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森怕苦，一點煞氣就能入魔。

而我自萬年煞氣中求存，仍能保持心性。

可見所謂上神血脈，不過是一塊自欺欺人的遮羞布。

先行者霸佔高位，後來者任人宰割。

公平隻掌握在少數人手裡，卻要活在大部分人嘴裡，真是可憐。

神魔井下，煞氣四溢，萬年不見日月。

高懸於天空之上的，是神龍的逆鱗，萬載歲月，依舊閃著幽幽光芒，照亮這一方天地。

五界之主不敢下來看，煞氣越發濃鬱，他們就投下更多地仙祭品。

有時，也扔普通人下來。

其實祭壇早就被我毀了，那些逸散出來的煞氣，是我故意為之。

竊取五行之力的上神害怕神骨。

我卻不怕。

我倒要看看，九重天上高高在上的神，失去神力時還能否端得住架子。

......

三日後，我又順著神魔井爬上了九重天。

依舊是天之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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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幕不知被什麼手段擊碎，但九重天卻到處都在討論那日情景。

「北森少君親手殺了那麼多地仙，雪如神女是幫她掩藏呢。」

「真是可怕，北森少君入魔了吧？上神竟然也會入魔，不是說上神天生身體，掌草木生長之力，不懼怕煞氣麼。」

「少君入魔，九重天打算如何處置啊？」

人心惶惶。

木之主不得不出來給大家一個說法。

弱小者匯聚成眾，也會擁有左右局勢的力量。

五界之主利用這個道理，推翻了上一任神族，如今，輪到他們防民之口了。

而我熟門熟路地溜進了逍遙谷。

當年我拿著掃把掃了逍遙谷好多年，哪裡有暗門我清楚的很。

寒池邊鬱鬱蔥蔥的老樹隻剩下光禿禿的樹幹，旁邊種了一排姹紫嫣紅的牡丹。

我掩去煞氣，幻化成地仙模樣。

「寒池邊的老樹何時移走的呀？」

侍弄花草的地仙說，老樹壽元一到，就被北森少君移走了。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

忍不住回憶起那棵不能動的樹。

八百年修行，飛升後，他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麼。

我走過寒池邊，突然感知到熟悉的氣息。

樹幹前面虛掩的塵土下——

埋著一把斷劍。

是我的劍。

我捏緊指骨，才把翻湧的情緒壓下去。

真是一棵蠢樹，連挪窩都不知道。

剛準備起身離開，一把長劍搭在我的肩膀上。

熟悉聲音傳來：

「誰派你來的。」

我一愣，慢慢站直身子，握住了雪如的長劍。

「雪如神女，別來無恙。」

雪如的劍在震驚之下垂落。

我緩緩轉身。

「江楓。」

雪如卻沒有我想象中那樣對我充滿敵意，反倒是神色復雜。

她喃喃自語道：「又生出幻覺了麼？」

眼中淡淡傷感，一動不動，落下的劍也不肯再撿。

「江哥，你還是恨我，對麼？」

「你也該恨我，我費盡心機帶你上九重天，卻護不住你。」

「就算我助你成仙，也抵不過後來我對你的傷害，對吧？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應當帶你上九重天。」

