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嫡姐的藥奴,生來便是為她續命的。
可她早就病愈,取我血肉隻為作樂。
沒人相信我。
爹爹罵我貪於享受,嫉妒成性。
姨娘說我庶女卑賤,合該去死。
而許諾帶我逃離的男人更是親自將我綁住剜心。
意識模糊的時候,我聽到一個自稱是「系統」的聲音。
原來嫡姐是團寵,爹爹是戀愛腦,姨娘是攻略者。
讓我心動的男人則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
【你還有什麼心願?】
「心願?」我自嘲一笑。
「那就讓各懷鬼胎的他們都擁有讀心術吧。」
1
沈雨薇又犯病了。
她身邊的陳嬤嬤來請時,我剛剛睡下不久。
小桃喚醒我,說我姨娘已經應下了,要我立刻去聽雨軒煎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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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煎藥」,我心裡一揪,手臂上的傷也愈發疼起來。
見到我的臉色,小桃紅著眼:「要麼還是去求求姨娘吧。」
求她有用嗎?
「姨娘當家許久,又是大小姐的表姨,她若去求情,肯定好使。」
小桃的話沒錯。
可是,她從未主動維護過我。
許是看出我的猶豫,小桃安慰我:「姨娘可是您的親娘。」
我點點頭,鼓足勇氣來到阿娘的院子。
「姨娘,你能不能跟嫡姐說說,這次煎藥緩上兩天?」
阿娘正在描眉,聞言轉過身來柔柔一嘆。
「芙兒,這話給你爹爹聽見又要不高興了。你明明知道大小姐身子弱,隻有你的血肉入藥才可舒坦一會……」
「可、可三天前我剛剛去煎過藥。」
我仰起臉,想從她的眼裡看到一些心疼和不忍。
但卻隻發現淡淡的不耐。
我心中一顫,咬牙撸起袖子。
白色的紗布上血跡隱隱,舊傷遍布,新傷未愈。
「阿娘。」我低聲道,「我真的好疼。」
似乎沒想到我的傷這麼嚴重,她微微愣神。
但一瞬後,她起身,一巴掌甩在我臉上。
「尊卑不可亂,在這府裡,你隻可喚我姨娘。」
我的臉火辣辣的疼,手臂上的傷口也崩裂開來。
鮮血一下子濡湿了淡青色的衣衫。
她卻看都沒看我,冷聲指責道:「大小姐為嫡你為庶,莫說隻是要你一點血肉入藥,便是要你的命,也是應該的。」
我張了張嘴,喉嚨裡卻似塞了一團棉花,什麼也說不出來。
類似的話,從小到大,我不知聽了多少。
我知道,但凡我有一丁點的質疑和反駁,便會動用家法,或被她關到伸手不見五指的佛堂去。
我,怕疼,也怕黑。
果真,我就不該來這一趟。
事已至此,多求無益,我認命地轉身。
轉身的時候,定遠侯沈之章竟冷冷地站在門口,滿眼冰霜,不知已經來了多久。
「問爹爹安。」我行了個禮,突然很想笑上一笑。
難怪姨娘方才那麼賣力地「表現」。
看到這麼賢惠的妾室,沈之章也一定很滿意吧。
果真,他淡淡應了一聲,不等我站直身子就進了房中。
「婉兒,還是你識大體,知大義。」
「侯爺,大小姐是姐姐唯一的女兒,妾身自然萬事以她為先……」
我忍不住回頭瞄了一眼,我喚作「阿娘」的女人,像一個二八少女一般,渾身無骨地偎依在男人懷裡。
她一臉嬌羞,整個心思都在沈之章身上。
根本沒有看見,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已經鮮血淋漓。
