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替了去世姐姐的馴獸工作。
黑暗的密室裡,我踩上棄犬的大腿,輕輕摩挲:
「乖狗狗,叫一聲聽聽?」
我盡量模仿著姐姐囂張跋扈的樣子。
因為生怕出錯,背在身後的手都在顫抖。
後來,因為一紙通緝令,我被抓入獸世。
他們將我囚禁了起來,即將問審。
陰鬱的狼人撥開看守的人群,走到我面前。
我隻是看著他,歪了歪頭。
他就觸發了條件反射。
狼人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身後戴著束縛帶的尾巴,已經忍不住晃動了起來:
「......汪。」
1
經營地下鬥獸場的雙胞胎姐姐去世後,追債的人到了我家樓下。
我躲在衣櫃裡,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避免發出聲音。
而受傷的棄犬獸人,正靜靜地站在我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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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間狹小,總有不可避免的肢體接觸。
「別擔心。」
我又收了收肩膀,盡量讓自己佔的空間小一些。
「這些人不過是欺軟怕硬的雜種,也配來威脅我。」
棄犬的劉海有些長了,蓋住了眉毛和上半部分眼睑,顯得很乖順,又有一些陰鬱:
「好的,大小姐。」
他站在我身後,體溫比正常人要高一些。
襯衫因為刀傷撕裂,破洞處透出傷口,有些觸目驚心。
為了給他止血,我順手扯下自己的發帶,簡單給他包扎了一下。
隨著發帶一圈圈地纏繞收緊,他呼吸漸漸地變得急促,漂亮的線條在衣服下起伏。
觀察著他還算順從的表現,我松了口氣。
還好,看來我演得很像。
要是被獸人們發現我不是姐姐,那我也死定了。
2
追債的人一無所獲,便開始瘋了一樣地打砸家裡的東西。
水晶吊燈、電視、花瓶,碎裂的聲音此起彼伏。
我透過衣櫃的縫隙,看到一個流氓正將斧頭揮砍向我們。
棄犬眼神一凜,抓住我的肩膀,將我抵在了牆壁上,護在了他雙臂之間。
這個動作不免有些曖昧。
我輕輕地推了一下他的胸口,才發現他心跳異常地快。
他低頭湊近我的耳側,壓低的聲音微微沙啞:
「冒犯了。」
而我此時沒想到別的。
隻是突然意識到。
原來肌肉不用力的時候,是軟的。
3
幸好,追債人的斧頭不夠耐久。
在他抡圓了胳膊要劈砍衣櫃時,斧刃和斧柄分離了。
「該死!這鬼運氣!」
「哐當」一聲。
那人狠狠地將斧頭丟在地上。
他翻箱倒櫃,搜刮了值錢的東西,甩上門離開了。
我驚魂未定,心跳如擂鼓。
低頭才發現,我的手將棄犬的襯衫都抓出了褶皺。
他回頭看了看櫃外,耳朵豎起,向後別了別:
「沒有聲音了,他們應該是走了,大小姐。」
我終於松了口氣。
想要推開他時,他還拎著我剛才逃跑時脫掉的高跟鞋,語氣有些曖昧不明:
「從未見大小姐這麼害怕過。」
差點忘了。
姐姐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不會像我這樣謹小慎微。
於是我別過臉,盡量調整自己的表情,帶上了一絲偽裝的嫌惡:
「還不是你太不中用,這麼點人追都受傷了,我差點命都沒了!」
「......」
他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收回了猜疑。
無人注意的黑暗角落,他的尾巴尖正輕輕晃動:
「對不起,是我的錯,請您處罰我。」
4
我從沒有來過姐姐的馴獸室。
她說她幹著很危險的工作,經營著地下鬥獸場,不想讓我被卷入其中。
她隻希望我好好念書,過平凡人的日子。
看到牆上掛著的一系列工具,我沉默了。
姐姐意外去世之前,我們相依為命。
她做著刀尖舔血的工作,還著家裡的巨額債務,還供我念書。
她雖然脾氣不好了一點,但把我保護得很好。
思緒飄飛之時,西裝革履的棄犬已經咬著項圈,緩緩地半跪在地上。
我後退了一步。
他雙手捧著鞭子,仰起臉來:
「希德做錯了事情,要受罰。」
「你叫希德?」
我鞋尖慢慢地點著地板,聲音在地下室裡回蕩。
「是的。」他乖順地低頭。
他的耳朵如他的頭發一般,都是淺灰色。
我不知道這獸人的品種如何。
但我暫時把他當成狗了。
這蓬松的發頂、毛茸茸的耳朵和大尾巴。
我忍住想去摸一下的衝動。
沒理由地,我挑起了他的下巴,踩上了他的大腿,輕輕地摩挲:
「乖狗狗,叫一聲『汪』聽聽?」
他的臉頰不知為何染上了一層緋紅,喉結滾動了一下,聲線帶著克制的隱忍:
「這個不行,大小姐。」
我有些失望,眼神黯淡下來。
似乎察覺到了我情緒的變化。
他妥協似的仰起臉。
微微汗湿的劉海分到兩側,襯得他的臉動人心魄:
「不過,您可以摸一下我的頭。」
......
