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躲他,我去隔壁班了。
後來他沒有再惹過我,偶爾在樓道遇到了,他也隻是瞥我一眼,然後低頭走開。
看他這麼無視我,我心裡又難受起來,總覺得什麼東西丟了,反正不是滋味。
從那以後,我既躲著他,又偷偷關注他,慢慢地,我發現,他好像真的對這個世界沒有一點期待。
他的眼裡,從來都沒有光。
學校沒人再欺負他了,可他身上的傷卻沒少過。
我知道,那是他爸打的。
轉眼高三,所有人都很忙,唯獨我很闲。
因為我走了單招。
我是我們家放養的一個,而我哥哥則是家裡的寶貝。
他非常優秀,是傳說中別人家的孩子。
有他在我前面撐著,我爸媽才沒有對我那麼嚴苛。
他們不要求我能成大器,隻希望我能好好活著,別幹違法亂紀的事就行。
不參加高考的我,偶爾去去學校,跟我那些同學培養感情。
畢竟三年,好歹給人家留個好印象。
買了一大袋零食要去學校時,我看到裴晏洲從學校出來了。
Advertisement
而校門口停了一輛黑色轎車,車邊站著一個男人。
車窗降下時,一隻手伸出來,掸了掸煙灰。
我看到了後座的那個男人,是裴晏洲的爸爸。
走到校門口時,裴晏洲明顯猶豫起來,甚至不敢再走。
男人從車裡下來,揪住他的衣服,將他暴力地扔進了車裡。
我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兩條腿的自行車到底是沒有四條腿的轎車跑得快,追上他們時,我累個半死。
黑色轎車停在一家酒吧外面,裴晏洲被男人拉出來,強硬地帶進了酒吧。
雖然我已經十八歲了,但身上還穿著校服,門口的保鏢不讓我進去。
跑去商場買了牛仔褲和夾克,我往身上一套,看著鏡子裡一米八,留著寸頭的自己,不由得自戀了一把,這不第二個陳冠希嘛。
進入酒吧後,我到處在找裴晏洲,終於在一個包廂看到了他。
推門進去時,包廂裡的人朝我看來,疑惑又憤怒。
我掃了一眼,裡面一共四個人,裴晏洲和他爸,另外兩個男人長得肥頭大耳的,很油膩。
裴晏洲坐在他爸和另外一個男人中間,身上穿著……
我難以形容的衣服!
總之看上去很像片裡的牛郎。
5
他手裡拿著一瓶喝了一半的酒。
從他的狀態來看,那半瓶酒是他喝的。
看到我時,他很震驚,眼中倏然閃現出一抹光來。
裴父看著我,眉頭緊皺,道:「哪裡來的雜毛,門口的保鏢幹什麼吃的?」
呃,門口的保鏢被我騙走了。
我笑呵呵地走過去,一把拉起裴晏洲,跟裴父說:「叔叔,馬上高考了,裴晏洲不能逃課,我帶他走了哈。」
在他露出陰鸷的眼神時,我立馬撥通了我爸的電話。
「快放!」我爸不耐煩地吼了我一聲。
我強裝鎮定,笑道:「老師,裴晏洲找到了,我這就帶他回學校,像他這種逃課的,你一定要好好懲罰。」
我爸立馬領會到了我的意思,讓我把免提打開,然後他夾著嗓子說:「裴晏洲,你給我滾回來,馬上高考了還逃課。」
在我要拉著裴晏洲走時,他爸突然起來,陰冷地看向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要回答時,裴晏洲立馬打了我一拳,「你算老幾,憑什麼管我的事,別以為你跟老師關系好就能告我狀,我告訴你,我裴晏洲不吃你這套。」
這是他跟我說過最長的一句話。
一向病恹恹的他,竟然打我打得這麼用力。
差點把我牙給打斷了。
我氣不過,爬起來抓著他的頭發往外拖,裴父看到我們這樣,看熱鬧似的坐了下去。
出了包廂後,我立馬拉著裴晏洲跑了出去。
姜還是老的辣,裴父看出了我倆在演戲。
我騎著自行車帶著裴晏洲逃跑,他爸的人開著車在後面追。
電影裡英雄救美的橋段在我和裴晏洲身上上演,但我不是英雄。
倒在地上吐血時,我看到裴晏洲跪在了他爸面前。
「我聽話,我什麼都聽你的,放過他。」
裴父俯身抓住他的頭發,逼他抬頭,陰森一笑,「晏洲,你早這麼聽話該多好。」
棍子打在我腦袋上時,我眼前一黑,隻聽見裴晏洲那句撕心裂肺的「藺澤栩——」
我想睜眼告訴他,「裴晏洲,別跪,以後我罩著你。」
可這句話,我沒有機會再告訴他了。
我醒來時,爸媽憔悴了許多。
就連我遠在國外學習的哥哥也回來了。
我問爸:「裴晏洲呢?」
他嘆道:「不知道,他爸爸給他辦了轉學手續。」
可是,他馬上要高考了呀。
他那麼聰明,隻要考上大學,前途一定光明的。
我爸告訴我,裴家不是我能惹得起的,讓我以後不要再衝動了,否則我們藺家會遭殃。
可我不能放棄裴晏洲啊。
我還記得他在酒吧看到我時,雙眼是那麼明亮。
那是我從未見過的光。
耀眼奪目。
他應該在太陽下多笑笑,那樣會帥很多。
我的眉毛上留了一道疤,成了斷眉,看上去就像社會上的街溜子,不好惹。
可我是實打實的好青年,積極陽光,樂於助人。
這道疤,是我英雄救美的象徵。
但……
我沒能救得了他。
6
從大專出來,我去了拳館當陪練。
我爸說我不務正業,我媽說我混日子。
