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公主能拯救國家百姓於危難,我等眾臣願意支持公主奪回儲位!當今太子昏庸無能,實在不是治國之才。為了黎民百姓,我等不懼背負身後罵名,隻盼國泰民安。」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也沒必要再端著了。
我挺身而起,迷醉的酒意一掃而空。
「飽飽,取我的金甲長槍,召集舊部,升帳!」
16
將領們齊聚一堂,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上都洋溢著興奮的光。
「公主,末將盼這一天盼了三年了!」
「這三年公主受苦了!」
「需要末將幹什麼,公主發令便可!」
大軍蓄勢待發,成功把我請出山的老臣們連夜籌備辎重糧草,我則帶著昔日的將領研究破敵之策。
三日之後大軍陸續而行,沒有人送行。
我騎在馬上回望城門,一個明黃色的身影孤零零矗立在寒風中。
我的心突然有個地方破裂開一個縫隙,透出了一點別樣的滋味來。
我現在的身份是慶朝內廷閹宦,也是皇帝派出的求和使臣。
大張旗鼓地帶著五千軍士押送運往北狄的貢品。
當然了,這都是對外說的,為了引人注意也為了蒙蔽北狄的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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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那貢品車裡裝的都是這五千軍士的兵器鎧甲,等到了邊關,我們再殺出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這一路走得也快,等我們到了兩國交接的時候,並沒有尋見元朗的蹤影。
來接待的北狄官員洋洋得意地言道:
「使君想必也知道此地苦寒,貴國太子聽說已有議和使臣上路,便放棄了固收,隨我軍回到營地去了。想必此刻正美酒佳人不亦樂乎呢!」
我故意夾著嗓子說話:「那既然如此,便請上官為咱家引路,見到我朝太子無恙,咱們好交接供物不是?」
我這話簡直是卑微到了塵埃了,對方官員果然非常受用,命軍士們就地等待之後,便領著我前往中軍大帳去了。
未到賬內我便聽到絲竹管樂與尋歡嬌笑之聲。
帳簾拉開,赫然映入眼簾的是衣著暴露的程嬌嬌和不堪入目的舞姿。
在場的男人盔甲大氅穿得整齊,可程嬌嬌便在這樣的寒冷中賠笑、跳舞,不敢有半句怨言。
元朗坐在北狄主帥的下手,喝得醉醺醺的。
「不過是一個女子而已,將軍不嫌棄拿去便是,也算不得什麼好東西。」
程嬌嬌眼底流露出悲傷,眼淚從凍得通紅的臉蛋上劃過,她也不敢用手去拭。
這是北狄主帥注意到了我。
「來者可是南慶使臣?」
我趕緊上前跪下,恭恭敬敬行禮,把頭埋得老低。
我不能讓元朗看到我的臉。
可我越不想什麼就偏偏要來什麼。
「把頭抬起來!」
我猶猶豫豫,視線越過我手臂與地面的縫隙,我掌握了這大帳內將領的數量與位置。
在進來之前,我也仔細觀察過帳外的守衛和兵力。
「快抬起來,本帥說話你竟敢不聽?」
我連說不敢,並緩緩站直了身體。
元朗大驚失色,癱坐在地上手腳並用向後倒退。
「啊,元熙,是元熙,你是來殺我的嗎?」
電光石火之間,我一個欺身向前,纏繞在腰間的軟劍順勢而出。
北狄主帥驚恐地捂著脖子,鮮血從他的手指縫滲出。
他的戲份,落幕了。
17
十二歲時我第一次騎馬上戰場,我爹曾經給我念過一首詩。
