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諸國每年要進貢三名美貌獸人,給天朝皇子為妃。
可今年就連石頭縫裡都翻了個遍,也隻找到倆。
眼見日期將近,正在樹上吃香蕉的我被繩子套走,洗幹淨裝車。
不是,你們急起來連猴都不放過嗎?
1
事情是這樣,西域有片森林盛產野生獸人。
獸人美貌脫俗,天朝上國甚愛之,特降御旨:「每年準時進貢獸人三名,收到賜金銀,收不到賜白綾。」
森林廣袤無垠,物產豐富,辦此差事不費吹灰之力。
近年來但受厄爾尼諾效應影響,獸人數量急劇下降。
以至於這次,ddl 還剩三天,獸人卻隻找到兩個。
終於,為了活命,西域人看向了坐在樹梢間吃香蕉的我。
「你們看它像人不?」
為了搜尋獸人,眾人窩在這莽莽雨林中,一窩就是大半年,早就一肚子鬼火。
兩個小兵要死不活地翻著白眼:「都行吧,隨便。」
「隻要能交差,把我奶奶送去我都願意。」
「毀滅吧,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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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一個繩套飛來,我感覺脖子一涼。
一代美猴王的傳奇猴生,就此落下帷幕。
從此,宮門一入深似海。
2
長亭外,古道邊,送猴千裡,終有一別。
浩浩蕩蕩的車駕停在長安城外,押車隨行的西域王子將一大包銀兩塞給迎獸人入宮的管事太監,頭也不回地就跑。
畢竟等會兒天子之怒,伏屍百萬,血流千裡。
世界那麼大,他想死得離家近一點。
指揮人接管完車隊後,管事太監掂了掂手中的袋子,感覺有些摸不著頭腦:「摳門貨這次這麼大方?」
仔細一看,錢袋上還有字:「喪葬費」。
太監:?
什麼意思?
但很快他就懂了。
3
管事太監來到金絲錦緞的三輛馬車前,挨個掀開簾子查驗。
「西域雪狐,冰肌玉骨,果然名不虛傳!」
「沙漠赤蛇,媚骨天成,幾位殿下一定喜歡。」
腳步聲慢慢接近,他伸手搭上門簾。
掀吧,一掀一個不吱聲。
我渾身的毛一炸,龇起大牙,和他眼瞪眼。
場面一度陷入死寂。
但很快,我的威猛霸氣震懾住了他。
隻見他面朝西域王子跑路的方向緩緩倒下,口吐白沫:「天殺的西域人,老子和你們拼了!」
乖乖喲,當今聖上性情殘暴。
送這玩意進宮,和送命有什麼兩樣!
難怪還多給一筆喪葬費。
屍體感覺暖暖的。
4
每年獸人入京的那天,皇帝都要在芙蓉園舉辦宮宴。
這次也不例外。
後殿中,雪狐和赤蛇早已在侍女的幫助下,打扮妥當。
一個清冷聖潔,一個魅惑撩人,氣質雖截然不同,但都是毋庸置疑的絕世美女。
隻有我被五花大綁著收拾來收拾去,翠玉明珠戴了滿身滿頭,卻還是難看得讓人想哭。
甚至還有好幾次掙脫出去,給了在場每人一個大逼鬥。
沒辦法,她們很迷人,我不一樣。
我是野人。
一個小宮女捂著臉,眼淚汪汪:「這就是傳說中的美豔獸人嗎?」
「我怎麼覺得她一點都不像人啊。」
「而且長得還沒我爺的腳底板好看呢。」
管事太監也捂著臉,低聲呵斥:「小聲些,難道光彩嗎?」
沒等他們蛐蛐我兩句,前來接人的步輦到了。
侍衛們給我系好安全帶,我沒鬧。
因為坐在上面晃晃悠悠的,有種在樹枝上蕩來蕩去的感覺。
猴想家了。
5
天朝太子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接下來將面對的,究竟是什麼。
俗話說,流水不爭先,爭的是滔滔不絕。
所以在兩個哥哥為爭美貌獸人,鬧的臉紅脖子粗時,他一直靜坐席上,默默飲酒。
因為俗話又說,壓軸登場的,往往才是最好的。
他相信自己的直覺。
果不其然,第三個步輦緩緩而來,經過他身旁時,一陣異香撲鼻。
好個未見其人先聞其香的美人!
