個,就是當初組織在城門口丟我石頭的人。
他全身爛得厲害,手指都露出了森森白骨,趴在地上痛哭流涕:「求大人賜藥!」
衛晏冷眼掃過他,不為所動:「你害死了那麼多百姓,憑什麼要我救你一命?」
「我願意供出幕後主使!」衛晏踩在他手指上,微微用力:「我不需要,那麼多活口,總有一個會供出來,不是非你不可。」
他讓侍衛把這人所犯的罪行宣讀出來,枉死的百姓和那些痛失家人的百姓都需要一個宣泄口。
等到第三日,朝陽剛剛升起,我攙扶著衛晏,叩響了城門,百姓們跟在身後,默默無聲。
太子讓人檢查了我們身上的情況,由於我在第一天就服下了解藥,所以並未被染上時疫,而衛晏的身上痂已脫落大半,隻留下鮮紅的新肉。
我們回京時,正巧碰到一匹脫韁的瘋馬差點踩死一個被人群推出來的女子。
衛晏出手及時,將將把那女子救下。
淮陽世子陳璟匆匆趕來,慌亂地抱起那個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女子,朝衛晏點頭致謝。
身後,周雅緊隨而來,她看到衛晏時,大驚,臉色轉白,脫口而出:「表哥,你沒死?」
「你的臉沒事?」
衛晏抓緊我的手,並未理她。要側身離開之際,周雅氣怒:「站住!江桑寧!你騙了我!表哥沒事,你居然敢愚弄我!我會去告御狀!讓皇上把你千刀萬剐!」
我譏諷地露出一抹笑:「郡主說我騙你,世子染疫是假?還是世子命垂一線是假?」
是她先一步放棄了衛晏。
而衛晏適時露出手腕上的尚未長好的傷口,猙獰又可怖,虬結在一起,如同老樹盤根。
周雅後退一步,露出厭惡的表情。
闔府過來接我們的夫人和姨娘也嗆聲問道:「當初王爺把晏兒情況都明明白白說了出來,是你先去宮裡請聖上賜婚,改擇他人,如今倒說是晏兒騙人!難道晏兒就該死在惠縣才能滿足郡主的心思嗎?」
周雅的心思被喊破,圍觀的百姓竊竊私語。
「郡主好歹歡喜了世子那麼久,原來隻是看中容貌啊。」
「大難臨頭各自飛,這人還沒死,郡主就飛別家枝頭去了。」
「還別說,別家枝頭也不給她站啊。」
……
周雅狂怒,大喊:「你們閉嘴!」
陳璟抱著懷裡的女子,冷聲說道:「周雅!你故意給馬下藥,又指使人撞倒沁兒,這事情,不會這麼算了!」
我驚了一瞬,原來這瘋馬是周雅搞的?
回到府裡後,夫人又尋了大夫給衛晏看了下,除了身子虛點,皮膚醜點,倒與子嗣無礙。
日後可用去疤的藥,將一身疤痕盡去,隻不過現階段,有些滲人。
姨娘在一旁嗑著瓜子咂咂嘴:「臉是保住了,隻是這身子毀了,原本娶媳婦就難,現在更是難上加難咯。」
我懷疑她在幸災樂禍,但又沒證據。
姨娘轉頭問我:「桑寧,現在你回來了,什麼時候可以和無雙成親了?」
成親?我什麼時候說要成親了?
夫人忙不迭接嘴:「是該辦場喜事熱鬧一下了,要不就下月吧,初八是個好日子。」
衛晏抿下嘴角,眼神無奈地看向我:「母親,姨娘,桑寧不會嫁給旁人。」
「我與桑寧已經互許終身。」
我想否認,可他直接摘下身上的荷包亮了出來:「這是信物,桑寧親自繡了給我的。」
姨娘張了張嘴,用眼神問我什麼時候的事兒?