「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我殺了北狄主帥以後大帳之中登時大亂,眼看著我就要兵刃加身,我一個閃身躍到元朗身後,劍光閃過,厚重的毡布大帳被我生生劈開了一條口子。
元朗見機不對扯著嗓子大喊:「長姐救我,帶我一起走啊!」
我帶來的五千軍士已經在圍攻北狄營地,一時間人喊馬嘶混亂不堪。
我成功脫身回到隊伍中,猶自聽到北狄人大喊:
「南慶偷襲,速報大帥!」
一會兒又聽見人叫:「大帥遇刺,遇刺身亡了!」
但北狄軍隊到底是不可小覷,主帥剛死,也隻慌亂了片刻,便又井然有序起來。
我隻有五千兵士,本想出其不意多殺他幾個將領,但現下看來頗有難度。
好在我已經親手殺了主帥,想來他們也不會再窮追不舍。
權衡利弊之後我下令鳴金收兵。
五千軍士略有死傷,且戰且退。
後方北狄部隊一路追擊。
約莫退出二三十裡,突然一隊兵馬攔住了去路。
他們個個北狄裝束,為首的並不是方才在大帳中的將領。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我竟然遭遇了腹背受敵的局面。
前方的敵將大喊:「南慶的元熙公主,沒想到你會落到我手裡吧!沒想到被關了三年,你怎麼連用兵都不會了?天意如此,你引頸就戮吧!」
前方大軍忽動,後方立刻跟上。
我五千勇士個個當仁不讓,以一當十奮勇殺敵。
可殺著殺著就有點不對勁了。
北狄軍都自己亂了陣腳,後軍傳來陣陣慘叫。
敵將後知後覺,慌亂地質問我:「你到底做了什麼?我們早就打探過,你不是隻有這五千軍嗎?」
我長槍在手,勒馬立於陣前。
「我若不用點障眼法,怎麼能做成這關門打狗之勢呢?」
「你隻知道我這區區五千軍士,卻沒看到我還有兩路六萬大軍晝伏夜出藏匿而行,就等著引出你這支隊伍以後關門打狗呢!」
跟著我來的軍士自然都知道後援力量,所以心中無所畏懼,越戰越勇。
昔日敵軍聞風喪膽的元熙公主今又在矣。
北狄軍腹背受敵應接不暇,不過一天就死的死降的降。
我軍以少勝多,重創北狄十萬大軍。
不過元朗和程嬌嬌就沒有那麼好運氣了,在我衝出北狄營地的時候,他們就被亂刀砍死泄憤了。
18
我領大軍凱旋,皇帝親率百官出城五十裡迎接。
還有無數百姓扶老攜幼自發相隨。
當著百官和百姓的面,皇帝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聖旨親自宣讀:
「朕識人不清、用人不明,險置黎民百姓於水火,自感愧對天下供養。現禪位於大公主元熙以求罪己,望上天垂憐、群臣相輔、百姓擁戴,護我民生壯我國威,百姓安居國泰民安。」
然後在官員百姓的山呼之中,他緊緊將我擁入懷中。
我伏在他耳邊輕聲問道:「我的軟劍是一直是你收著的,對嗎父皇?」
他愣了一下,忽而哈哈大笑,聲音顯得那麼悽愴蒼涼:
「果然還是瞞不過我的元熙公主,這麼大的一個局,你現在看明白了嗎?」
看明白了,我看明白了。
和他一起登上了龍輿,我們面對面坐著,我冷著臉,他帶著笑。
「你幽禁我是為了讓元朗掉以輕心,顯露出自己的荒唐無能後他就會逐漸失去民心,官員也會對他們這個未來的君主產生懷疑。讓他領兵出徵他必然會扶持自己的親信,這樣既篩選出了太子一黨又為我保留了實力。最後元朗兵敗,他的勢力被北狄人消滅殆盡,他自己投降求和,就再無登基的可能。你故意示意老臣來找我,讓我力挽狂瀾贏得群臣的擁戴,為我鋪平了登基為帝的道路。」
「這一箭四雕用得實在是妙。可是我不懂,這一切本來都可以不用發生。你可以不立元朗為太子,我可以不被幽禁,和北狄的仗可以不打,也不用死那麼多人。可你讓這一切都發生了,這到底是為什麼?」