2
聽雨軒的偏室裡,炭火藥爐一應俱全。
陳嬤嬤拿起柳葉銀刀,道了聲「得罪了」。
小桃卷起我的袖子,幫我解下紗布,側過頭去不敢再看。
我卻愣愣地盯著那把刀,眼睜睜地看著冰冷的利刃貼上滿是疤痕的肌膚。
劇痛襲來,我眼中也滿是水霧。
腫脹滾燙的面頰,還有臂膀上噬心入骨的冰寒,我渾身打戰,口腔中竟也彌漫出陣陣血腥氣。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小桃扶住我,手腳麻利地撒上止血藥,又包扎好傷口。
而陳嬤嬤則有條不紊地將接好血肉的紅爐架到炭火上。
「二小姐,煩請熬好了,親手端給大小姐服用。」
她居高臨下地瞟了我一眼,便退了出去。
直到房間內沒了人,小桃的眼淚才「刷刷」地流了下來。
「小姐,你到榻上休息一會兒,奴婢看著火就行。」
我慘白著臉搖了搖頭。
若是被人發現了,我們都沒有好日子過。
我忍著劇痛,挨著小桃坐下,將頭擱在她的肩膀上。
「跟著我,苦了你了。」
我閉上眼睛,喃喃自語,像是安慰她,也在安慰我自己。
「再等等,等我及笄了,就求姨娘把身契還給你,放你出府。」
爐火融融,小桃的身上很溫暖。
讓我想起,曾幾何時姨娘身上也是這麼暖的。
她會抱著我唱搖籃曲,也會給我親手做衣衫。
天冷的時候,她會關上房門,擺弄炭火給我燙鍋子……
直到七歲那年,沈雨薇突然發病。
於是,一覺醒來,姨娘就變了。
她死死捏著我的肩膀,一字一句地告訴我。
「侯府生你養你,就是為了今天。」
那一天,她把我押到聽雨軒,親手在我身上割下了第一片肉。
我又疼又驚,直接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我依舊躺在地上,藥香陣陣中,姨娘透過煙火與我對視。
她的眼中沒有了往日的溫情,隻有對物事的審視。
那一天,我知道了,原來我隻是嫡姐的一味藥。
我的嫡姐沈雨薇,是清河崔氏的嫡親外孫女。
她生母早逝,崔家心疼她年幼喪母,對她百般照料。
我的爹爹沈之章愛妻入骨,為防愛人的唯一血脈受委屈,更是立下誓言終身不娶。
不想沈雨薇兩歲時突發重病,幾乎藥石無醫。
還好崔家千辛萬苦尋來方士,耗費諸多天材地寶,才將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可是方士卻診斷,此法隻可保她到十歲。
若是再發病,隻會更加兇險。
沈之章跪在方士面前苦苦哀求,終於得了一方子。
「每月以至純至親血脈的血肉入藥當引,方能續命。」
於是,崔氏送了旁支庶女,就是我姨娘崔婉進府。
一年後,我出生了。
原來,我並非是爹娘愛意的結晶。
而是生來給沈雨薇做藥奴。
哪怕必要時候,代她去死……
3
血肉入藥,要細細熬煮上一整個時辰。
直到兩碗水將將好煮成一碗。
小桃小心地將藥盛好。
「小姐,藥好了。」
我垂下眸子,深吸一口氣,端起藥碗。
割肉疼,熬藥苦,卻比不過伺候沈雨薇用藥難捱。
因她先天體弱,又有崔氏撐腰,府中上下全都把她寵上了天。
打從她每月需要服藥開始,我就必須在旁伺候。
她嫌棄我低賤的庶女血脈髒汙,卻又不得不靠著它續命。
是以,每每用藥,她對我都是橫眉冷對,極盡磋磨。
就如現在,我端著藥碗站在她身前。
縱使滾燙的藥碗將我的十指燙得通紅,她也不許我放下碗來。
「服藥得溫度適宜。這個適宜,不可燙了一分,也不可涼了一毫。
「有什麼比人的手指觸覺更靈敏的呢?