我垂眸，掩去眼中的諷意。

「你該不會覺得，助我成仙，對我是大恩吧？」

雪如似乎陷入自己的情緒中，仍沒有辨認出此刻在她面前的我，不是幻覺。

原來，她竟為我的死，生出心魔了麼。

這可真是，

太好了。

知道你們過得都不好，我就放心了。

16、

「我知道，我不應該棄你於不顧。」

「你錯了。」

我冷冷看向雪如：「你不該不問我心意，就帶我上九重天。」

雪如一愣：「難道成仙也是錯麼？世人都想成仙，你能得到這個機會還不夠？我雖對不住你，卻也是真心實意為你好。」

「成仙有什麼好，永生不死又有什麼好？我在人間對得起百姓，稱得上英雄，為何死後要跪著被人欺辱？九重天對我來說，還不如戈壁大漠。」

「你說你幫我成仙，你可問過我願不願意？如你們這般道貌岸然的神仙，我不屑於此。」

「我江楓從不貪圖功名利祿，也不貪戀長生不老，但求無愧於心。」

「雪如，你們做上神的，是不是都這樣自我感覺良好？以為人人都覬覦長生，想成仙想富貴？我告訴你，我不是，世間千千萬萬人都不是。」

見我手中斷劍嗡鳴不已，雪如終於從幻想中清醒過來。

她難以置信一般瞪大雙眼，緊盯著我的臉，抖著唇，片刻後才發生聲音：

「你是江楓，你沒死！」

「不是心魔，不是幻象，對麼？」

雪如似乎極為驚喜，想要上前握住我的肩膀。

我輕點手腕，鏽跡斑斑的斷劍橫亙我與她之間。

「當然不是幻象！沒想到我還能活著回來吧？」

她被我附在斷劍上的煞氣所傷，連連後退。

眼中驚疑不定。

「你入魔了。」

我冷笑：「這世上入魔的人多了，北森少君近來可好？」

雪如一愣。

她不是傻子，很快想通了其中關節。

「那日天之涯，打傷北森，水鏡留影的是你。」

「江楓你不要執迷不悟，入魔不是好事，你為九重天不容，大道三千都沒有你容身之地。」

「到時便是我想幫也幫不上你了。」

「幫我？」

我收回斷劍，踮腳起落，站在樹幹上冷冷瞥她。

「你何時幫過我？」

「人間我與雪如是戰友是親朋，但九重天上的雪如上神，與我並無瓜葛，不是麼？」

「你何必如此。」

她語重心長：「你跟我走，這次我定可以給求個生路。」

「跟你走？跟你去何方？」

雪如微皺眉，低聲道：「你散去修為，同我去南方火之界，我借得無根之火，你就可以驅除煞氣，到時我再送你投胎轉世。百年後，我接你回九重天。」

她說的認真，我隻覺得好笑。

「什麼狗屁九重天，我從未放在眼裡過。」

「雪如，你是天界女戰神，那就同我過兩招，讓我看看九重天的神仙都是什麼貨色。」

言罷，我抽出腰間骨鞭，直奔雪如而去。

她不得已提劍接招，且戰且退。

「你不要執迷不悟。」

「我得中原土之界傳承，你不會是我的對手，我不想傷你。」

然，下一瞬，我的骨鞭纏到她左手，骨裂之聲傳來，倒刺勾起一片皮膚，鮮血淋漓，雪如長劍應聲脫手。

「如今可不是你傷不傷我的事情了。」

「天族戰神，也不過如此。」

我卷起雪如的脖子，甩開鞭子把她扔進寒潭之中。

我要她死，但不是現在。

我要他們這些欺世盜名之輩，死在萬人唾罵之後。

17、

為了平息九重天甚囂塵土的謠言。

木之主承諾，大義滅親，親自處死入魔的兒子。

東方木界。

木之主帶著北森緩緩出現。

北森一臉不耐煩，還在問身側人：「雪如怎麼還沒來呢？」

「興許是有事耽擱了。」

隱在暗處的我忍不住冷笑。

雪如確實有事耽擱了，

她還被我困在寒潭之中呢。

修行千年，還不如我一個凡人引煞氣入體厲害。

什麼戰神，廢物罷了。

五行之力合在一起才能化解煞氣，而五界之主為了避嫌，五界隻有各自所屬的五行之力。

單單木之力，對付不了我。

當年我一劍斬斷祭壇美夢，跟神骨上的煞氣周旋一百多年，方才能應用自如。

其實我能感覺到，煞氣在逐漸侵蝕我的身體。

就算有延年益壽之物，我壽元也所剩無幾。

不過師傅說過，人生於世，生死一事不在於長短，而在於死之前憋不憋屈。

他說，人死得憋屈，一輩子白活。

他死得憋屈，我總不好步他後塵。

木之主說，北森入魔後，他實在難以割舍父子之情，想了很多辦法都沒有成功。

「如今既然瞞不住，我也隻好大義滅親，為了九重天安危，也為了木界安穩。」

下面地仙激動地叫好。

北森掙扎了兩下，皺眉跪在木之主面前。

留影石上的畫面鐵證如山，她一出現噓聲一片。