「這是為什麼?如果我說你爹我是重生的你信嗎?我回來的時候就在你被程嬌嬌言語激怒的當夜,一切都已經發生了,你爹我又是一個不善謀略的人,我實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對策。」
龍輿很穩,穩到我甚至感覺不到它在移動。
但我的心裡已經被震撼得天翻地覆。
他是重生的,就像程嬌嬌說的,我們都在一本書裡, 我們的故事他已經完完整整經歷過一次。
「那我們原本的結局是什麼樣的?」
父皇嘆了口氣,目光聚集到車簾邊的一個掛件上, 輕輕地似是夢中囈語:
「在那晚之前發生的一切都和原來一樣,隻不過那一次你被我關了三天就斬首而亡。你死以後元朗越來越荒淫無道,五年之後北狄犯境, 元朗兵敗舉國投降,我們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不到十年便換了主人。」
「北狄人視我們慶朝為百寶箱,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百姓艱難更勝從前。我在悔恨中悲憤自盡, 再睜眼便到了那晚, 你推門而入的那一刻。」
「所以你才把三天改為了七天, 就是為了去求那把萬民傘?」
「是啊。」他的嘴角咧出了一抹落寞的笑,「我當時想的隻是要先保住你。元朗已經有了自己的勢力,又有程嬌嬌這個不知道哪裡來的丫頭幫助,打起來兩敗俱傷不說, 你也會落一個犯上作亂的罪名,畢竟他已經是我欽封的太子了。」
「我當然不想你背負罵名, 我要讓你名正言順地當上這個皇帝。所以我思來想去,才不得不這麼做。為了扭轉既定的結局, 爹害得你受委屈了。」
「可最委屈的不是你嗎?」
聽到我這麼問他自嘲地笑了:「我委屈什麼啊, 昏君一個, 上輩子弄丟了江山,本來就應該是遺臭萬年的東西。現在老天讓我重來一次已經對我不薄了, 我很滿意了,很滿意啦!」
一時間龍輿裡陷入了沉默, 隻聽見車輪發出微弱的悶響。
我扒開窗戶想看看已經走到了什麼地方,映入眼簾的紛紛揚揚的落雪覆蓋在一望無際的麥苗上。
銀裝素裹中露出點點翠綠,很是好看。
冬天麥蓋三層被,來年枕著饅頭睡, 看來又是一年好收成。
19
「可惜了程嬌嬌那些稀奇玩意兒,都是咱們沒見過的。若是咱們也能做出來,將來發展國力,通商貿易,豈不是造福天下?」
「嘿嘿,」父皇從未笑得如此狡黠, 「這幾年我早就想方設法把她腦子裡的好東西都扣了出來,全部試驗過後留存了配方, 就等著你以後逐步推行呢!」
我真是哭笑不得。
「還說你自己不善謀略, 你這簡直就是個老狐狸!」
20
我倆各不相讓,父皇氣得抡著大棍子打我。
「(畢」父皇終於過上了他夢寐以求退休的生活。
元朗和程嬌嬌就寫了他們一個詐降陣亡,算是我能給他們最後的體面。
元朗也就算了。
程嬌嬌來這一趟雖然沒幹什麼好事,但她給我們留下了許多未來的財富,這也算是給我慶朝百姓做貢獻了吧!
從這個角度來說, 我還是感念她的。
北狄經過這一次重創之後國力大損, 不得已想向我慶朝稱臣上貢,以求得一方庇護。
我沒同意。
很快北戎起兵,北狄左支右绌甚是狼狽。
我趁機派出一支精銳直插北狄都城。
北狄滅國,被我慶朝和北戎瓜分殆盡, 慶朝的國力自此達到頂峰。
中原民風逐漸開化,女子同男子享有同樣的權利,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再也沒人敢置喙我牝雞司晨。
再也沒人敢輕視婦人。
畢竟「婦」是推倒大山的女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