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結婚吶？」
飯桌上，鍾言的高中同學又一次問起我們這個問題。
「之後再說吧。」
「沒有這個打算。」
我和鍾言的聲音同時響起。
他舉著酒杯的手怔在半空，臉色稍顯尷尬。
而我，則當作無事發生，舉起筷子夾了一塊滷牛肉。
真香，就像我放棄等待的心情一樣，純粹而簡單。
01
「你飯桌上說那些想幹什麼？」
回到家，他將外套狠狠扔在沙發上，帶著怒氣問我道。
「我不過是說了你心裡所想的，你生什麼氣？」
「我什麼時候想過這些？再說了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嗎？你就知道？」
「『我也想結婚啊，可是遇不到合適的』……你還要我再說下去嗎？」
震驚、恐慌從他的臉上浮現，進而轉變為惱羞成怒。
「你看我手機？能不能尊重一下個人隱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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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以前太尊重你了，所以不知道你和你的兄弟們怎麼在背後編排我！」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
他帶著滿身酒氣轉身。
「所以我說你一點都沒有改！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今天住外面！」
「砰！」
砸門的聲音格外清脆，就像他走得毫不留戀。
呆坐在沙發上，沒有哭鬧，沒有撕心裂肺，我反而有一點想笑。
不對勁，我想，這段感情大概是走到盡頭了。
02
我跟鍾言在高中時就認識了，那時候的他一米八四，幹淨帥氣，不到一米六的我天生對高個子男生沒有抵抗力。
所以高中的時候，我就偷偷摸摸跟他早戀了。
我記得高中的鍾言永遠桀骜不馴、目中無人，表達愛意的方式也像個孩子。
就像小學生一樣，會通過捉弄一個女孩兒來表示喜愛。
因為忍受不了這種幼稚的感情，不到三個月我們便分手了。
這一分開就是七八年。
再重逢的時候我已經 24 了，剛剛狼狽地結束了 6 ƭũ̂₅年感情。
再見鍾言，我原以為破碎了的心重新恢復悸動。
他開始頻繁約我出去吃飯，或者遊泳，或者去電玩城。
就像彌補年少時期的感情一般，我們像情侶一樣約會，卻沒有確認關系。
直到那天。
在燒烤攤一人喝了一瓶啤酒，他突然說道：
「還記得高中我們怎麼約會的嗎？」
「我隻有去你家找你的印象了。」
高中時，我所在的學校半個月放一次假，跟異校的他幾乎沒有見面機會。
「不過我記得，有一次我返校之前，你非要讓我去你家，原來是給我買了零食。」
「有這回事嗎？」
「你居然忘了！」
「不是……我是覺得奇怪，高中的我生活費並不多，怎麼會舍得買零食呢，可能，因為對象是你吧。」
此刻，我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像剛回來時，遇到你的生日，明明是時隔多年後的重逢，也算不上熟悉，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想給你買禮物。」
我表面沉默不語，其實內心已經歡呼雀躍，借著夜色隱藏了自己蔓延到耳根的臉紅。
灌了一杯酒之後，我說：
「鍾言，你覺不覺得高中我們有些遺憾。」
「什麼遺憾？」
「比如不像其他情侶一樣做著情侶的事。」
「我……不是很能理解。」
「比如牽手逛公園。」
鍾言朝我伸出手。
「現在彌補，算不算晚？」
我抬起頭看他，他的眼眸亮晶晶的，像融進了星辰。
牽起他的手，這晚，算是正式確認了關系。
03
其實剛開始，我是不對這份感情抱有希望的，因為前一段失敗的感情告訴我，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熱戀期的鍾言呢，卻巴不得原地結婚。
在逛公園的時候，他說：
「我們都有房子，結婚了毫無壓力，前幾年呢，就先不要孩子，過夠二人世界再說。」
而我卻無法應答。
「怎麼不說話？你不想跟我結婚啊。」
我抬起頭。
「對，不要，哼，結了婚你不得天天欺負我，你長這麼壯，打我也打不過……」
「不結是吧，不結今天就好好收拾你。ťú⁴」
他輕輕掐我腰上的痒痒肉。
「哈哈哈哈哈哈哈……別，放開我……」
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的角色慢慢轉變的呢？
我想大概是那次溫泉之旅。
泡完夜溫泉後我們愜意地躺在床上。
