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說了,昨晚他們可是私定了終身的。
我完全理解不了,朱雀門上賞月是如何賞到床上去的?
謝牧臨被崔嫋嫋眼神催促好幾遍,才勉強來徵詢我的意見。
「嫋嫋她想通了,願意與我為妾,夫人此前說的話可還當真?」
我不氣反喜,忙起身扶起正欲下跪的崔嫋嫋。
「妹妹和夫君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妾身豈有阻撓之意?」
「妹妹肯來陪我幫我,我欣喜還來不及呢。」
「日後我們便姐妹相稱,一同侍奉夫君才好。」
我不知這崔三小姐是何心性,七拐八繞的,還是進了謝牧臨的後院。
我可是等你好久了崔三小姐。
10
崔嫋嫋抬進府後,謝牧臨也隻是淡淡的。
三不五時地用用午膳,偶爾留宿。
我聽忍冬說,男人最是看中美貌。
若是崔嫋嫋足夠貌美,也不至於長年累月地做他的女兄弟。
謝牧臨青眼於她,也隻是她與男子一樣的做派顯得另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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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得到了這個另類,也就顯得稀松平常了。
我倒覺得這崔三姑娘是個沒出息的。
三條腿的蛤蟆難尋,難道兩條腿的男人不好找?
雖說男人都一個樣,可為人正室和做妾可不一樣。
雖是商戶女,但也沒下賤到上趕著給人做妾的道理。
公爹前些日子去北涼平叛了。
不愧是襲一等功、戰功赫赫的大將軍。
凱旋時皇帝出城親迎,如今更是封侯拜相。
以正二品鎮國大將軍加封定北侯。
甫一回府就傳了我和謝牧臨去主院。
得知我有孕了,他笑得眼睛都要眯到一起。
拿出婆母生前喜愛的羊脂玉如意,說是給我安枕。
「這是婉珍留下來給兒媳婦孕期安枕用的,她懷牧臨時每每撫摸著它才能入睡,可惜她走得早,看不到了……」
公爹說著竟淚眼婆娑,轉頭又來責罵謝牧臨:
「前些年這孽障竟要贈與不相幹的人,要是你娘知道了,非要打死你不可……」
謝牧臨看了一眼我又給公爹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我淡然開口:
「父親大人有所不知,這崔三姑娘遠不是什麼不相幹的人,如今正在夫君的後院呢。」
要不是公爹長年累月地行軍打仗身子骨硬朗,這會子都要被謝牧臨氣死。
「你娘走得早,我舍不得苛責你,沒承想竟養壞了。」
我連忙幫公爹拍背順氣,讓他莫要生氣。
「夫君身邊有個可心的人照顧著也好,但願是個有福的,能為侯府誕育後嗣。」
公爹聽到「子嗣」二字未免動容,他一生未曾納妾續弦,侯府子嗣凋零到隻有謝牧臨一個。
若是小兩口都願意納妾,自是再好不過。
他連連拍著我的手說著委屈我了,忙不迭將京郊天字號的二十畝水田並兩個莊子歸到了我的名下。
公爹還是那樣,一言不合就給錢。
隻是崔嫋嫋卻急紅了臉,忙跑到我的院子裡來質問我:
就我這種無趣的女人,也配拿家傳玉如意?
對於她的挑釁,我絲毫不在意。
我隻在意我的孩子能平安降生。
為了一個男人去花費時間、花費精力沒有任何價值。
阿娘說了,我是白痴,要盡量少作思考。
於是我又為謝牧臨納了幾房妾室,並將府中中饋交由崔嫋嫋打理。
畢竟年節上,有的是要忙的。
府中妻房妾室的例銀賞錢,女使們的新衣,給各處的修繕清掃費用,車轎錢,馬夫錢,各位小姐的首飾衣裳錢,給京中親戚官員們的送禮錢,元宵燈會,二月二……
且得忙上幾個通宵。
我孕中須得多多休息,想必崔姨娘樂於費心。
11
按理來說,崔嫋嫋是沒空來我眼前晃悠的。
但她還是三不五時地來找我的茬。
今日晨起,我正在用燕窩。
崔嫋嫋帶著賬冊就來找我了。
「原以為太傅府嫡出的小姐管家理賬是分內,沒想到賬面虧空成這樣!」
近來公爹升遷,請客宴飲自然多了不少,打點送禮花出去的銀子自然不少。
我一個傻子怎麼平賬?自然是能者居之。
崔嫋嫋還在沾沾自喜。
「好在我娘家有的是錢,過年這一個月府中花銷如此之大,多虧我補上了,勳爵人家又如何?若是沒有我,不還是過得捉襟見肘。」
我一口參茶噴了出來,見過好笑的,沒見過這麼好笑的。
這就是謝牧臨非要納她的原因了。
娶我也是一樣,為著仕途平坦。
納她,自然是看中商戶的「錢途」。
為何賬面上虧空如此之多?
雖說公爹已位列侯爵,隻憑他一個人的俸祿如何養得起侯府這五百多口人,謝牧臨隻有南下平匪亂的功績,如何就能位居從三品兵部侍郎?
他的官位可是真金白銀堆出來的。
更何況謝牧臨流連煙花且出手闊綽,平日裡也縱情享樂,兵部那點俸祿怕是杯水車薪。
我一個白痴都能看透其中道理,崔嫋嫋卻看不懂。
可悲。
「你塞了那麼多人進來分我的寵,又能怎樣?你看夫君他離得開我嗎?」
我納了悶了,好奇開口:
「怎麼小爺你也需要被狠狠寵嗎?你前後人設很矛盾哎~」
「你把錢放娘家試試呢,看他離不離得開。」
一旁的忍冬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崔嫋嫋臉綠了又綠,氣急敗壞地走了。
謝牧臨倒是樂得自在,整日裡招貓逗狗,沒了半分小將軍的氣派。
按他的理由,公爹榮升鎮北侯,他也不用博功名了,等著襲爵便可。
是嗎?
公爹幾十年辛苦廝殺,卻養了這麼一個紈绔。
爹爹為官謹慎,想著公爹憨厚兒子自然不會差,以是他裝腔作勢求娶,實則是看中了爹爹在朝廷中的人脈。
崔家忍痛以女兒為妾,他也隻是看中錢財。
這一切,隻為他能夠安然享樂。
我輕輕撫摸著肚子:「孩兒啊,可別跟你爹學。」
12
如今有了崔嫋嫋,謝牧臨更加肆無忌憚,竟染上了賭。
正因如此,他便更加偏寵崔嫋嫋。
為著方便,崔嫋嫋將住處搬到了謝牧臨書房旁的聽竹苑。
二人日日廝混在一起。
謝牧臨所有的賭資都從崔嫋嫋的私庫裡出。
若不是五錢坊的掌櫃將謝牧臨的賬冊送到了我手上,我還懵然不知。
此事敗露,公爹氣得直罵他孽障。
若不因他是獨苗,怕是要不認這個兒子。
謝牧臨扛不住此等壓力,出了公差遠赴滄州。
我派人傳了崔嫋嫋過來。
她來時竟沒有一絲心虛,滿眼都是挑釁與得意。
我好心好意勸她:「謝牧臨不堪為良配,崔姨娘合該多多思慮自身……」
我話還沒說完,就被崔嫋嫋打斷,她嘲笑我不知何為愛情。
「如今牧臨滿心滿眼全是我,你是太傅嫡女又如何?爭寵爭不過我便來遊說我,手段也不過如此。牧臨說他需要銀子,我便給他銀子,我們兩心相許,哪是你們這種官場聯姻能體會的?」
「你不會是自己得不到夫君的愛,便來嫉妒離間我們吧?」
「你是侯府小將軍的正妻,是兵部侍郎的正妻,唯獨不是謝牧臨的正妻,在他心裡,我才是他的妻!」
我扶額苦笑……
沒救了沒救了。
他要是真的心裡有你,如何會在事情敗露的時候獨自出走?
算了,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侯府是斷斷容不得這等慫恿主君犯錯的妾室了。
我放了她的身契,令她自行出府另謀他就或是歸家。
崔嫋嫋恨恨地瞪著我,大罵我趁著謝牧臨不在就處置她。
可笑,謝牧臨要是想保她,何苦找借口遠走。
我一沒有杖責,二沒有發賣,還歸了身契,已經留足面子和後路了。
忍冬問我何不趁機了結了她。
我雙手一攤:「無他,我善。」
我勸過了,她不聽的。
我從未想過為謝牧臨兜底,我隻是不想侯府遭人詬病,為我肚子裡的孩子籌謀罷了。
我拿出了阿娘給我的銀子,將謝牧臨好賭的消息全部封鎖。
果然我的錢有大用。
我的孩子不能有一個賭鬼的爹。
崔嫋嫋沒有歸家也是情理之中。
她在京中購置了一處宅子,並且給我遞了信,說她會等謝牧臨回來。
郎中說我腹中懷著雙生胎, 難免吃力些。
我便安心期待我的孩子們。
13
在處理完崔嫋嫋後, 謝牧臨回來了。
他總是心虛地看我, 我懶得理他。
他甚至沒為崔嫋嫋多說一句,如此負心薄幸, 竟還有女子非他不可。
七月季夏,悶了大半個月的雨終於落了下來。
我的孩子們降生了, 是龍鳳胎。
我累得說不出話, 但我很是欣慰。
他們都平安無恙。
我給他們起名, 男孩叫停雲,女孩叫時雨。
靄靄停雲,濛濛時雨。
不為他們的人生作任何限制與期待。
謝牧臨卻消失了, 忍冬說他日日都和崔嫋嫋在一處。
在外間的宅子裡過成了夫妻的樣子。
就連孩子們的滿月宴也沒有露面。
好好的侯府你不待, 非要做那不值錢的樣子。
這樣品行不端的爹是不必留了, 別讓我的孩子蒙羞。
這兩年裡,忍冬一直密切關注著謝牧臨和崔嫋嫋。
忍冬說崔嫋嫋在京郊置辦了一處廠子,白日裡是缫絲廠。
夜裡卻不住地鍛造冶煉。
她還接濟了河東而來的流民,就養在缫絲廠裡。
平時好吃好喝地供著,以鍛煉身體的名義集體訓練。
忍冬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這怕不是瘋了。
私自屯兵和鍛造兵器,簡直司馬昭之心!
這不是我一個婦道人家能決定的事情,我的腦子也不允許讓我做這麼大的思考!
侯府可不能讓他毀了,我趕忙去了公爹的主院。
謝牧臨被捆了手腳跪在婆母的靈位前。
公爹顯然已經知道此事了。
業已報官。
因所有留痕的地方都是崔嫋嫋出面, 大理寺已審理下了大獄, 秋後問斬。
謝牧臨躲在後面逃過一劫。
公爹仰天喟嘆, 留下一行清淚:
「婉珍, 我對不起你啊!我連你拼命生下來的孩子都沒有教好,是我過於嬌慣他, 竟教出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孽障,來日黃泉路上相見,我向你謝罪……」
句句泣血!
瞞著不告訴我家,怕影響我們兩家的親事。
「那雪」公爹一生忠肝義膽, 念在父子一場的分上, 留了謝牧臨一命。
我亦動容。
14
次日一早我便去刑部大牢見了崔嫋嫋。
她嘶吼著大喊「賤人」。
她怨恨我能輕輕松松、堂堂正正嫁入煊赫的將軍府,乃至後來的侯府,裡外上下都尊我一聲主母。
憑什麼?就憑家世嗎?
憑嗎?也憑, 也不憑。
阿娘從來都說我的內心沒有什麼彎彎繞繞, 永遠聽不懂弦外之音, 永遠認死理且真誠待人。
她說我會吃虧。
我並不這樣認為。
我真誠待人,別人也真誠待我。
若是沒有真誠相報,便隻籌謀自己。
哪怕年月更迭, 我亦是我。
她還在歇斯底裡:
「原本馬上要成功了, 我們都計劃好了, 牧臨說事成後他封我做皇後!商戶女又如何?隻要我成了皇後,便是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 我就多餘來這一趟。
經此一事, 公爹頹然了好久。
他向皇上請命封停雲為世子,成年後便可襲爵,封時雨為縣主。
一直不問家事的公爹更不理事了,整個侯府仿佛隻有我一個主人。
我時時讓停雲和時雨陪伴祖父, 含飴弄孫,日子也一天天過著。
雪又落了下來,梅花樹下停雲和時雨正大聲讀著《孟子》。
那便好好長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