北森是木界少君，從未受過這般欺辱，氣得不輕，陰冷目光滑過每一個說話的地仙。

「孽障，今日你我父子緣盡於此！」

言罷，木之主執劍，一劍刺入北森心髒。

這當然隻是做給地仙看的障眼法，但我稍微加了一點東西進去。

沿著傷口滲進去的煞氣，不管北森接下來想做什麼，煞氣都如同跗骨之蛆。

小小禮物，希望他喜歡。

北森被木之主親手【殺】死，眾仙高呼幾聲木之主大義。

木之主擺擺手，似一位傷情的老父親，抱起北森離開。

下面，有人低聲問了一句：「那雪如上神怎麼處置啊？」

身旁之人連忙按住他的嘴。

「你在胡說什麼？死了一位少君還不夠麼？上神怎麼可能跟地仙一樣對待。」

「是啊，上神怎麼可能跟地仙一樣。」

喃喃自語的地仙不是別人，是那日被我一巴掌劈暈的阿綠。

我跟著阿綠，一路隱去身形，原來阿綠也是木界地仙，本體是一棵木棉花樹。

我拍了拍阿綠肩膀，阿綠回頭，見到我瞳孔地震。

「你怎麼又來了！」

我好整以暇地笑笑：「我們魔頭就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的。」

「好久不見阿綠，你有沒有懷念跟我一起冒險的日子？」

阿綠白了我一眼：「你們魔頭真是夠無聊的。」

我揮揮手，一並掩去阿綠的身形。

「走啊，阿綠，帶你去看好戲。」

阿綠生無可戀。

「我可以拒絕麼？我不想知道更多了，再這樣下去我也要入魔了。」

我瞥她一眼，輕笑：「要不我把你扔進神魔井跟阿紫作伴？這樣你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阿綠謹慎地閉嘴。

18、

木之主帶著北森繞過木界眾仙。

身後跟著心腹。

「雪如去哪了？」

「我兒受了這麼多委屈，她也不知來看看，早知道她這樣狼心狗肺，就不助他得到中原土之傳承了。」

「神女許是有事耽擱了。」

木之主神色陰冷：「什麼事比北森還重要？」

北森悠悠轉醒。

「父親。」

木之主拍拍他手臂。

「給你準備了易容鏡。」

北森神色一瞬間陰冷。

「都怪那些低賤的地仙，非要逼我謝罪，這下好了，我隻能用地仙形貌示人。」

「你放心，過個幾十年，我替你做一場飛升假象，你就又能恢復身份了。」

北森一邊使用易容鏡給自己捏新臉，一邊惡狠狠道：

「我要今日逼我的那些地仙都死！」

木之主沒說話，隻是偏頭示意了一下心腹。

心腹立即拿出留影石：「少君，都已經記錄好了。」

「下一旬他們都會被派出天之涯，到時候你可以親自處理。」

北森滿意點點頭。

「雪如呢？雪如怎麼還不來？」

「已經叫人去了。」

話音剛落，雪如姍姍來遲。

她換了身衣服，臉色還是微微發白。

見到雪如如此神色，北森臉上的不滿迅速消失。

「雪如，你怎麼了，臉色這麼差？」

雪如斂去眼底神色，低聲道：「我修行出了一點岔子，不礙事。」

木之主也滿意地點點頭。

「雪如，如今北森用不得自己身份，就讓他去逍遙谷養一養。」

「好。」

......

「阿綠，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阿綠冷笑：「不意外。」

「早就猜到了，木之主怎麼可能為了幾個地仙殺死親生兒子？」

北森是木之主最寵愛的兒子，木之主一貫護短，怎麼可能因為兒子入魔殺了十幾個地仙就處罰她。

不過是換個殼子，讓他繼續逍遙自在罷了。

但他們的算盤恐怕要落空了。

我瞥了一眼北森跟雪如的背影。

打進北森胸口的那一道煞氣，今夜就會發作。

19、

九重天的月亮永懸不落。

銀白馬車上，太陰星君趕著月亮劃過天際，星辰之力傾瀉而出，星君的長發似萬丈銀河般閃耀。

我和阿綠坐在寒池邊，看北森和雪如膩歪。

我在心裡默默數時間。

片刻後，北森捂住胸口，煞氣從傷口逸散出來。

身具土之力的雪如第一個被牽動，下意識退後。

北森難以控制煞氣，四溢的後果就是引動九重天眾仙。

而雪如本就入了魔，根本不能近身，不然煞氣纏身他也要失控。

下一瞬，北森暴起，抓住身側呆愣地仙，眸光森然捏住他的脖子，五指成爪，伸進他丹田處，抓出內丹握在掌心。

地仙慘叫聲傳出很遠。

感知到煞氣的眾仙姍姍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