「所以,妹妹,就辛苦你端著,幫姐姐注意點藥溫吧。」
我默默地平舉著,並無一絲不耐的表情。
從小到大,她對我使的招數花樣百出。
幼時,我還不懂避讓和忍耐。
但是我的大哭大鬧,不僅得不到任何的庇護,還會惹怒沈雨薇。
而她生氣的法子也很簡單。
就是不肯喝藥。
然後爹爹和姨娘就會懲罰我。
對我使用的家法是一根又細又長的竹條。
打到身上隻會留下又淺又細的紅痕,卻鑽心刻骨地疼。
我避讓不開,經常疼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疼過幾次我便知道了。
在這個家裡,嫡姐是最重要的。
我得順著她,哄著她。
可是受傷的手臂總是讓我有很多不便。
藥汁撒了一些,溫度還不夠適宜,哭喪著臉很是晦氣……
沈雨薇總能找到各種各樣的借口嫌棄我。
甚至,她會漫不經心地故意打翻藥碗激怒我。
然後置身事外地微勾著唇角看著我被打被罰。
後來我大了些,也聰明了些。
但凡要用家法,我便故意讓竹條傷到臉。
定遠侯府也是要臉面的,家中庶女臉上有傷,傳出去總是不好。
但三番兩次這樣後,沈雨薇又不高興了。
她似乎天生對我就有敵意。
她哭鬧著,說我故意跟她對著幹,連領罰都不願意好好領。
那一次,她死咬牙關,硬是不肯喝藥。
眼睜睜看著我被割了三次肉熬了三次藥,生生流了一大攤血,翻著白眼疼暈過去後,才肯勉強抿了點藥。
「沈芙,你要認清自己的身份。」
那一次,我從昏迷中醒來後聽到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認清自己藥奴的身份。
我是嫡姐的藥奴。
是奴,便是最最低賤的人,不,連人都算不上。
我隻配是她想用便用,隨意取之的藥。
那之後,我的確乖覺了。
就如現在,即使手臂上的傷口已崩裂得斑駁難耐。
即使十指已麻木得毫無知覺,我依舊面無表情,站得畢恭畢敬。
終於沈雨薇開了恩一樣地抬起眼皮。
「好了,今日就這樣吧。」
陳嬤嬤上前,接過我手中的藥碗。
我暗自長籲一口氣,終於好了。
沈雨薇輕笑一聲。
下一瞬,那碗千辛萬苦熬好的藥,竟當著我的面,被倒進了恭桶。
4
「沈雨薇!」
驚怒之下,我生平第一次直呼她的大名。
但隻是一瞬間,我又冷靜下來。
還有一個月我就及笄了,及笄,代表著我有機會離開侯府。
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橫生枝節。
我麻利地跪了下來:「嫡姐,我錯了。您、您若不滿意,我再去熬一碗。」
「你不用裝作這麼誠惶誠恐的模樣。」她伸出食指,抬起我的下巴,嘴角微勾。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盤算?
「想靠蕭承謹離開定遠侯府,做夢吧你。」
她一巴掌將我的頭打偏過去。
我捂著臉驚訝抬頭,正巧看見她眼中濃濃的惡意。
蕭承謹是當今五皇子,私下的確對我多有關照,可沈雨薇是怎麼知道我和他的「及笄之約」?
似乎知道我心中疑惑,她更是得意。
「我是沈家嫡女,崔氏血脈,你以為蕭承謹與定遠侯府聯絡緊密,是為了什麼?」
她湊近我,笑得張狂無比:「自然是為了求娶我,借而得到我背後的勢力。
「所以,他有什麼會瞞著我?他特意對你多加關照,不過是要你心甘情願為我治病罷了。
「隻是沒想到,反倒養得你這賤人痴心妄想,生了借梯登高的念頭。
「你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價值?」
沈雨薇拿過帕子細細擦了擦自己的手,忽又想到了什麼,笑道:
「你不知道吧?其實我早就病愈,隻是先天體弱,終究難補。
「我隻不過是看不得你天生有副好身體罷了。
「你近兩年熬的藥,都倒進了恭桶呢,呵呵呵呵。」
逼我月月受此折磨,竟然全是她故意!
我牙齒不斷打顫:「沈雨薇,你欺人太甚。」
難怪往日隻需每月取血肉,這段時間卻隔三差五要用藥。
原來都是她見我及笄之日將近,存心傷我取樂。
她掩嘴嗤笑:「沈芙,你生來便是我的藥奴,既是奴婢,自然要任我宰割……
「我已聯系了那方士,血肉入藥終究治標不治本。」
她眯了眯眼睛,壓低了聲音:「不若直接換了你的心可好?」
我跌坐在地上:「你瘋了!」
「我是瘋了,誰要你不肯乖乖認命?桃花酥好吃嗎?這些年一口一個承謹哥哥不是叫得很開心嗎?
「你不是要他履約嗎?不若現在就去問問,他可願救你?」
沈雨薇惡劣地笑著,滿臉肆無忌憚。
我渾身冰涼。
十天前,蕭承謹的確帶了桃花酥給我。
因著及笄之日將近,我忍不住出聲詢問當年他應承我的話。
他笑著摸了摸我的頭,跟我說:「放心。」
可是,我可以放心嗎?
我還能相信他?
5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的聽雨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