而且此香氣非蘭非麝,倒是有種十分肥美的感覺。
太子心情大悅。
這時有人驚呼:「誰偷了我桌上的半隻燒雞?」
聒噪。
我抹抹嘴,把沒吃完的雞屁股扔了回去。
接著從步輦上一竄,抱著大殿中的金絲楠木柱子就往上爬。
房梁上垂著的各色彩帶,被我當做了藤蔓。
我在殿中蕩來蕩去,看見香蕉就搶,看見人就打。
久違了,自由!
6
「陛下,西域小國以猴充人,實在是大大的不敬,大大的該死!」
「天涼了,該讓他們滅國了!」
朝中老臣踩到香蕉皮,連摔了兩個跟頭才爬起,跪在龍椅前哐哐磕頭。
皇帝瞥了吊掛在天花板上的我一眼,語氣平靜:「不可能。」
「陛下為何如此篤定?」
他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因為他們不敢。」
「朕半生戎馬,赫赫威名,四方臣服!」
「他們怎麼可能送隻猴來糊弄?」
「所以這絕對是獸人,貨真價實的獸人。」
「隻不過性子野了些。」
老臣還想說話,被我一個椰子殼砸中腦袋。
「諸位愛卿。」
皇帝從龍椅上起身,靈活閃身躲過地上的一系列瓜子果皮,走到大殿中央。
「方才朕已經將狐女和蛇女分別賜予大皇子、二皇子為妃。」
「那麼現在,就將這第三位貴女,賜給太子。」
他伸手一指,漆黑不見底的眼眸中陡然閃過一絲凌厲。
「太子,你回去後好生管教。」
「三個月後,朕要見到一個脫胎換骨的太子妃,一個大家閨秀。」
「否則,就等著治罪吧!」
太子:「我是什麼很賤的人嗎?」
7
太廟的禮儀官捧著玉牒跪下:「請太子為太子妃賜名。」
太子撓了撓頭:「大哥二哥都取的什麼名字?」
「我致敬一下。」
禮儀官不動聲色甩下一張紙,撇撇嘴:「要抄便抄,說什麼致敬。」
紙卷打開,兩個名字映入眼簾:
【阮綿綿,焦滴滴。】
「倒是人如其名。」
接著他僵硬地扭過頭看向我。
我貪嘴,吃了整整一壺果酒,正醉得不行,手腳亂揮亂舞,一招一式獵獵生風,拳拳到肉。
被打到的話可能會死吧?
他咽了咽唾沫:「就叫應邦邦吧。」
眾人退下後,房內隻剩一猴一人。
我撒歡了一整天,現在有些累了,於是爬上房梁去睡覺。
睡到一半,迷迷糊糊看見太子墊著腳,伸長脖子,把一條白綾扔上來,又打了個結系好。
這是要幹嘛?
猴有些好奇。
隻見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嘟囔:「重開吧,這把死劫難逃了。」
「三個月把猴訓成人,我是什麼,再世達爾文嗎?」
看著他把脖子工工整整套好,一腳踢倒凳子,我開始在心裡猶豫。
要不要把自己其實會說人話這件事告訴他?