我心虛垂頭,不敢對視。
這分明是我繡給衛寒的,是衛寒巴巴送給衛晏的。
事情到了這兒,似乎已經成了定局。
夫人攤出手,甩到姨娘面前:「再加一百兩!你輸了,願賭服輸!」
姨娘從袖子裡恨恨地摸出一百兩:「桑寧啊,前前後後我在你身上輸了二百兩了,你可真是……」
衛晏掏出五百兩遞了過去。
6
姨娘撲過去,揪在手裡,喜笑顏開:「真是我的福星!我去給你選陪嫁去!」
「還有你爹娘,到時候也得接過來。」
衛晏摸摸鼻尖,有些氣虛:「不勞姨娘操心,桑寧的家人,我已經接了過來,約莫再過三日便可到達。」
他什麼時候把我家人接過來的,我怎麼不知道?
夫人也疑惑了:「你什麼時候聯系上桑寧爹娘的?」
衛晏氣短:「原是打算向嶽父嶽母大人先提親的……」
眾人恍然,紛紛罵他居心叵測。
原來,他做了兩手準備,要是姨娘還把我嫁給衛無雙,他就先行去我爹娘那裡提親,而去容縣替衛無雙提親的人,隻會撲了個空。
我舍身送藥救了惠縣全城百姓,皇上破例替我和衛晏賜婚。
成親那日,姨娘拉著我的手坦白:「桑寧,別怪姨娘。」
「我是妾,嘴上說著讓你也做妾,可我還是希望你是妻。惠縣的事,是一個機會。夫人和王爺說了,你身份低微,若要做妻,必須有所為,他把選擇擺在了你和周雅面前。」
「這個機會,是你自己爭取來的。若無惠縣之行,周雅為妻, 我絕不會讓你做世子妾。她的手段你也看到了,你活不久。哪怕有世子庇護, 可總有疏忽的時候。」
我點頭明了, 姨娘替我處心積慮,將我從容縣接回, 又替我著想。我不怪她。
婚後,衛晏並未與我洞房,新婚夜直接宿去了書房。
兩位公子是個好相與的,但凡我成了其中一個的妾室,日後也算衣食無憂,後半生有了保障。
「倒女」前來接我回家的衛晏眸色冰冷:「我們夫妻之事, 無需與郡主稟告。」
身後頂著一張豬頭臉, 又不知被何人打得鼻青臉腫的衛無雙探出腦袋, 瓮聲瓮氣道:「郡主放心, 我算過, 我大哥大嫂必定三年抱倆!」
入夜,躲了我半個月的衛晏叩開了我的房門,將尚在研究卦書的我抵在床上:「夫人研究這個做什麼?」
我:「三弟說, 我們三年抱倆,我看看是怎麼算出來的?」
又不同房,如何抱倆。
他輕笑一聲,手指上下翻飛, 幾下解開我的衣衫:「無雙雖是神棍, 但我們的事上,他算得一貫準確。」
一雙手, 措不及防貼在我的肌膚上,刺激得我驚呼一聲。
下一秒,嘴唇直接被堵住。
第二天醒來時, 已日上三竿。我癱在床上,回過味來,原來衛晏前段時間, 一直宿在書房, 是在塗去疤藥啊!
他怕滿身傷痕嚇壞了我, 所以才忍著一直不洞房。
三年後,我頭疼地看著又將衛寒那兒的筆墨偷出來亂畫的大兒子,和頭頂著卦書在搖頭晃腦背卦象的小兒子,陷入苦思。
或許不該聽衛晏的,一生下兩個兒子, 就把他們丟給衛寒和衛無雙帶。
下了朝的衛晏看到院子裡兩小隻, 眼一瞪:「怎麼還在這兒,去尋你們的二叔和三叔去。」
我無奈,想把他們拉回來,可手指被衛晏攥在手裡不放, 他把我抱在膝上, 循循善誘:「桑寧,兩個小子沒一個像我們,不如……我們再生個女兒吧?」
夜晚春色動人, 紅杏搖墜,夜鶯啼哭……
女兒,像衛晏嗎?
倒也不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