可我哥卻說:「三年了,別自責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被看穿心思的我,像個孩子一樣流下了眼淚。
如果我再強一點,就能救他了。
「小栩,那不是你的錯。」我哥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低著頭,不敢哭出聲,怕丟人。
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我哥就跟我肚子裡的蛔蟲似的,我心裡剛想在他面前哭太丟人了,他立馬就說:「在哥面前哭有啥好丟人的,大聲哭,沒人笑你。」
我撲哧笑了一聲,鼻涕泡都笑出來了。
「哥,裴晏洲……有消息嗎?」
「沒有,我幫你打聽過,也託我國外的朋友打聽了,這三年毫無音訊。」
早知道他那麼慘,我當初就不欺負他了。
「哥,我還是決定留在拳館,你不用勸我了。」
我哥笑著捶了我一拳,「臭小子,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
在拳館幹了兩年,我終於打聽到裴晏洲的消息了。
裴家家主在國外意外身亡,他的獨子繼承了裴氏集團。
這個新聞轟動一時,各大媒體都在報道。
裴家家主的葬禮辦得盛大又悲壯,記者全程跟隨記錄。
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乘著專機回國,黑白兩道的人都去接機了。
這場面,離譜得像小說。
在浩蕩的黑色隊伍中,有個一閃而過的身影,是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
五年了,裴晏洲,回來了。
鏡頭裡隻閃過三秒他的身影,頭發依舊那麼長,遮住了臉。
他長高了,目測應該比我高一點點。
長這麼高,應該不會再被人欺負了。
7
裴晏洲回國後首次露面,是在一個慈善晚宴上。
巧的是,我哥也受邀參加這個宴會。
他是個知名律師,接手的官司就沒有打不贏的,短短五年,在國內創下盛名。
想拉攏他的人多得是,可他這人剛正不阿,堅守原則,因此得罪了不少權貴,也為自己招惹了很多麻煩。
為了保護他的安全,我自告奮勇,做他的臨時保鏢。
裴晏洲上臺發言時,我正在撩妹。
當他清冷的聲音響起時,我不由得收起笑容,轉頭看向臺上。
身形修長的男人舉手投足間盡顯貴氣,可這貴氣中卻夾雜著一絲頹痞。
皮膚白皙,稜骨分明,金絲框眼睛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看上去很斯文。
可他周身卻散發出一種類似於死亡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慄。
他還是那麼陰鬱,眼裡沒有光芒。
甚至比五年前更冷漠了。
講話時,他看了我一眼,眼神看上去陰森冰冷,猶如黑夜冰窟一樣。
我吞了吞口水,突然感到後背發涼。
跟妹子匆匆說了再見後,我放下酒杯,離開了會場。
裴晏洲看我的眼神就像獵人在看獵物一樣,陰森中帶著嗜血的興奮。
走到外面的花園,我坐在椅子上,扯開領帶,解開兩顆扣子,透了透氣。
我怕他幹什麼?
他那麼瘦弱,我一根手指頭就能幹翻,有什麼好怕的?
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包煙,抽出一根塞進嘴裡,可在身上摸了半天都沒摸到打火機。
我煩躁地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腦海裡卻全都是裴晏洲的身影。
聽到「咔噠」一聲,我猛然睜眼,打火機的火苗在我眼前亮起。
順著火苗看去,是一雙修長白皙的手。
再往上看,是一張帥到令人驚嘆的臉。
打火機溫暖的黃色光芒打在那張白皙的臉上,看上去曖昧又迷幻。
「栩哥,要火嗎?」
他叫我什麼?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怔愣地看著他,可他卻淡淡一笑,自顧自地點燃了我的煙。
他在我身邊坐下,優雅地搭著二郎腿,轉頭看著我,「好久不見。」
「你叫我什麼?」
「栩哥。」他又重復了一遍。
這要是擱五年前,他能叫我一聲「栩哥」,我能高興死。
可現在他叫我,我總覺得很別扭。
「裴……裴總,好久不見。」
聽到「裴總」這個稱呼時,他眼中閃過一抹怪異的神色,而後淡淡一笑,「叫我裴晏洲吧。」
「……好。」
他看了看會場,問我:「裡面那個律師,是你哥哥嗎?」
我點點頭,「嗯。」
「跟你很像。」
我笑著摸了摸腦袋,「一個肚子裡生出來的,能不像嗎?」
他笑道:「你是不是很在乎他?」
這話問的,怎麼聽起來這麼奇怪?
「裴晏洲,你想說什麼?」我側過身子,不耐煩地吐出一口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