8
皇帝老登還真沒說錯,我的確不是純猴。
人是萬物之靈長,那我便是獸人中的靈長,猴人。
隻不過因為基因突變,光顯出猴的那部分了。
為著他的一時興起,我們獸人死的死,逃的逃,離滅絕不遠了。
所以本猴身負重任,萬裡迢迢來到皇宮,就是為了送老登上路。
可沒想到,皇宮內高手眾多,我連他的身子都近不了。
但現在我發現,有一條比冒險刺殺還要好的辦法。
扶太子上位。
有我這樣的心理陰影在前,想必他日後對獸人不敢有興趣。
如此這般,實在是兩全其美。
我轉頭看向房梁上吊著的倒霉鬼。
眉眼冷峻,鼻梁高挺,眼下還有一粒小痣。
別說,長得是真不賴。
就是臉綠了點。
可能是吊久了的原因吧。
本著助人為樂的目的,我竄上去解開上吊繩。
可這廝連句「謝謝」也沒說,倒頭就睡。
此情此景,讓我不得不心生感慨:
「年輕真好。
「永遠年輕,永遠半夜發神經。」
9
大清早,還沒睜開眼,我就被一個麻袋套上了。
準確來說,是一個麻袋被套到了我頭上。
太監總管扯著尖利的嗓音:「太子殿下歿了!」
寢殿中頓時哭聲一片。
看著眾人小心翼翼地將太子的身體抬起,放進金絲楠木的棺材中。
我這才意識到。
昨晚他不是綠了,也不是睡了。
而是死了啊!
猴表示這輩子隱隱約約感覺完了。
一旁的婢女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我的衣角:「太子妃,你怎麼不哭?」
「天幹物燥,等會兒殉葬的時候該得幹眼症了哦。」
兩個侍衛拿著白綾,一前一後走來。
殉葬?
不是,能不能六七十年以後再殉啊,家裡還有急事呢?
我剛想竄上房頂,門外羽林衛的弓箭瞄了上來。
哦豁,死局。
但凡猴有點本事,就不會像現在這樣一點本事也沒有了。
為了活命,我一咬牙,撲進了棺材。
咬破舌尖,將血喂進死太子嘴裡。
世人不知,獸人除了貌美,還有一種異能。
那便是以舌尖血,和人類結契。
結契後二人便同命相連。
地上梧桐相待老,水中鴛鴦會雙死。
這本是獸人用來救心愛之人的禁術,一生隻能用一次。
也就是說,我那素未謀面的愛人以後若是遇到危險,就隻能死翹翹了。
想到這裡,我流下了委屈的眼淚。
太子睜開雙眼,恍惚片刻後,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愣住了。
「邦邦,沒想到你對孤如此情深。」
「不死了不死了,洞房,孤現在就要洞房!」
10
鴛鴦雕花大床上,太子偷感十足地向我爬來,一步一獰笑,好一副下流樣。
猴瑟縮了一下,蹬出腳抵在他胸口。
就這麼誰也沒動,僵持了一炷香的時間。
他終於抬頭,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怎麼還不踹?」
我有點害羞:「我想踹你一腳,又怕你親我腳。」
太子興奮的臉都綠了,壓低聲音:「外面有父皇的探子,這是做給他們看的。」
「快踹。」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不踹就不禮貌了。
我一個使勁,太子如離弦的箭般,穿過寢殿正門,穿過走廊,穿過花廳,撲通一聲掉進湖裡。
連帶著一起掉進去的,還有聽牆角的探子。
趁東宮眾人手忙腳亂地打撈太子時,探子悄悄遊上了岸。
在將看到的一切稟奏後,皇帝滿意地眯起了眼睛。
「果然野性難馴。」
「看來這次,太子是在劫難逃了。」
「三個月後,朕便以管教無方為借口,將他廢掉,流放邊疆。」
11
太子服用完風寒湯,合衣臥在床上。
眾人散去後,我從房梁上倒掛著探出頭。
「Surprise!」
他懶懶地抬起眼皮:「愛妃何事?」
我驚掉了下巴:「你怎麼對我會說話這件事,一點也不吃驚?」
「這得問你自己了,公主殿下。」
猴炸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