就等你這句話了!
我搓了搓手,輕輕地薅了薅他的發頂。
從微微卷得蓬松的頭發摸起,又捏了捏耳朵。
耳朵溫溫的,很彈,很軟。
觸碰到敏感的耳尖時,他肉眼可見地抖了一下:
「抱歉,大小姐,我失態了。」
正摸得起勁的我隻好收回了手。
然而。
希德的反應比我快了一步。
他抓住了我剛剛抽回的手,放在了立起的耳尖上。
地下室靜得落針可聞。
襯得他喉嚨裡的「嗚嗚」聲更加明顯:
「......沒關系,請繼續。」
5
我努力學著姐姐的行為習慣和處事方式。
甚至還查閱有些損壞的資料和通訊記錄,以此請教鬥獸場以前的人,學習如何馴獸。
但終究不盡如人意。
沒有了姐姐這個主心骨,鬥獸場瀕臨倒閉,生意也越發不景氣。
半夜看書昏倒時,我不慎打翻了咖啡。
為了我不被傷到,希德用手擋住了翻倒的杯子。
他的手心,也因此被燙了一個不小的疤痕。
「大小姐,有沒有傷到?
他在我椅子旁蹲下,低頭用耳朵碰了碰我的指尖:
「燙到了可以捏我的耳朵降溫,沒關系的。」
我搖了搖頭,示意他站起來。
打開了抽屜,我找到了藥箱,然後默不作聲地給他包扎。
他靜靜地低頭看我,身後的尾巴尖輕輕搖晃。
「你可以搖尾巴。」我抬抬下巴。
「不行。
「這不合我的......種族習性。」
他疼到「嘶」了一聲,又恢復了沉默。
6
再次醒來時,我感覺十分寒冷。
一睜眼,才發現我正身處陰暗的禁閉室。
我的嘴上、手腕上,都綁了厚厚的膠帶。
試圖掙扎,發現身上也纏繞了一圈圈的繩子,和椅子綁在一起。
該死......
我「嗚嗚」地求救了幾聲,唯有我的回音而已。
是被追債的人綁架了嗎?
明明姐姐的死訊和我的行蹤,我都藏得很好......
7
在我意識渙散之際,地下室外傳來了鑰匙相撞的清脆聲音。
門被驟然打開,突然的強光讓我睜不開眼。
為首的人舉著手電筒,興奮地和後面的人叫起來:
「真的是個人類!」
窸窸窣窣的騷動聲更加多了起來。
似乎是更多人圍上來了。
「是個人類诶!她看起來好小,好柔嫩,感覺能一屁股坐死......」
「雌性人類嗎?」
「啊好可愛,一隻小小的人類到獸世來做什麼呢?分明是來勾引媽媽的......」
「這樣的小人類生來就是要被媽媽親死的!」
「你們能不能清醒一點,她再可愛也是個通緝犯!不要三觀跟著五官跑好不好?」
......
他們在說什麼?
一覺醒來,我被通緝了?
8
「抱歉。」
一個低沉優雅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寂靜:
「可以讓我來看一下嗎?」
我有點頭暈,強光直射下看不太清楚。
自下而上看去,是一雙長靴,和收束規整的制服褲子。
那人的大腿上別了腿環,帶著彈夾,腿環微微勒出些漂亮的肌肉線條來。
他的尾巴大而蓬松,束縛帶禁錮著尾巴的行動。
「理事長。」圍觀的人們自覺問好,讓開道來。
我眯起眼睛,仔細觀察。
他垂在身側的手好像受傷了,包扎的方式,和我一樣。
這個蝴蝶結,和我打的一樣潦草。
!!!