「以後結婚了，冬天的假期我們就找一個有私湯溫泉的酒店度假，肯定比現在更舒服……」
他又說到了這個話題。
我依舊沉默。
氣氛突然陷入了尷尬。
「路瑤。」
「嗯？」
「我感覺你總有一天會辜負我。」
我心裡一怔，轉過頭去看他。
他的眼睛像狗狗的一樣，湿漉漉的。
我仿佛能看見有一條尾巴，失望地耷拉在他身後。
他背過身不再說話。
「那我以後，能不能在你的新房子裡安頓我的三隻貓？」
我轉過身，從背後抱住他。
他的身體卻開始顫抖。
不是吧？不至於哭吧。
我翻過身去看他。
他忍不住笑出了聲。
「好，我們再養一隻。」
「為什麼？」
「我們再養一隻小奶貓，一起給它養大。」
04
我相信鍾言在愛我的時候一定是全心全意、竭盡全力的。
很快我們便同居了。
同居之前我對他說我不喜歡做家務，也不會做飯。
但是我願意和他一起做家務，不會做飯，那我就飯後洗碗。
「不喜歡做就不做，我的寶寶不需要委屈自己。」
事實上也是這樣的，甚至偶爾偷懶不想洗碗的時候，我會環住他的腰撒嬌。
「嗚……今天好累，洗碗的水也好冷……」
他輕輕刮一下我的鼻子。
「叫一聲老公就幫你洗。」
「老公！」
「去吧，看電視去。」
他喜歡將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所以他每個月發工資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我買一套衣服。
我喜歡 Lolita，可是前男友覺得這些裙子華而不實。
「你下次來找我，就不要穿這種裙子了，你就穿……」
我不像是他的女朋友，更像是他手中可以隨意裝扮的娃娃。
鍾言不一樣。
他鼓勵我嘗試不同的風格。
也許 Lolita 不在他的審美範圍之內，他也會在我換上小裙子的時候露出贊美的眼神。
「我的寶寶是最漂亮的。
「穿上小裙子像洋娃娃一樣可愛。
「別人都羨慕死我啦，有這麼可愛的女朋友。」
……
恃寵而驕，是不是人的本性都如此呢？
鍾言的溫柔給了我極大的底氣。
好像在那個時候，我確實有點肆無忌憚了，對著他發脾氣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我從未提過分手。
05
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我失業了。
我的家庭條件不算好，肯定是沒辦法允許我長時間不工作的。
於是有兩個月，我都處於失業的焦慮中。
盡管鍾言摟著我說：
「不要著急，你就慢慢找工作，找一家可長久發展的公司，老公就是你的生活後盾。」
可是也沒能完全安撫我。
我有點病急亂投醫，去了一家初創的、待遇也一般的公司。
鍾言不是很樂意。
「你沒有必要這麼著急。」
「可是有了工作，我就沒那麼焦慮了。」
「……算了。」
爭吵發生的那天，我習慣性地跟他分享日常。
吐槽老板，吐槽工作內容。
他聽得眉頭緊皺。
「我早說過你找這工作不靠譜。
「看吧，才工作多久，就有這麼多幺蛾子。
「不如早點辭了。」
我有點生氣。
「我跟你吐槽隻是單純地吐ƭůₑ槽ƭüₗ，你如果能跟我一起罵兩句那我會很開心。
「但我不希望你完全否定它，因為是我自己找的這份工作，你順帶著否定了我！」
「我什麼時候否定你了？哪句話說你不好了？你能不能別這麼極端？」
懶得跟他爭吵，我自顧自走在前面，也不理會他。
他還在後面說個不停。
「行了，可以不說了嗎？我聽夠了！」
沉默一陣後，鍾言說道：
「要不我們還是算了，就到這兒。」
我頓住。
「就為這麼點兒小事，你要跟我分手？」
「這不是小事，你完全聽不進我的意見，我也做不到不給你提意見，因為若不是為你好，我理都不會理你。
「我不敢想象未來，會因為提意見這回事，我們要吵多少次架。
「所以，不如在出現苗頭的時候盡早結束。」
我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所以……就是……你跟我遇到什麼問題……就也不試著解決，直接消滅源頭。
「別人談戀愛就是互相磨合……你就得找天生適合的……」
鍾言嘆了口氣，把我攏在懷裡。
「別哭了，看你哭我心疼。」
「你都要跟我分手了還不讓我哭！
「不分了行不行？」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不分了，真拿你沒辦法。
「那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以後好好聽我說話？」
「好。」
第一次分手，持續了不到 10 分鍾結束。
大概是因為那個時候的他還愛我。
06
思緒回籠，我已經在客廳坐了一夜。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的時候，鍾言回來了。
「這麼早就起來了？怎麼坐在沙發上？」
他一邊換鞋一邊說道，仿佛昨夜發生的一切隻是我的一場夢一樣。
鍾言坐到我身邊，將我攬進懷裡。
「讓這件事情過去吧。」
我輕輕推開他，笑了笑。
「好。」
沒有詢問他的聊天記錄到底什麼意思，沒有關心他這一夜去了哪兒，ẗųₑ我不再像以前一樣想要把握他的一切。
他反倒一愣，重新將我拉進懷裡。
「陪我睡會兒，沒睡好頭疼。」
我沒拒絕，但也沒主動往他懷裡鑽。
四周寂靜下來，我的耳邊隻剩下鍾言「砰砰」的心跳聲，有些局促，有些不安。
等他醒來時，我已經坐在餐館馬上吃完早飯了。
【去哪兒了？】
【米粉店吃早飯。】
【我去找你。】
【我快吃完了，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帶。】
【不用了。】
一到家我就被他抵在牆上。
「為什麼不等我一起去？」
「肚子餓了。」
他欲言又止，似乎硬生生將怒氣憋回了肚子裡。
「你不問我昨天去哪兒了嗎？」
「你不是安全回來了嗎？這不重要。」
「這重要！你以前都會問的！」
「隻要你安全就行。」
「為什麼……不黏我了……」
我重新躺回床上。
黏人嗎？好像第二次鬧分手就是因為黏人。
07
春節假，我的公司比鍾言的公司要遲放兩天。
放假前我就跟鍾言商量，想著他買晚一天回家的車票。
這樣我可以有一整天時間和他待在一起。
我們好久沒約會了。
「到時候再說吧。」
無論說幾次，都隻有這一句回復。
當我正式放假那天下午，回到家裡隻剩下了空落落的房間。
【上車了。】
時間，兩小時前。
巨大的孤獨和無力將我淹沒。
我蹲在門口崩潰大哭。
為什麼，隻是這樣一個小小的請求，鍾言都不願意答應我。
出於報復心理，我沒有再回復鍾言的任何消息，整整三天我們沒有聯系。
第四天，我終於忍不住找了他。
【還活著呢你？】
【我生氣了，所以沒有聯系你。】
【你生氣？你憑什麼生氣？我回個家十惡不赦了？】
那晚我們在微信上爆發了戀愛以來最激烈的爭吵。
他說我不體諒他。
他說我一切隻隨著自己的性子來，一切隻顧自己開心，別人的心情是無所謂的。
他再次提了分手。
我連夜買了車票，第二天清晨馬不停蹄趕往他的家鄉。
我，再次沒骨氣地選擇主動求和。
這件事最終還是在我的眼淚中結束。
可是我也能明顯感覺出，鍾言不像第一次一樣對我心疼了。
更多的隻是無奈，可能時間長了，他也有點割舍不下了吧。
08
我現在似乎對跟他聊天沒有太多期望了。
即使上班時半天沒有收到他的消息，也沒有以前那種抓心撓肝的感覺。
【周末去遊泳吧。】
【怕曬傷，還是……】
【我們挺久沒約會了。】
【好吧。】
分手這事，還是循序漸進吧。
雖然感覺自己現在不是很在乎了，可是我心裡明白，突然分開的話……那種戒斷反應還是會讓我十分難受。
「馮唐跟他女朋友去深圳了。」
泡在水裡，鍾言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
「嗯？前幾天他不是還在廣東嗎？」
「他女朋友快收假了，想著出去玩一下。」
「哦，這樣。」
「他倆呢就是明明沒有未來了，還舍不得……」
「可能是吧，管他呢。」
……
沉默，我不想再接他的話了，在同一個池子裡泡著，留給我倆的隻有沉默。
「我教你換氣吧。」
看得出來，他為了不尷尬真的挺努力的。
「啊？還是算了，不太敢。」
「走嘛，我摟著你，沒事的。」
「還是算了，你去玩兒吧，我就在兒童池裡泡一會兒。」
他沉默地看著我，眼神裡有疑惑，有委屈。
啪嗒，他起身走向其他泳池，帶起了不小的水花。
真是的，生什麼氣，莫名其妙。
09
可能是因為慢慢從愛情裡抽身出來了，我發現跟周圍人的關系突飛猛進。
公司的小姐妹最近經常約我出去吃飯。
我像一隻誤入瓜田的猹，天天在小姐妹身上聽到各種各樣的八卦。
周末也都被她們安排的各種各樣的活動填滿了。
我們一起穿著 Lolita 去拍照，偶爾還能接兩個模特的兼職。
最近打算跟她們開個探店的運營號，賺點零花錢。
倒是很久沒跟鍾言單獨相處過了，也沒單獨相處的欲望了。
【這周末一起吃飯，有重要的事情要給你說。】
正好，我覺得也到了攤牌的時候。
【好。】
周末晚上，我按照鍾言給的定位到了酒店餐廳。
周圍已經布置好了，糟了，這家伙不會想跟我求婚吧……
西裝革履的鍾言已經坐在餐桌旁等我了。
他的雙腿微微抖動，略顯不安。
「什麼日子啊，整這麼大陣仗。」
我邊說邊拉開椅子坐下。
「你先坐，瑤瑤，馬上上菜了。」
「哦。」
百無聊賴地玩著手機，鍾言看向我的眼神中露出一絲不安。
我沒有再多跟他說一句話。
終於熬到菜上齊。
「瑤瑤，你等一下，我……我有話要跟你說。」
「嗯，正好，我也有話說。」
「我們結婚吧。」
「我們分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