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蟬

第3章

字數:3265

發佈時間:2025-03-26 16:43:11

知道他喜愛讀書,阿蟬總能從很多地方給他弄到書來。


後來發現他會說話的那天,阿蟬很高興,用毛筆在他手上一筆筆寫下「冬蟬」兩字,說:


「這是我的名字,你多念幾次,就會熟悉了。」


她帶他爬過山,走過田野,採過草藥。


有一次他誤吃到了毒蘑菇,病了一場。


醒來時,阿蟬就蹲在他的床前,眼底下都是一片烏青,身上也青青紫紫的。


原來她為了尋找解毒草藥,險些跌落山谷喪命。


看見他醒了,她卻還笑著說:


「阿蟬沒事,一直是福大命大的。」


他印象中的阿蟬,總是笑的時候多,鮮少有嚴肅的。


隻有他說喜歡她時,她的笑會變得深刻得多:


「祁哥哥,你可想好了,若你有朝一日負我,我此生此世都不會再原諒你,」


那時的他說得堅定:「我定不負阿蟬。」


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已剩下他雲祁一人站在門口,提著那盞她提過的花燈,隻覺得心頭恍惚。


她曾冒死將他從生死邊緣救出,救過他數次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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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隻為保住名利權貴,不顧她險些被打死。


他其實明明白白知道,沒有那麼多不得已。


他貪愛權勢,卻舍不下她。


當年宮中來人找他時,他心底分明知道。


此後有太多可能會背信棄義。


可偏偏說不出口。


若他當年執意要和阿蟬留下來,見他這般「不堪重用」,那些大臣,自然會死諫皇上再另立太子,總歸皇子多的是。


他習慣了她在身邊,也以為她永遠都在。


可後來,那足足三年裡,他怎麼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他不願想其他可能,隻想著,她定然是在躲著他。


直到今日,他路過這家當鋪。


他忽然想起來,阿蟬曾和他講過的半塊玉佩的故事。


他看著門口掛著的燈籠,就這樣情不自禁地走了進來。


6


太子再次問我時,聲音很輕,「她去哪兒了?」


我笑了笑:「我就說呢,這姑娘名字取得不好,夏天的蟬啊,又怎能活過冬天呢?」


夏蟬不語冰。


冬蟬冬蟬。


冬天哪還會有什麼蟬呢?


我想,這答案,太子心底或許是有猜到的。


可他仍舊僵了許久,喃喃說:「阿蟬福大命大,她曾幾次從生死關頭有驚無險躲過,她不會的……」


大概正是因此,他才總會下意識覺得,她會安然無恙。


會一直一直在他身旁。


我說道:「人都說福氣這東西,總歸是有個數的,冬蟬姑娘,她啊……」


太子微微闔眼,良久沒再說話。


我真擔心那顆眼淚會嵌入他掌心。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啞聲問:「阿蟬埋在何處?」


我耐心說道:


「當時冬蟬姑娘來時,已是命不久矣。


「我們見姑娘可憐,也當是做件善事。


「她咽氣後,我們就按姑娘所願,將她的骨灰撒落進荒山深谷中了。


「姑娘說,安靜不打緊,人多之處,卻也不見得熱鬧,興許還平添許多煩惱。


「那深谷雖無人,可比起繁華處,她甘願接受孤獨寂靜。」


似有淚從太子眼角滑落,又滴落在冰冷地面上,和飄飛進門的雪混雜在一起,讓人分不清了。


「她……臨走前,可還有說些什麼?」


我道:


「姑娘將手腕上戴著的舊紅手繩剪斷,用火燒了。


「當然,冬蟬姑娘還留了一句話。」


太子抬眸看我。


「姑娘說,將來若真有人願買她的淚,非千金不換。」


太子幾乎是沒有猶豫地同意了。


他從始至終,都將那滴淚珠攥在手心,不肯拿走片刻。


直到快出門前,他抬頭看著當鋪前掛的燈籠,出神片刻,說:


「這樣類似的燈籠,阿蟬也是極喜愛的。」


我笑道:


「這盞燈籠,正是冬蟬姑娘當時送我的,一直放著沒掛上,前幾日我一時興起,將它掛了上去。


「怪好看的,冬蟬姑娘果真靈巧。」


太子沒再說話了。


隻是臨走前,又讓人將那盞燈籠買走了。


7


沒過數月,聽聞老皇帝駕崩了。


太子雲祁即了位,改了國號。


雲祁即位不久,就不顧朝臣反對,廢了皇後蘇婉。


蘇婉被關進冷宮時,仍舊是病恹恹的。


從那年大病後,這麼多年來,她的身子始終沒有好過。


可始終換不來半點憐惜。


她咳嗽著癱倒在落雪的磚面上,流著淚抬頭看著雲祁:


「你我也算夫妻一場,何至這般絕情?」


身著龍袍那人,臉上滿是漠然:


「皇後之位,本就不該歸你。


「若不是因你,阿蟬……」


他沒再說下去了。


提到這名字,都會像針尖傷人心。


此後不久,聽聞廢後死在冷宮中。


無人知道她是怎麼死的,隻是傳出去的話,都是說:


廢後是因陳年舊病而死的。


具體的事,隻有裡頭的人才知曉了。


可宮中還有一樣奇怪的寶物,被皇上日日夜夜戴在身上,片刻不離身。


任是旁人納悶,雲祁卻執意帶著。


偶爾闲暇之時,他會對著那滴眼淚出神。


他看見它,會忍不住想起阿蟬的模樣。


她在的那些年裡,他從未見過阿蟬當著他的面哭過一次。


他時常會想,那時的阿蟬,該是多疼多難受,才會落淚。


他又讓人在宮中特地騰出一塊地方來,按著古遙村的模樣,搭建出他和阿蟬曾生活過的地方。


他看見桑樹,就會想起她曾坐在枝頭肆意地晃著腳丫子。


走進茅屋裡時,目光所及之處,仿佛都有她的身影。


她曾趴在草堆上,手中拿著一卷書慢悠悠地翻著。


他讓人在門口掛起那盞他帶回來的燈籠。


可有一回,被一個馬馬虎虎的宮女失手碰落了。


那盞燈掉在地上,她一嚇,又不小心將它踩壞了。


雲祁因此而發了一頓火。


他將燈籠小心翼翼撿起來時,早已支離破碎。


一旁的太監也小心翼翼道:「宮中自有能工巧匠,皇上若是喜歡,奴才讓人再拿去修一修就好了。」


可雲祁沒這麼做。


他不願意她的東西經手旁人,再做出來的樣子,也不是她的了。


到頭來,他連她的一盞燈都留不住。


後來,雲祁還特地去往了她的骨灰撒落的那片深谷。


那裡的野花雜草肆意生長,風是自在的。


他知道,阿蟬會喜歡這樣的地方。


他親手在那片深谷撒下許多蒲公英種子。


阿蟬就喜歡這些簡簡單單的花草。


「皇上,該回去了。」


一旁的公公提醒道。


又一年的臘日,這天,又下了一場大雪。


雲祁早朝出來後,讓旁人離得遠些,他獨自一人在雪地裡走了許久。


他回頭看,那些走過的腳印,已快被大雪掩埋。


他想。


那日出宮時,阿蟬是否也是這樣一步步走的呢?


她走過的路,是否也都被大雪掩埋?


她可曾回頭,試圖找過他的身影?


一旁的太監著急得很。


他想,陛下這些年來總憂思過度,又日理萬機,這樣下去,可還得了?


雲祁卻覺得,心頭空蕩蕩的難受要比那風雪刺痛得多。


可嘆他們是何其有緣無分。


8


雪下得大了,城西的當鋪也沒人來了。


我站在門口,望著門外飄飛的鵝毛大雪。


去年今日,也有個貴客來店裡買過東西,聽了一滴淚的故事。


不過呢,貴客並不知道。


前面的故事是真的,後面的故事是假的。


冬蟬姑娘是個心眼小的人, 不願當妾,容不下別的姑娘, 更不許別人打她。


所以當她跪爬著求蘇婉放過她時,她趁機將毒藥撒進了蘇婉的茶杯裡。


那毒藥是冬蟬入宮前, 為以防萬一,跟她那名醫爹爹要的。


她爹不僅能治人病, 也能制得一手獨門好毒藥。


那毒藥無色無味, 縱是御醫也瞧不出來。


她冬蟬受的傷, 也要用蘇婉餘生的安康來償還。


冬蟬姑娘來當鋪的時候,的確受了不小的傷。


可冬蟬沒有死,她想活, 一點兒也不想死。


她拼命活下來了。


她想,所幸她與雲祁, 始終有緣無分。


那三年裡,她和她那當赤腳大夫的爹, 遊歷過許多地方。


她賣了許多自己做的燈籠和風箏。


她又捉了幾回螢火蟲。


三年後,她又回到京城,因她娘親讓要當甩手掌櫃了,她得回來看店了。


……


我從箱底裡摸出那沉甸甸的黃金來。


看著看著, 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真的愛他時,為他流的血冒的險, 一文不值。


我不愛他時, 一滴假的淚, 就可換得一擲千金。


是啊, 那個冬蟬姑娘, 始終沒為他掉過一滴淚。


她用一滴假淚, 換得他真的落淚和千金。


可是怪事,世人偏偏愛假不愛真。


雲祁啊雲祁。


當那冬蟬姑娘,從茫茫大雪中一路走來時。


她沒有回頭看過一次。


因為她知道, 所有走過的路, 都已被大雪掩埋。


那隻會喜歡祁哥哥的蟬兒,已死在了寒冬裡。


那姑娘身著單薄,眉眼隱匿在飛雪和青絲當中,隻露出溢血的蒼白嘴角。


「(我」過往的阿蟬已死了,活著的阿蟬, 從此發誓要開開心心的。


她知道, 他們之間的故事,算不得多感人。


她相信他是喜歡她的, 可也就那麼點。


這樣的喜歡自然不是無價之寶,所以可用錢來換。


雲祁曾開玩笑地說過她刻薄。


可他不知,冬蟬姑娘確確實實刻薄, 小肚雞腸得很。


她清楚知道他的性格。


若是弄不清她是怨他恨他, 還是尚有對他的愛在, 他是不會放棄找她的。


她賭他放不下不辭而別的人。


她不會原諒背信棄義辜負她的人。


刻薄的冬蟬姑娘就想著:


那滴假淚送給他,而那千金,就當是他償還欠過她的救命之恩, 和她間接因他而挨的毒打。


自此, 他就和其他踏進店裡的人一樣。


來來往往,不過一個過客罷了。


……


我慢慢將黃金放回箱中。


娘親在屋裡喊我:「阿蟬,粥快涼咯, 快進來喝粥!」


我應了一聲,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撕下,轉身跑進屋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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