看清臉時,我愣住了,是希德。
我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脖子因為剛才長時間地昏迷低頭,有些酸痛。
我歪了歪頭。
他似乎條件反射了......
喉結滾動了一下。
戴著束縛帶的尾巴,已經忍不住晃動了起來:
「......汪。」
「咳。」
他低頭捂住了自己的嘴,確保沒有人聽見自己剛才失態的叫聲:
「這個人類,我帶回去好了。」
他身後跟著的獸人表示了異議:
「理事長,她和通緝令上的馴獸師長得一模一樣......
「還是盡快拿去審問吧!」
希德卻打斷了他的話,還不耐煩地皺了皺眉:
「不是同一個人,我心裡清楚。」
9
希德遣退了身後的圍觀獸人,單膝下跪,開始先解我腳踝上的繩子。
從我的角度看去,他寬闊的脊背和漂亮的蝴蝶骨隱沒在襯衫之下,禁欲又欲蓋彌彰。
我咽了咽口水,試探著問:
「希德,是你把我帶到這裡的嗎?」
昏迷之前,我還在書房裡查閱資料,隻有希德陪在我身邊。
聞言,狼人抬起頭來。
他的容貌與人類並無分別,隻是有耳朵和尾巴。
此刻,那兩隻狼耳耷拉了下來,他很像一隻淋湿的小狗:
「大小姐不願意相信我嗎?」
繩子被解開了。
被綁過的地方還有點紅腫,我才要站起來時,希德又握住了我的腳踝,溫柔又不容掙脫:
「不相信我也沒關系,我隻想先救你。
「這裡不安全,我要帶你離開。」
我想我會一直記得他那雙淡藍色的、潮湿的眼睛。
畢竟很少有人不會對之印象深刻。
腳踝帶上涼意,他拿了一盒小小的藥膏,正用食指輕輕地蘸取著,抹到紅腫的地方。
「嘶......」
尖銳的細密痛感傳來,我沒忍住咬住下唇。
......
藥上好了。
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苦澀的藥味。
我想要丟掉繩索走動兩下時,希德卻伸手從我臂下穿過,環住我的腰身,一言不發地將我單手抱起。
「你......」坐在他的臂彎,我重心不穩,隻能順勢環住了他的脖頸。
熾熱的體溫透過布料與皮膚熨帖,我注意到他的耳朵紅透了:
「我來吧,你身上有傷,暫時走不了。」
10
出了地下室,外面竟然是長長的連廊。
希德另一隻手拎著我的高跟鞋,沉默地走著。
他走得不緊不慢,步伐也很輕松。
可能獸人的體質天賦異稟吧。
......
「外面都是你的通緝令,你的賞金已經比我五年的工資都要高了。」
直到連廊盡頭,他輕輕地把我放下,解下了腰間的通行卡。
我想起來在地下室時,其餘獸人都叫他「理事長」。
他應該是大人物,不然也不能從地下囚禁處將我帶走。
「可是,懸賞令上的不是我。」
我解釋著。
「你放心,我知道。」
他回頭,給了我一個可靠溫暖的眼神:
「在人類世界你還在念書呢,刀尖舔血的事情你怎麼做得出來。
「我曾經親自跟著你,我會替你向審判庭解釋的。」
11
通行卡刷開了,我們進了電梯。
希德按下了 65 層,將我擋在身後。
城市的夜景在玻璃外徐徐展開。
「你要帶我去哪兒?」
我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衣擺,他安撫地捏了捏我的指尖:
「我的辦公室。」
......
幾分鍾後,電梯門開了,湧進一群戴著面罩的獸人。
從他們露出的耳朵和尾巴看去,有點像哈士奇。
「理事長晚上好!」
他們熱情地打著招呼,還有人拍了拍希德的肩:
「理事長這麼晚還來中央大廈,是有什麼急事嗎?」
「沒有。」
希德眯起眼睛,笑容無可挑剔:
「白天有文件落在辦公室罷了。」
「诶理事長,你聽說了嗎?」
哈士奇們的話是十分多。
「通緝令上那個恐怖的雌性人類,據說被找到了。」
「但好像又被什麼大人物帶走了。」
「手下的人全被丟了封口費啥也不說!」
「審判長氣瘋了,在砸東西呢。」
邊聊著,哈士奇們還互相撞著肩膀,感覺面罩下的臉也是眉飛色舞的。
......
希德沒有回答,隻是將身後的我擋得更嚴實了一些。
他抬了抬下巴,語氣裡是清冷的金貴: